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风起 生嫌隙
万千绚烂的烟火绽在天幕上, 气球并没有像琼瑰想象的那样顺利停在面前——一颗飞速上升的烟花正撞上了气球,很快,气球便成了一只巨大的火球, 往高空升去。
热气球上的人影渐渐升的很高,被风吹的转了个方向,正对枕星楼平台而来,浓烟之中, 隐隐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琼瑰向前急走了几步,想要攀近平台的栏杆——却不料手腕被秦岁晏用力握住, 不让她走。
挣扎几下没能挣脱, 琼瑰禁不住拧眉, 回头朝秦岁晏安抚道:“我只是去看一看,那上面好像是令云,火太大了——”
然而男人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 锐利的目光刺向她的背后,随后反应极快地带着她猛地一旋身,将力道收的更紧,琼瑰吃痛,忍不住轻呼一声,“嘶!”
这一声娇弱痛呼倒像是开了秦岁晏手上的开关一般, 令他倏地放开手,有些失神目眩。
琼瑰心下一松,也顾不上被握过的手腕有奇怪的潮湿感,只是赶忙奔到栏杆附近,然而太晚了,腾腾烟雾裹挟着的气球早已飞远,什么也看不清。
“咳咳, 琼瑰。”
她正努力睁大眼睛搜寻远处,冷不丁听到有声音从脚下传来,十分有气无力。
低下头看去,栏杆凹槽处正死死地攀着两只手,手背上黄;熳呕医谄と庹揽θ诔杀娌怀龅难丈?br/>
伤成这样,一看就痛得钻心。
然而令云却仰头看着她,眼神专注,唇角甚至噙着笑,好像全然不在意痛楚。“幸好赶在你们入宫之前来了,你今天......真漂亮。”
琼瑰顾不上与他什么,只是一边心翼翼地拉住他的手臂,避免碰到伤口,一边下意识回身去找秦岁晏的身影——她一个人是没办法把令云拉上栏杆的。
没等她看清,身边接连有两道身影翻转下栏杆,呼吸之间便一左一右拉着令云翻过栏杆。
令云似乎已经昏迷,头耷拉着,全靠两个暗卫搀扶才勉强立住。
琼瑰慌忙奔过去查看,头也不回道:“快找人来救他——快点——”
暗卫们不由得看向秦岁晏,后者只是不动声色地颔首。
帝后大婚之日,随行御驾的人中本就有御医医官,此时召人来便极快。
一圈又一圈的医官宫人侍卫将琼瑰与令云围的水泄不通,热闹嘈杂与一旁孤身伫立的秦岁晏,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
秦岁晏眼神微暗,垂下眸子,余光却瞥见转角处匆匆走来一个人。
“主子,胡建传来消息,那拨人正到处纵火,但好在发现的及时,东山大营和禁军营的人都有动作了。”
秦岁晏略一沉吟,目光扫向旁边的人群,头戴凤冠的女子正握着别的男人的手,俯身撑在他胸前,仿佛在听什么。
木岫跟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替自己的主子不平,“皇后娘娘这是何意?大庭广众之下,又是大婚,将您置于何地?”
“你留在此处,护送皇后平安回宫,”秦岁晏止住他的话,在木岫不解的眼神里径直走下楼去。
“主子——”
“朕亲自去看看,作乱者是何人。”
“可您就这样走了,皇后她问起来......”木岫欲言又止,秦岁晏也没有再理会他,两人心里都清楚,那位皇后,现在都一不定注意到秦岁晏的离去,又怎么会多此一问。
木岫走近栏杆处朝下看去,暗处一道银光闪过,木戎的身影出现一瞬,又如鬼魅般消失,显然是跟着秦岁晏离开了。
他摇摇头,总觉得主子很不高兴,是去找地方出气,今天那伙人可是自己送到鬼门关来了。
琼瑰并非没有注意到秦岁晏的离开,只是令云人已经昏迷,诊脉的太医浓烟毒气已有一部分入了肺腑,需得立刻找地方安置拔除,不然性命堪忧。
如此情境下,琼瑰只能望着秦岁晏离去的背影怔了片刻,而后便随众人前往最近的医馆处。
施救时,太医本想请琼瑰避让,但即便失去了意识,令云也握着她的手不愿放开,太医只好战战兢兢地任由皇后在侧。
一夜忙碌,及至天明,令云的脸色终于不再青灰可怖,渐渐透出血色。
琼瑰早就因为身子太弱撑不住,已经伏在简榻侧沿沉沉睡去。
燕儿进来时,一眼便看到自家姐被令云攥住的手,她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上前就去掰开令云的手。
榻上本该安静休息的人倏然睁开眼,神情不悦地看她:“你干什么?”
他声音压得很低,燕儿看出他并不想扰琼瑰休息,只好也压低嗓子忿忿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你这臭道士一定要害死我家姐是吗?姐贵为皇后——你、你昨天在帝后大婚吉时上闹那一出——”
“这不是没事吗?”令云毫不在意地断她的话。“嘘,先别急躁,先告诉我这是哪儿?”
“......”燕儿沉默了片刻才声:“此处是惠民医署,好在这时节医病的人不多,昨夜你们来之前,大木侍卫就已经将这里的人都安排走了。”
令云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抚掌一笑就要起身,手臂微一用力,一阵肌肉撕裂般的痛楚袭来,他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闷哼一声。
琼瑰仿佛有感应般,几乎瞬间醒了。
抬头看见令云正探身半坐,青肿着一张脸殷殷看她,便不由分又将他按了回去,“好好躺下,我去喊医生来看。”
燕儿正盼着琼瑰离开这房间,因此本来可以代劳也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要跟出去。
谁知令云一把攥住琼瑰的手臂,道:“可以请燕儿姑娘去吗?我有话和你。”
燕儿自然不乐意,偏头当做没有听见,琼瑰略一迟疑,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唤她:“姐。”
梨子和苹果的身影在门口晃了晃,并不进来。
燕儿瞧见,顿时便借口催着琼瑰去隔壁梳洗:“您昨夜想必没有休息好,脸色很差,等老爷夫人来了,想必会担心——天师和姐的谈话不急在这一时吧,先让梨子苹果伺候您更衣,等您回来了,大夫也为天师看完诊,岂不是两全其美。”
琼瑰揉了揉太阳穴和酸涩的眼睛,没怎么细想燕儿话里的意思,便点头应了。
“也好,”她又转头看向令云,眼神暗含警告,“老实待着,等我回来。”
令云盯着她活泼的表情,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头。
琼瑰十分无语,一边着呵欠一边向外走去,心想这人是不是吃错了药。
昨晚把她的婚礼毁了不,还一副高兴得意的样子,若不是顾全老乡情谊且他又是个病人,她这会儿已经要发火了。
隔壁房间里,不止梨子苹果,山竹她们也几乎全在,还有几个着宫装、一看就有品阶在身的女官,也候在一旁,见她进门,齐齐行了礼。
琼瑰免了她们的礼,梨子苹果便引她梳洗,温热的毛巾敷在脸上,极大的缓解了一宿没怎么睡的劳累。
琼瑰这会儿才感觉到昏沉的头脑开始运转。
“姐,水温......还合适吗?”
见她将脸捂在毛巾中迟迟没有话,梨子有些担忧地提醒了一句。
旁边立刻响起一道威严的声音,“现今贵人已经不是你们府中的姐,而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还请注意言辞,不要叫外人笑话令贵人蒙羞。”
梨子吓的立刻噤了声。
琼瑰将毛巾交由梨子,安抚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将注意力转向身边一直站着一位不苟言笑的女官,对方大约三十来岁,相貌端庄标致。
她并没有看琼瑰,却似乎感受到了琼瑰的目光量,很自然地微躬了身子,任由琼瑰审视。
“你是我宫中的女官?”
“回娘娘,奴婢是陛下钦点的明和宫掌令,良吉。”
琼瑰默然。
这个回答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她知道自己之前住的是撷芳殿,却不知道以后会住在什么地方,现在更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这个女官。
好在山竹体贴她,不待她问便抢着道:“明和宫是新修缮的宫殿,轩阁华美,是陛下亲自为娘娘挑选的居所,昨日四善公公领着奴婢们提前熟悉一番,奴婢们都觉得那是仙境一般的地方,娘娘一定会喜欢的。”
良吉安静地瞥了一眼山竹,没有再断,全了她为琼瑰找回面子的心意。
琼瑰点点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昨晚将令云送进医署,她才忽然意识到,秦岁晏走时并没和她,直到现在,也没有人告诉她秦岁晏的消息,木岫倒是在医署中没有离去,但琼瑰也觉得不好开口相问。
她在等御医医治令云的时候,脑海里思绪纷乱极了,也曾想过今日和秦岁晏见面时要解释些什么,然而,秦岁晏好像并不在乎这件事。
女官被派过来,明她仍会是皇后。
可是,秦岁晏连亲自过问的心思也没有,大约他真的只当自己是个摆设,并不上心。
琼瑰忽然有些难过,烟花下那个幻梦般的吻之后,她还以为有些东西是不一样的。
她已经准备好了去道歉,结果却发现对方根本不在乎,这感觉......心里仿佛横亘着一块木头般,堵得慌。
梳洗之后,琼瑰又在良吉的建议下用过膳,才回去看望令云。
令云的伤处已经重新换过药,正侧躺着逗燕儿玩,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请燕儿去买,燕儿冷着脸不答应。
见琼瑰来了,令云眼中又焕出神采,支起身来就要赶燕儿出去,和琼瑰单独话。
燕儿自然不肯,再即便她肯,琼瑰身后的良吉却早早皱起了眉。
“你们先出去吧。”琼瑰想了想,觉得有些事,还是要问清楚。
然而良吉并不乐意,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道:“娘娘贵为皇后,与乡野男子独处,极为不当——”
琼瑰一窒,一种不耐烦从心底升起,她刚想话,令云便代她堵了回去,“贵为皇后,却连个下人都指挥不了,这皇后不如给你当?”
良吉却充耳不闻,直到琼瑰回过身来看她,语气不是很好,“掌令请先出去,有事我一人承担,绝不让掌令为难,如何?”
令云冷笑了一声。
良吉迟疑着,然而燕儿已经带头出门去,并在房门口催促道:“日后咱们日子还长,良掌令何必第一天便惹主子生气?”
良吉只好作罢,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退出去,但却坚决止住了燕儿欲关上门的手。
人都退了出去,令云便朝琼瑰招手,让她坐到榻沿,一边召唤出系统,一边轻声道:“琼瑰,你猜猜看我发现了什么。”
琼瑰无语地白了他一眼,道:“发现了怎么在古代做一个直径几十米的热气球??你是怎么想的啊,城中没有降落坪你事先没发现?而且昨天晚上还有烟花——”
令云心虚地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显得十分无辜:“我急着找你,从山上下来只有热气球比较快,如果晚了你和他真的成了亲,我会后悔。”
琼瑰哽住。
她不得不正视眼前这个问题,令云可能是喜欢她的,这使她一时间有些慌乱。
见她不话,令云只是苦笑一下,很快又振作起来,把话题引走,“你还记得之前那半块玉牌吗,昨天系统告诉我,他找到了玉牌的秘密。”
“?”琼瑰疑惑的抬头。看向在旁边一直捂着眼不看他们的系统,问道:“上次不是,那只是兵符吗?是用来号令一支隐士军队的?”
“没错,”系统一听话题到少儿适宜的地方了,挡眼睛的手指张开,迅速插话:“可是合在一起注入能量,也是一个时空机器。”
“只要能找到另外半个玉牌,分分钟可以带你回去。”令云颇为自信,能量条可以在他那个平台的跨时空商店里购买。
“另外半个......”琼瑰沉吟着,“我好像知道在哪儿。”
那天晚上秦岁晏去陆府找她时,就提及过玉牌。
“在哪儿?”令云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忽然灵光一闪,英气的眉一挑,声音十分地沉:“它既然是兵符——不会在秦岁晏那里吧?”
琼瑰无奈地点点头。
系统声地“哦豁”了一下,然后道:“问皇帝要兵符,恐怕有点困难啊,看来只能不问自取了。”
虽然系统的委婉,但问题是,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若是光明正大问秦岁晏要,他一定会问起原由,琼瑰觉得自己的智商并骗不过秦岁晏。
偷偷拿走反而更有可能——可是她......不是很想去拿。
“在他那里,”令云眸光中闪过一道冷意,很快又恢复如常,向琼瑰道:“放心吧,我有办法一定帮你拿到另外半块。”
“可是我不......”
剩下的半句“不想拿”还没出口,房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对视一眼,令云在系统的鬏上弹了一下,系统会意,连忙躲回他的意识中去。
柳飘飘从走廊里进来后,二话不,一把拉住琼瑰便向外走。
临走前柳飘飘还瞪了一眼令云,心里嘀咕,长得挺好的一个孩子,怎么竟然跟苗绣没两样,喜欢破坏别人的家庭?
柳飘飘力气大,且琼瑰很心虚,不敢违拗,所以只是回头和令云了句:“好好养病。”
接着就被带了出去,两人一出门,便在木岫的护卫下,直接登上了一顶不引人注意的轿,往皇宫方向去了。
清的巷里还算幽静,这位置本就偏僻,很少人会来,附近人群又被连夜疏散过,是以一路上都没有人影,然而也有例外。
与医署隔了两套宅院的临街二楼,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伫立窗前,目视着轿远去,直至看不见。
“人都走了,连影子都没了,还在看呀?”一个娇媚的女声柔柔道:“皇帝陛下,你可真痴情,若是这痴情能给贤音两分,哪怕是一分,贤音也会用一生来回报陛下。”
秦岁晏没有答话,却转过身来,在桌前坐下,单手执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放到唇边轻抿。
贤音公主见状,禁不住笑的灿烂,她今日身着艳丽的牡丹襦裙,披帛也是用华贵罕有的珠光绡制成,通身富贵逼人,这一笑,更衬的人比衣裳上的娇花还要鲜妍几分。
“您这是怎么了,何必为了一个心思不在您身上的女人郁卒?那个不明来历的女人要走,就让她走好了——”
“她不会走。”秦岁晏极为淡漠地出声,扔下茶杯,站起身便要离开。
“您还不信?”贤音公主见他这种反应,心中反而畅快了几分,自幼时在大漠中相识,她便时时心念着秦岁晏,虽然这么多年来总觉得无法看清这个男人,却自问对他的某些脾性是了解的。
他已经起疑了。
那个女人没几日好蹦跶了。
“您若是不信,便将虎符摆在她日日能看见的地方,倒是试上一试啊。只是,”贤音冲着秦岁晏站定的背影娇俏一笑,仿佛十分有把握,“哪天人和兵符一起消失了,可别怪贤音没有提醒您。”
秦岁晏大踏步走了出去。
贤音就着他用过的茶杯,一口饮尽,对着窗户出了会儿神。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进了房间,她并没有回头,那人却笑道:“恭喜主子,主子妙计已经奏效了。方才灵云大师遣人来问,主子可有办法为他弄到半块玉牌。他,只要玉牌到手,自有办法和陆斯玉一起消失。”
贤音忍不住笑,声若银铃,然而里面却透着与甜美声音不符的恶毒,“去回话给大师,过不了几日,玉牌唾手可得。”
来人答应了,却迟迟没有离开,贤音慢慢转过头,丹凤眼斜斜划去,“怎么,还有什么话要?”
“奴婢想问......主子最后不会放走陆斯玉吧?”
贤音恍然,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又转过身去,颇有些不在意:“你放心,本公主过要让你报仇,就一定会做到,等一切事情都结束了,陆斯玉便任由你处置,是用花瓶砸死,还是扔了去喂狗,全凭你的主意。”
“谢谢主子,奴婢谢过主子!”
来人大喜过望,直接扑到地上磕了几个头。
贤音心中颇为轻蔑。
待到她要离开,贤音忽然道:“哦,对了,再替本公主谢谢你家主子,若无她替本宫和灵云大师搭线,此事,倒不能完成的如此顺遂。喏,将这件东西与你家主子带去,告诉她,一定要用在陆斯玉的房间里。”
“是。”来人答应着去了。
贤音的贴身丫鬟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边指挥人收拾桌面,一边缓缓替贤音捏着肩。
“木棉,本公主真是想不到,事情会有这样的转机。”贤音忽然感叹道:“那个丝桐还真是不能瞧,谁能想到,一个奴才对自己的主子竟有这样滔天的恨意。”
木棉手上一顿,继而又继续力度适中地捏着贤音的肩,笑道:“连上天都在帮主子呢,嫁给大雍天子指日可待。”
“本公主若是做了这大雍的皇后,少不了也有你们的好处。”贤音拍了拍木棉的手,有些意味深长,“但本公主眼里也最揉不得沙子,丝桐这种背主的贱人——”
木棉不知想起了什么,眼里涌起一阵惧意。
她怔了怔才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似乎十分嫌恶丝桐。“就该绑了送去喂秃鹫!”
贤音公主听了,极为满意道:“到底是别人家的狗,咱们不好教养罢了。何必义愤至此,行了,退下吧,本公主乏了,想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