第41章 求娶 皇后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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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琼瑰刚刚沐浴完换了一套衣服, 正坐在窗前,拿起谢宛宁给她的信准备拆开看看,梨子忽然笑吟吟地从外间走进来, 替她将灯芯剪好,又道:“姐,皇上来了,就在院外等着呢。”

    琼瑰愕然, 起身走到外间看了看窗外,真的发现院门的台阶上有一道影子。

    院门挂着的灯上蒙着一层银白细雨丝, 光影朦胧, 琼瑰只看清那人似乎还穿着蓑衣带着箬笠。

    她看去时, 那人似有所感一般,身影动了动,垂着的头抬起来, 柔软额发下,露出一双秋水般清亮深邃的眼眸,静静地看她。

    琼瑰连忙转回里间窗前坐好,待心脏跳的没那么快了,才对梨子道:“请他进来吧。”

    梨子出去以后不一会儿,琼瑰就听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最后在不远处停下。

    她等了片刻,秦岁晏并没有话,但她却感觉脸上一阵发热,越想越觉得莫名紧张。

    琼瑰最后还是先转过身,秦岁晏正隔着一道珠帘,站在厅中一株盆栽的红梅旁边, 漫不经心地捻着红梅花瓣,血一般鲜红的花瓣衬得他手指愈发纤长如梅骨。

    “你有什么话,吧。”琼瑰发现自己很难把眼睛从美色上移开。

    然而秦岁晏听到她的声音,视线朝她投来,四目相对间,她又飞快地低下头,讪讪地准备叫燕儿拿点吃的进来。

    秦岁晏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掀起珠帘进了内室,在她刚刚坐过的木椅旁边坐下,这才不疾不徐道:“那天夜里,你的话,可否再一遍,秦某,当时没有听清。”

    琼瑰一时怔住。

    她其实已经不太记得那天夜里,自己和秦岁晏了些什么话了,只有个模糊印象,中心思想是不嫁给他、也不是不嫁给他,是不想进宫做皇后。

    但是那会儿情况特殊,是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没有秦岁晏深邃的眼睛这样直接凝视,她反而敢出来。

    现在,她支支吾吾的,不出什么来。

    “你是算,”秦岁晏慵懒地看了她一会儿,唇角抿出稀薄笑意,玩味地问,“这一夜一直站着同我话么。”

    琼瑰被他一问,才想起来这是在自己房间里,凭什么他都坐下了,自己还站着。

    她转身扫视了一圈,最后坐到了离书桌有些距离、但绝对能保证谈话音质和效果的长榻上,靠墙坐好,随手将旁边的一个玩偶搂在了怀里。

    秦岁晏的目光在她怀中停留了片刻,微微挑眉,问道:“那是什么?”

    琼瑰低头看看手里的玩偶,棕色的龙猫多多洛正咧着大白牙朝她笑。

    她把胖玩偶转了个方向,让多多洛憨态可掬的样子正对秦岁晏,然后就看到秦岁晏看着这个从未见过的古怪玩偶,露出了一个介于牙酸和想笑之间的奇怪表情。

    琼瑰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可爱的样子,没忍住便笑了起来,秦岁晏看到她笑,虽然没什么,但眉眼神情如冰雪消融般,肉眼可见地温和不少。

    “这是龙猫,有个人画了一篇故事,里面就有这个夸张形象。我忘了在哪里看都的啦。”琼瑰轻快地解释道,“你喜欢吗?我可以给你也做一个。晚上抱着睡觉会特别舒服。”

    也不知道她哪里得不对,秦岁晏的目光像遇氧的木炭一般,骤然明亮起来,灼灼地盯着她。

    琼瑰将脸埋进龙猫抱枕里,只留出一双眼睛露在龙猫的两只耳朵之间,看着秦岁晏,声道:“我上次问过你要不要娶我。”

    秦岁晏颔首,算是确认。

    “可是你拒绝了。”琼瑰有点气哼哼地。

    虽然那个时候有些病急乱投医,可她怎么就没向林屿问这个呢?秦岁晏心里没数吗?

    “你甚是在意此事?”大约是琼瑰目光里的情感太激烈,秦岁晏眼中露出一丝诧异。

    琼瑰连忙否认,“没有,不啊,我就随口一。这、这有什么好在意......”

    秦岁晏垂下眼睑,像是沉思了一会儿,顿了顿,才解释道:“当时,你没有给我回答的时间。”

    这意思是,如果当时自己没有拉不下面子等久点,不抢答的话,他不定会答应?

    琼瑰感觉耳朵都在发烧,但是她想起当时的情形,又觉得秦岁晏在敷衍自己。

    当时他明明是一副算沉默到地老天荒也不可口答应的样子,所以自己才会当机立断先办法换门路找太上皇求救的。

    “那你是——如果我当时等久点你就答应咯?”琼瑰气咻咻地反问,“可是我今天都听到了!”

    “嗯?”秦岁晏的声音很有磁性,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语气词,琼瑰却不争气地感觉耳朵饱受福利。

    不行,话还没问完。

    “那时令云问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立我为后,你——你‘不喜欢的东西,也可以拿回去做摆设’!”

    琼瑰对这句话印象尤为深刻,简直就像是有人拿刀子一笔一笔刻进心脏了一般。

    “你真的要拿我做一个摆设?”

    她记得如此清晰,以至于之前单独面对秦岁晏时还有些羞赧,出这句话后想起当时浑身冰冷的感觉来,脸上的燥热立刻褪去了一大半。

    她不知不觉地坐正了身体,目光冷静地看向秦岁晏,等他回答。

    秦岁晏默然。

    很快,他皱了皱眉,视线扫过桌边摆着的香炉,而后从旁边的香片盒中重新拿了一片扔进去,等炉中冒出袅袅青烟,才继续道:“琼瑰?”

    这个词他的不太熟练,以至于琼瑰听得也很别扭,她眯了眯眼,不情愿地应,“干嘛?”

    “摆设有什么不好吗。”秦岁晏似乎有些乏了,闭上眼睛靠到椅背上,但话却没停,“妻妾子女随时都可以被抛弃,贵重的摆设却能被带着时时贴身保护。”

    “这样的摆设,有什么不好吗?”

    琼瑰有些迷惑,能猜出他意有所指,但并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好在秦岁晏从来不是话一半故意吊人胃口的人。

    他的声音混在暖沉沉的桂花甜香中,质感极为突出,琼瑰认真地听着。

    “你的确是个美人,但还不如我的母亲。

    “‘清岚踏月,一舞回雪,胜过人间殊色’,的便是我母亲。可惜,她是个亡国女。被抓进宫本是要进献给太上皇,但却在封妃前夜,被先皇玷污,先皇自以为与她真心相爱,向太上皇请旨,要娶她做皇子妃。

    “太上皇自然不允准,甚至下旨秘密处死母亲,先皇于景宸宫前痛哭三日,依旧没能换来太上皇的心软,还差点被贬去北荒。反而是端王被他的出格行为所引,对母亲十分好奇,命人将母亲和一个女犯人调换,将她带回了私宅,于是母亲又成了端王后院里最得宠的无名氏。”

    秦岁晏到这儿,忽然停了下来。

    琼瑰下意识地问:“后来呢?”

    秦岁晏依旧没有正眼,只是笑笑,“这流水账一样的往事,你竟没有听烦?”

    琼瑰摇摇头,没有再话。

    过了一会儿,秦岁晏又继续道:“再后来,便有了我。后宅从来也不是安生之地,何况是当时想夺嫡的端王后院。他日渐繁忙起来,虽然有心想护住母亲,却总是不经意间将她推向更深的水深火热,我的出生,引来端王妃和先皇第一位皇后的忌惮,她们联手,母亲和我,生活并不容易。”

    “所以......伯母她......是被段王妃她们,害死的?”琼瑰咬了咬嘴唇,轻声问。

    秦岁晏唇边笑意更深,微微摇头。

    若是那样,倒也没什么可。

    “孟固曾经还有个邻国,都城在连赫。

    “有一年风沙太厉害,这个弹丸之国被逼得活不下去,便频频扰境,抢|掠边境百姓,隔了几个月,消息从边地传来雍京时,那群乌合之众已经因为没人管,发展成了一个能吞并孟固的毒瘤。

    “太上皇便下旨让端王去带兵平乱。王府连夜迁走,母亲本应跟着端王一起走,但是端王想起来还有一样东西要带上,有个女人在,行动便更引人注目。

    “于是他便让母亲夹在府中下人中,以免她受府中妃妾刁难。人算不如天算,那天他们在路上遇到了强盗,端王所在的第一批人马,因为护卫较多,侥幸逃过一劫。”秦岁晏深深呼吸,声音越发的轻,“但是所有的下人因为走得慢,没有护卫,被匪徒尽数屠戮,那时,我方才四岁。”

    琼瑰忽然想起在梦里看到的那个男孩,他好像也没有父母,没有人管,可怜兮兮的,还要经受毒......秦岁晏失去母亲的时候,也才那么。

    会不会像那个男孩一样,也有人毒他、不给他饭吃,辱骂他痛苦失去的母亲,所以他才会长成如今这样不亲近人的性格?

    “这就是端王要带走的那个摆设。”秦岁晏不知何时走到琼瑰身边,将一块玉佩悬垂于她眼前。“别人都以为母亲被端王视若生命,谁知道,她才只是个摆设而已。端王视作生命的,是这半块虎符。”

    琼瑰直起身,放开怀中多多洛抱枕,却看不清那个洁白、明晃晃的东西,她这才发现眼眶一片温热潮湿,轻轻一抹,皙白的手背便带下一串泪珠,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她没有去看秦岁晏的手,而是仰头望着他,感觉有千言万语要。

    可是嗓子眼却像堵住了似的,一个字都不出来,最后只是又从眼角滑落一串晶莹。

    秦岁晏伸手覆住那双清澈如洗的眸子,俯身在她耳边道:“别哭。”

    眼前这个柔弱得仿佛能轻易摧毁的女孩,看她哭得越伤心,他内心便愈发涌起一种渴望,想要吻她。

    在秦岁晏薄唇快要触及那微张的粉嫩唇瓣时,琼瑰忽然很听话地止了哭,声抽噎了几下,声音委委屈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秦岁晏没有话。

    琼瑰接着问,“你还是要娶我?”

    “是。”秦岁晏这次答得很肯定。

    “如果我不答应呢?你可不可以放过陆家?”

    “不可以。”

    琼瑰抽噎的更厉害了。“那、那我嫁给你。”

    咋听到少女带着哭音的妥协,秦岁晏浑身紧绷着,似乎犹在梦中。

    他缓缓找到自己的声音,好像在一片黑暗里摸索,最终捧起哭得鼻尖通红的女孩的脸,低声道:“你,你再一遍。”

    “我不了。”琼瑰气地一口回绝,“你没听清我就不嫁给你了。”

    “你了嫁给我。”秦岁晏只觉得心脏从未跳得如此真实,跳得如此剧烈,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鲜活起来,胸口鼓噪叫嚣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庆幸。“一言为定。”

    敲定了婚嫁之事以后,秦岁晏便匆匆离开了,琼瑰虽然不满,觉得这渣男面目暴露的也太快了,但是当梨子和苹果进来服侍她梳洗,给她擦干净满是泪痕的脸,让她舒舒服服躺上床时,她又觉得答应了也不亏。

    毕竟,她现在是喜欢秦岁晏的,而他也正愿意娶自己。

    琼瑰决定给自己和秦岁晏一点时间。

    当天夜里,柳飘飘突然来看望琼瑰,琼瑰正睡得很熟,冷不丁被一只冰冷的手摸到脸上,感觉浑身一哆嗦就醒了。

    她睁开眼,发现柳飘飘放大的脸几乎快要贴在自己脸上,冷静下来才感觉到柳飘飘是在和自己额头贴着额头。

    “儿啊,娘亲把你吵醒了?”柳飘飘的目光映着烛火看起来十分忧郁,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放在床头的那盏灯灯火太跳跃,要剪灯芯了。

    琼瑰坐起身,注意到柳飘飘只披了一件家常的银灰鼠皮短袄,怕柳飘飘受寒,便拉开自己的被子,示意她进来。

    柳飘飘摇摇头,目光更是充满了怜爱,又声哭了起来。

    见她这个样子,琼瑰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她将手帕递给柳飘飘,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道:“母亲,您很快就要成为皇后的母亲了,不应该高兴吗?再这样哭下去,以后眼周皮肤松弛,就不好看了。”

    柳飘飘听到这儿,心中更是难过,抱住琼瑰将头靠在女儿肩头,不顾形象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道:“我就是......我就是心里、心里难受!难受的慌!你还这么,就要到那见不得人的深宫里去......你还、还这么懂事,如果、如果——”

    如果女儿和以前一样只做随自己心意的事,直接告诉她和陆升阆,不愿意进宫,她虽然也会担忧发愁,但心里一定比现在这样感觉要好上百倍、千倍。

    她不下去了,却一直哭,哭了很久。

    “不要紧的,我真的愿意当皇后,母亲你想想看,以后我当了皇后,后宫里除了皇上,不就是我最大了吗?大家都要听我的呀,到时候我先带着你逛遍整个皇宫,把能去的不能去的漂亮宫殿都去一遍好不好?这有什么可伤心的......毕竟我还在雍京呢,听谢宛宁他们家给她许的亲事,男方远在渝中,来回要一个多月呢!谢夫人定然羡慕死你了!”

    琼瑰一边呵欠,一边天南海北地胡扯着劝她。

    起初手还在柳飘飘肩膀上轻拍,到后来实在困得不行,眼睛迷迷糊糊地闭到了一起,然后再一睁开,发现自己正好好的睡在被子里,柳飘飘正趴在她的床沿旁,搂着她睡着了。

    她连忙心翼翼地起身,取了床上的被子为柳飘飘盖上,自己去隔壁厢房中梳洗妆。

    这一天她都显得有些无所事事,把好久没做的瑜伽动作又练了两圈以后,终于想起来现在有大把时间可以用来拆谢宛宁的信。

    然而拆开信一看,也没有特别多的感触。

    这封信以琼瑰的名义发去谢府,请谢宛宁出来一叙的,这个叙事的地点定的好巧不巧,竟然在城外远离人烟的清闲道观。

    也就是,发信的人将琼瑰的踪迹摸的很清楚,必定是府内的人。

    而信中又刻意提及要谢宛宁如果没见到人,也不要急着离开,在道观中逛一逛,定能有所收获。

    一看这主使者不是令云的敌对,就是她的宿敌。

    这府里能同时满足两个条件的主子级别的人士,除了最近明面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蔓姐陆蔓,还能有谁呢?

    只是她这伎俩也属实太拙劣了些,一看就是不了解谢宛宁和自己。

    不谢宛宁对和原主的友情死心塌地,就去清闲观这件事,放在昨天她得知了是陆蔓让谢宛宁去搅局,她定会不高兴,不定还会对谢宛宁生出嫌隙,这样陆蔓的诡计不定真会得逞。

    但陆蔓想不到的是,秦岁晏不知为什么,突然也循着琼瑰的踪迹,和谢宛宁差不多先后到了清闲观,陆蔓更想不到的是,秦岁晏昨晚还服了琼瑰答应嫁给他。

    她想在王炸明牌中搅局,比登天还难。

    琼瑰将信一条条撕成碎片,意兴阑珊地拿花铲铲开自己养的多肉盆栽,将信的碎片一股脑埋了进去,眼不见心不烦,还能给花添肥料。

    正当她忙完最后一点,将花铲都放回原处时,山竹忽然兴冲冲地从院外疾步走来,跟她报信道:“姐快去前厅看看,大少爷回来了!现在京中都在传,大少爷他是凯旋呢!大少爷了个大胜仗,圣上一定会重重赏他的吧?”

    “一定会!圣上可是不久以后就要当大少爷的连襟了!”梨子也高兴极了,手上虚扶着琼瑰往前厅去,嘴上也没闲着。“大少爷知道姐要当皇后,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家里双喜临门,诶呀,再加上新年,那岂不是三喜临门了!”

    “你这丫头!”琼瑰轻轻戳了戳她的脑门,有点高兴又有点害羞,“现在还没有成亲,收敛一点,万一皇帝心思一变,你家姐当不成皇后,你可就倒霉了哦。”

    “不会的!”梨子笑,“姐天仙似的美人,圣上又不瞎,怎会心思一变呢!”

    “好了好了,别了,先去前厅看看,就我马上就来,让大哥不要着急。”琼瑰笑道。

    梨子答应着,先行跑着去了。

    琼瑰看着她的背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有真心为自己开心的人,真好。

    然而她还没走两步,突然就听到身后响起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轻轻道:“妹妹好得意,果然是要母仪天下的人了,这风姿气势越发犀利不饶人起来。”

    琼瑰转色很,果然看到穿着粉底白花襦裙的陆蔓从径慢慢走来。“谢姐给你看了那封信吗?”

    琼瑰努力了很久才压制住想翻白眼的行为,点头平静道:“看了。”

    “那你,就没什么想法?”陆蔓看着波澜不惊的皙白面容,到底是觉得奇怪,“你的秘密被人发现了,以后谁也不会对你高看一眼了,你怎么还能如此淡定?该不会是,故意演给姐姐我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