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割舌 管的太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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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柳飘飘脸色都很不好看, 琼瑰每每想着解释点什么,都被哼了回去。

    好在皇宫离得不远,偏门的侍卫都有眼力见, 并没有提出查探的要求,见到这顶轿都直接放行。

    轿最后停在了一座雅致清幽的宫宇外,柳飘飘轻车熟路地领了琼瑰进去,一路上宫人们低头行礼, 没人敢看琼瑰半眼,大抵是有人知会过。

    两人停在偏殿里, 柳飘飘示意琼瑰, 让周围的宫女都退出去, 琼瑰想起之前那位明和宫掌令,颇不情愿地开口试了试;“你们、都先退下吧——”

    她本来还有些羞赧,然而宫人们退的十分干脆, 片刻间偏殿便只能听见铜漏声,安静至极。

    琼瑰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昨天晚上一宿没睡?”柳飘飘觑着琼瑰眼下藏不住的一点青色,既心疼又无奈,“你若是喜欢那子,就该及早跟我和你父亲——”

    若是女儿已有意中人,他们拼死也不会答应让琼琼进宫的。

    可眼下——

    “啊?没有, ”琼瑰连忙否认,“女儿也不知道昨天晚上他会突然出现,我们只是聊得投契,是普通的朋友。”

    “当真?”

    琼瑰点点头。

    看到女儿毫不犹豫地否认和那位大师的关系,柳飘飘心里总算好受了些。

    “可是圣上那边,”一想到皇帝女婿,柳飘飘又觉得头痛起来, “琼琼,皇上可和你过什么?”

    “......”琼瑰答不出,柳飘飘很快便顿悟,她一大早便去将女儿带回了宫,可能两人到现在都还没见过面。

    “也罢,现在皇上没什么,就是最好的消息了。”柳飘飘叹了口气,抚了抚女儿的脸,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斯玉,你听好了,娘平生最讨厌的人就是你苗姨娘,幸好你爹是个少有的清醒人,才让娘这一生活得如意。若是亲事之前,你做任何事,为娘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支持,但是现在......”

    琼瑰感觉脸上有些发热,穿来这个世界快两年,柳飘飘几乎从没用这么重的口气和她过话。

    “现在,你已经与别人缔结了婚约,便要好好地守望对方一生一世,不允许随意辜负他人,便是你哥哥,倘或沈家姐有一日进了门,娘和你父亲,也绝不会让你哥哥有负于她。”

    “哪怕你心里真的喜欢那个人,现在也该忘了,便是真忘不了,也该死死藏在心里,这辈子都不许逾距半步!”

    琼瑰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屋外忽然传来通报声:“陛下宣皇后一见。”

    这通报声大的出奇,仿佛故意断她们谈话一般。

    柳飘飘也差点被吓到,半晌抚了抚心口奇怪道:“宫里的人如何这么没分寸,这样大呼叫。”

    上次谢侯半夜来带琼瑰走时,琼瑰便觉得柳飘飘心脏不太好,因此关切道:“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柳飘飘皱着眉摇摇头,又定定看了她一眼,临出门前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记住娘今天和你过的话。”

    当着外人的面,两人不便再什么,琼瑰只是轻轻拉了拉柳飘飘的手,表示自己一定听话让她放心。

    赶到汲徽殿时,琼瑰远远便看见秦岁晏正站在廊下,一班臣子跪着,偶有一人起身回话。

    明黄身影负手而立,时而颔首时而缓声出言,举动之间已然有从容的王者气度。

    琼瑰在角落站定,没有再多看,正巧恭四喜从偏殿里迎出来,将她请进殿内。

    “娘娘请稍候片刻,奴才去去就来。”恭四喜罢便又出去了。

    所幸殿中只有琼瑰一人,倒也不拘束。

    汲徽殿的这间偏殿极大,似乎有好几进,布置文雅又不失华贵,里面一些摆设也能看出是主人常用之物。

    秦岁晏应该挺喜欢这里的。

    琼瑰一边看着书桌上的笔洗出神,一边随意坐下,背后传来一阵特意放轻的脚步声。

    她正要转过身同恭四喜话,没想到人先扑倒在自己脚下了。

    “娘娘!”恭四喜干嚎了一声,唬了琼瑰一跳。

    她条件反射就要站起身来,然而恭四喜正伏在她跟前瑟瑟发抖。

    琼瑰怕自己起身过猛膝盖会直接撞到恭四喜的脑袋,因此起到一半,又硬生生地坐了回去。

    “恭公公,你先起来。有什么事情慢慢。”

    “娘娘......这是陛下平日里常坐的位置,您虽是新立的皇后,也不能如此,否则容易有不敬的名头。”

    恭四喜苦着脸,实在不懂琼瑰怎么就一声不响坐的淡定,她就不嫌那刻了夔龙纹的扶手硌得慌?

    “......”

    琼瑰不知该回些什么话,她对尊卑没有那么强的意识。

    在陆家她自己的院里并没有这么多避忌,但是这里的人天长日久长在君为天的氛围里,跟他们也没什么好辩驳。

    不过这恭四喜一直扑跪在她跟前不起来,只顾唠叨仪礼,让她怎么起身?

    想了想,琼瑰伸手要去扶恭四喜,没想到恭四喜意识到眼前的手是琼瑰的,忙向后跳了两步,嘴里又喊起来:“老奴卑贱之人,怎可劳动娘娘......”

    琼瑰的手愣在半空,收也不是伸也不是。

    “怎么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倒是同时解脱了恭四喜和琼瑰两人。

    恭四喜忙不迭道:“给陛下请安,禀陛下,娘娘一直在此处等您,若无其他的事,老奴——”

    秦岁晏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再。

    恭四喜起身朝秦岁晏急急忙忙行了个礼,便头也不回告退了。

    至于坐了龙椅这事,谁爱谁去吧。

    门被关上,琼瑰深吸了一口气,秦岁晏倒很自然,眼见自己平日的位置被琼瑰所占,竟也不恼,自去选了近窗的坐位坐下,还给自己斟了杯茶。

    许是他无声的默认,琼瑰觉得自在了些,有些忐忑地靠近他,刚要开口,忽然想起了什么,顿住行了个礼:“拜见皇上,皇上万安。”

    秦岁晏正在吹去茶汤上的浮沫,闻言抬眼朝琼瑰看去,却只能看到女子柔顺的长发倾泻着垂下,遮住了大半面容,叫人看不清神色。

    秦岁晏轻抿了一口茶,半晌方道:“起身。”

    琼瑰站起来,茫然环视了一圈,看中了离秦岁晏位置适中的绣凳,正算踱过去,却又听他:“来这里坐。”

    琼瑰只好依言在他身边坐下。

    白日里的秦岁晏,总是很容易让人产生距离感,也许是因为做了皇帝的缘故,哪怕知道他是个好人,琼瑰也总是要服自己一番,才能如昔日那样面对他。

    “皇上,昨天的事情——”

    “早膳是否用过?”秦岁晏仿佛不是很想听琼瑰的解释,淡淡出言断了她。

    琼瑰哽住,心微微一坠,“用过......昨天——”

    “那便好。”秦岁晏并不看她,只是垂下眼,继续道:“昨日的事,待大理寺查出经过,自会有定论,无需解释。”

    “大理寺?”琼瑰低声重复了一句,脸色发白。

    难道秦岁晏要把令云交到大理寺去?

    “您真的误会了......”

    秦岁晏闻言忍不住偏过头来,瞧着琼瑰脸上惊悸担忧的神色,声音低得有些奇异,“朕的,是昨夜流民在数条街道趁人多纵火引发骚乱之事。皇后,以为朕误会了什么?”

    秦岁晏的眼睛漆黑深邃,仿佛要看进琼瑰心底去。

    深吸一口气按下心头异样的感觉,琼瑰连忙摇摇头,“没什么,您那么聪明,一定不会被误会蒙蔽,是不是?”

    听了这带了丝讨好的反问,秦岁晏下意识地去看琼瑰,正巧同琼瑰带着期盼的眼神撞上,看到那晶亮的眸子里只映着自己一人。

    秦岁晏又倒了一盏茶放在她面前,状似不经意间般问出,“灵云大师伤势如何。”

    琼瑰蹙眉,想起令云还是有点不放心:“倒是没有生命危险......”

    额间突然落下的手带着沁人凉意,清缓抚开琼瑰纠结的眉,很快又离去。

    “你在为他担心?”

    可惜这声音和很平静,听不出一丝醋意。

    意料之中的失望没困扰琼瑰太久,许是刚刚秦岁晏的动作安抚到她,琼瑰点点头又摇摇头,大着胆子道:“灵云大师和那伙流民定无关联,还请您明鉴——”

    “主子。”突然现身在门口的木岫木萧突兀断了琼瑰的话,身后还带着新上任的明和宫掌令良吉。

    “何事?”秦岁晏眼也不抬。

    三人有条不紊地向秦岁晏和琼瑰行了礼,便禀报起正事来。

    琼瑰只好收声。

    “属下已去各大营中巡查过,细作十之八九已被拔除,鄂伦将军和杨将军已开拔前往凌远,京畿戍务暂由郑将军领下——”

    “咳!”琼瑰本无所事事地跟着听,听到这儿,忍不住咳了一声,忽然意识到这好像是属于政事?不该她听吧?

    木萧不满地瞥了一眼琼瑰,照旧低了头。

    秦岁晏问询地看向琼瑰,琼瑰连忙站起身道:“我突然想起来有些事情......我先出——”

    琼瑰一边一边匆匆起身行礼算离开,旁观了整局的良吉瞳孔骤缩,不可置信的脸色简直可以用精彩来形容。

    这位皇后先时倒还尚有威严,如今在皇上面前,却显得过于随意了。

    她沉住气,只是低头等着看秦岁晏如何反应。

    秦岁晏望着琼瑰,忽然垂下眼去,唇角微弯,经年冷如寒溪的声音染上一抹温和与无奈,“不必,既然听了一半,不若听完所有。”

    琼瑰听他这样,只好又讪讪地坐下,捧着茶杯啜饮。

    木岫继续禀道:“再就是,昨夜贼人趁乱闯入嘉然郡主府中,掳走了郡主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今早郡主府的下人发现一个流民在附近徘徊,便抓去付与有司,流民咬定孩子是被自己偷走,却不肯出背后主谋。”

    琼瑰听的入迷,一时忘了装模作样喝水,脱口而出:“嘉然郡主是家在城郊外、离城中特别远的那一位吗?”

    这名字有点熟悉,勾起了她刚来时不怎么愉快的经历。

    那时她初来乍到,谁也不熟悉,就在嘉然郡主府里被一群女眷嘲讽,还差点被诬陷与郑将军有染,嘉然郡主作为主人不仅不息事宁人,反而任由她们胡来,是以琼瑰对她印象十分不好。

    只不过那时她好像尚未成婚......现今,却连孩子都有了。

    琼瑰不免有些感慨。

    但木岫不了解其中详情,只是想到住在城外的郡主当然不止嘉然一人,他有些迷惑,正要否认,不想却被秦岁晏出声断,肯定道:“的确是她。”

    琼瑰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又好奇道:“那孩子有没有事?找到了吗?”

    木岫皱了皱眉,他本是向秦岁晏禀事,琼瑰本不该过问旁听,然而现在她却连连岔问个不停,着实有些不知轻重。

    见秦岁晏仍是淡然纵容的态度,木岫还是简洁地应道:“婴孩已死。”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重要到需要面呈秦岁晏的事,但因为这个孩子死了,整件事情立即成了人命案,苦主还是皇室中人,贼人如此无法无天,百姓恐怕会更加惶惶不安。

    琼瑰不自觉地握紧了茶盏,纤细指骨泛出青白。

    她原以为贼人大概是为了钱财绑架或者只是制造混乱,没料到对方竟连一个无辜孩童的命也不放过。

    “累了?”秦岁晏察觉到她的情绪低落起来,默默看了她一眼,很想将那瓷玉般温软的手握住,最后却还只是偏开视线,淡淡道:“让恭富进来,引皇后先去寝殿休息。”

    良吉连忙出去请恭富。

    恭富来的极快,没等秦岁晏第二遍,便从木岫那里领了差事,站在门口躬身等琼瑰。

    琼瑰心事重重,匆匆对秦岁晏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木岫看了看自己的主子,见良吉还跪在一侧没有动,便提点道:“良掌令跟着去吧,照顾好皇后娘娘。”

    良吉只是迟疑地躬身拜道:“奴婢有几句话想禀报陛下。”

    “何事?”木岫问。

    秦岁晏又斟了一杯茶,手指漫不经心地抚过之前的琼瑰捧过的茶盏。

    “奴婢......看见皇后娘娘在医署中同外男举止亲密,还看见她......她那个贴身侍婢进出过罗裳馆这样的腌臜地方......皇后这样的行径,如何能母仪天下......”

    “咔哒。”瓷盏敲击的清脆声音震得良吉戛然住了口。

    一种冷凝的威压镇的良吉透不过气来,虽然毫无征兆和其他表示,但直觉告诉她,这位九五至尊已经十分不悦。

    她俯下身去,心跳的十分快,恨不得将头深深埋到地毯里去,看今日这形势,她心知肚明绝不该对皇帝出这番话。

    皇帝新婚,再是冷情,心中也必然对皇后存着几分眷顾,然而......响鼓需用重锤,他日新鲜感一过,今日她所种种,和着回忆一起发酵,便是心中最难拔出的刺。

    殿中一片寂静,迟迟无人言语,只有清袅的梦萝香气自香炉中盘旋而出,令人恍惚。

    良吉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来。

    直到最后,良吉也没有听到秦岁晏一个字,只看到他旁边那个年轻的心腹,走到自己面前,像叹息又像是嘲笑般低声道:“掌令着实管的有些宽。”

    良吉脑中一片空白,听到木岫唤来另一位侍卫统领,毫不避忌地当着她的面道:“拖出去,割了舌头再收入流放的官奴中,遣两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