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欢娱在今夕 ......
外间的风大了起来, 吹的窗格发出轻响,反而衬得殿内有些过分安静了。
秦岁晏已经垂下眼,仿佛在深思。
侧颜静静映在摇曳的晕黄烛光中, 如高岭寒雪,幽谷深梅,凛然遥远。
不知怎么,琼瑰忽然想起样貌被藏于纸上的灵动少女, 那双眼睛灿若星子,静极生妍。
如果对着那样的眸子......恐怕谁都不会把目光移开吧。
琼瑰微微一笑, 忽觉有些落寞。
方才秦岁晏惊诧的表现落在她眼中, 几乎就是当头一棒的拒绝。
他没有一个字, 却比了一万个字更伤人。
那双筷子有一只恰巧滚落到琼瑰脚边,她咬咬唇,想俯下身去悄悄帮秦岁晏捡起, 顺便结束这个似乎无法继续的尴尬提议。
然而,转身低头时,面前却被米色身影挡住。
她仰起头看去,秦岁晏不知何时已快步走到了她身边,神色已如常平静,向她伸过手来。
琼瑰不明所以地把手放到他的掌心里, 几乎是一放进去,就被他珍而重之地握住。
“我......方才的话,我开玩笑的,其实也不着急......”琼瑰如坠雾里,怕他是出于责任使然,所以思考之后决定顺着她的要求,便下意识地解释:“可能是最近听两位王妃谈及了她们的孩子, 听得有些多所以......如果你不想,也没关系的。”
她的声音很急切,带着些鼻音,软软的,明显没什么服力。
秦岁晏只是淡淡一笑,恍若未闻,握着她的手却紧紧收束,似乎怕琼瑰半途逃走。
“恭四善。”他低低唤人,“把这里收拾好,再去燃一炉前日西域新贡的荼无香。”
罢,便欲带着琼瑰离去。
“陛下——”琼瑰本来没算今晚就留宿勤胥殿的,毕竟明和宫还有两位王妃在呢,自己总不好真的把人撂下不管了吧。
可是秦岁晏不给她话的机会。
修若梅骨的食指竖在琼瑰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里不适合,进内寝殿再。”
“还是,”秦岁晏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声音好似有些疑惑,“皇后觉得,有比床帏更适合夫妻间闲话的地方?朕愿听闻之。”
“啊?”琼瑰脸色绯红,感觉怎么都不清了。“不是——我不是刚刚......那个是一时、一时......”
外间的香炉已然燃上,袅袅香气萦绕在鼻尖,熏得人有些发晕。
这香的气味挺特别的,不似以往宫中用的那些,西域进贡来的荼无香?
琼瑰也没有多想,注意力很快被旁的事情吸引走。
隔着一道屏风,恭四善还有宫女们正在外间整理呢,她偏开头去,不安地望着他们影影绰绰的动作,生怕被听到羞人的只言片语。
好在恭四善他们动作迅速,很快便齐齐出了殿,将门关好。
琼瑰长长舒了一口气,也忘了自己到底在辩解些什么,只顾左右看看,避开秦岁晏的眼神。
眼前的少女粉腮凝脂,羞涩可爱,顾盼间神采飞扬而不自知。
秦岁晏眸色愈深,忽然低头靠近她耳边,亲上巧圆润的耳垂。
耳边突然清晰的喘|息,吓了琼瑰一个激灵,身子忍不住颤了颤。
热意慢慢涌了上来,朦胧间,她好像听到秦岁晏的声音带着揶揄的笑意,“皇后过的话,朕每个字都会当真,哪怕是玩笑。”
他着,横抱起琼瑰,向床榻走去。
帐幔被放下,周围一切的只剩下一个清浅的轮廓。
琼瑰只感觉口干舌燥,秦岁晏的指尖却还是那样凉,仿佛漫不经心般划过,层层衣饰就被那修长的手指挑开,散落在身侧。
“可是......如果我对你谎了......”
昏昏沉沉之间,她还是惦记着这件事。
她害怕,哪天一睁眼,真的看到秦岁晏用之前梦里那样冰雪般冷漠的眼神看她。
秦岁晏欺身而上,细细地顺着她的光洁额头、秀美琼鼻,一路吻至雪腮,最终停在薄染水光的红唇边,带着情|欲的嗓音有丝丝喑哑。
“若你能长久陪在朕身边,”他轻轻抚过怀里人微蹙的蛾眉,声音渐低,“便是谎言,我亦甘之如饴。”
他那双皎若秋水的眼睛看过来时,光华炽盛。
似乎在无言地立誓。
琼瑰眼眶微微一红,却还是无法放任自己完全相信。
她想,一定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隐瞒了多大的事,才会这样宽容。
他也一定不知道,自己早就知晓他心中藏着一个人,却故意不肯放手。
情动处的许诺,如果能当真就好了。
迷离的视线里,秦岁晏俯身在她面前,双手扣住她的肩膀,黑发披拂垂下,同她的头发暧昧交缠,琼瑰悄悄捻了一缕在绕在指间,不忍放开。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她心里默念着,沉沉睡了过去。
秦岁晏低头凝视着怀中睡姿恬静的女子,轻轻唤她,“皇后。”
“琼瑰?”
没人回应他。
想是那荼无香起了效用,她暂时醒不过来了。
秦岁晏抱着她起身,进了旁边的净室。
浴池里早已被备好了热水,水气蒸腾间,怀里女子的面容越发模糊,只剩星点薄润的红唇随着秦岁晏的动作浮动,微微张开,勾人心魄。
偏偏樱唇的主人睡得香甜,完全不知道那双黑沉的眸子正仔细盯着被自己吻至布满红点的白腻肌肤,一眨不眨,执着到近乎偏执。
情至浓处,他忍不住伏在琼瑰漂亮圆润的肩头,在她耳边一声接一声的轻唤:“琼瑰......”
及至自己完全纾解,秦岁晏将琼瑰拥的更紧,却又很快察觉到下腹火焰隐隐有重燃之势。
向来清冷如神祇的面容怔了怔,神情有些僵硬。
许久才长叹了一声,抬手拭去薄唇边水渍。
琼瑰于他,仿佛艳丽的罂粟,不知何时便嗜其成瘾。
再靠近她,他怕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占有她。
可是为了琼瑰的性命,在没有找到解药之前,绝不可以真的碰她。
思及此,秦岁晏低头吻了吻琼瑰,匆匆为她清理好,重又抱回幔帐内。
安顿好她,便片刻不停地离开寝殿,去了书房。
月行中空,守在门口的侍卫和侍女见到皇帝从寝殿中穿戴如常地出来,都觉得有些诧异,但是谁也不敢表现出丁点好奇来。
良梓和苹果也没有想到,等到后半夜,会瞧见这一幕。
两人想进殿去,却被秦岁晏不动声色地拦下了,直言起再来唤她便好。
原因无他,荼无香散去尚需一点时间。
那香有安枕之用,多加一点,便有催眠之效,对体弱者更是著效奇佳。
今日殿前值夜的是木戎和葛罗。
秦岁晏吩咐木戎继续留下守在寝殿门口,又让葛罗去召芩知木岫等人。
芩知来时,秦岁晏正示意木岫将军中传来密信念出来。
木岫低低地汇报着,芩知才知道,户部工部还有兵部的那几个老家伙在朝上一言不发的原因。
早在几天前,宫中第二次设宴款待各国使臣的当夜,秦岁晏一面不动声色地听着乌干回人许以五城的傲慢之语,一边果断迅速地派了赵志成、赵闵毅遣数万兵马星夜兼驰,去支援扶启。
朝堂上争论的所谓出兵与否,则是摆到明面上的态度,能讨论的不过是继续增兵或者表面上佯和罢了。
乌干回人不事生产,除却游牧,便惯于掳掠他族人去奴役。
他们自己也知晓这点,恐怕不会满足于现下占得的扶启数城。
如若继续坐视不理,等他们蚕食了扶启,定会将矛头调转过来,对准大雍,到时会尤为棘手。
老狐狸们一定已经被秦岁晏调遣过了,所以面对那些关系不大的争论,半个字都不想也不敢。
到现在,信上,大军出了河沿关,已经混在扶启兵营中,同乌干回人交上了手,极大挽回了扶启一再溃败的颓势,与乌干回互有胜负。
只是乌干回人实在凶悍难缠,先遣军目前正和乌干回的佐蒙部在日落原胶着。
“日落原?”秦岁晏重复了一句,便令人铺开一幅绘有关外山川河貌的舆图来。
对着图思索良久,秦岁晏揉了揉眉心,低声嘱咐了几句回信,随后挥了挥手,木岫便离开了。
博山炉里焚着一点提神的薄荷脑,芩知闻着凛冽的香气,微有失神,大约能猜出皇帝这几日都没睡没多久。
曾经,前端王尚有一丝资本可斗时,他也想过遇风化龙,乘势而起,将这天下收入囊中。
对于父亲的这位私生子,他一直多有忌惮,只是,秦岁晏却从来对他平和相济,并无芥蒂。
有时他甚至会恍惚觉得,有个这般能干的兄弟,其实不错。
不定关键时刻,还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后来渐渐看的多了,才发现有些可笑,自己那点心思,空有抱负而手段心性皆不够。
就比如,倘若真的到了贵及九五之尊君临天下的时候,他会如眼前这位君王一般,宵衣旰食,勤勉不懈而从不加于言、不哗于众?
就比如,遇到乌干回那般傲慢的五城之诺,还有乌干回人那极其强悍的战力,他能否按捺得冲冠一怒,又是否能神色如常在不声不响间就布局谋划了千里之外的战事?
正想着,秦岁晏忽然问到他头上,“贤音,还是下落不明?”
芩知理智迅速回笼,不知为何,竟带了一点期待,躬身答道:“回陛下,人已经被臣抓住,只待陛下得闲去亲审。”
秦岁晏似乎确实没有料到这件事芩知能办成,毕竟贤音的狡猾他是了解的。
连木岫都几番扑空,却不想芩知做到了将人带回来。
他淡淡颔首,诚挚道,“辛苦。”
芩知愣了愣,知道自己该些虚词,但最终却什么也没,只认真地躬身拜了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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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琼瑰迷迷糊糊地醒来,只觉得手臂有些凉,她睁开眼看去,才不好意思地发现,手臂上的纱衣已经卷到手肘出,露出一大片白嫩肌肤来。
翻下衣袖,琼瑰下意识地侧过身看了看身边——照常是空荡荡的,偌大殿中,只她一个人。
琼瑰隐隐有些失望,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身上绑法奇怪的系带给吸引去。
目不转睛地盯着腰上系带看了好久,琼瑰又不信邪地往上摸索去,待确认了之后,她只感觉脸上温度微灼,又想笑又觉得很羞人。
难得秦岁晏也有不擅长的事——
也不知他昨夜是如何摸索着为她穿好了这几层薄衫,真是难为他,穿错了两件,竟然还坚持着一丝不苟地系好了所有的系带。
琼瑰仔细回忆了一下,怎么也想不起来秦岁晏为她做这些事的片段,她好像睡着了?
好可惜。
怎么能在这种时候睡着。
琼瑰一边想一边忍不住抚着那乱七八糟的系带微笑。
如果,他们能有孩子,儿子和女儿都能像秦岁晏那样,一定很可爱。
良梓带着宫人进来服侍琼瑰洗漱时,看着她心情大好的样子,虽不什么,神情却十分复杂。
琼瑰丝毫没有注意到什么,不过临出勤胥殿,绕过屏风时,看到矮几旁边摆着的一个古朴香炉,昨晚那种独特气味的甜香又浮上记忆。
回宫之后,两位藩王妃正巧来拜访,按制,她们在京中逗留不了几日,再者,她们来的目的其实是商谈幼子入京为质,如今诸事咸定,该随丈夫返回自己的封地了。
琼瑰原不知道还有幼子为质这件事,秦岁晏并没有告知过她,是以听到宜安郡王妃出实情,琼瑰立即面红耳赤起来——逼得人家母子分离,实在是过分。
“娘娘不必多想,”和安郡王妃看出她的窘迫,和煦一笑道:“此乃吾朝祖制,多少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且只有藩王世子才有资格入朝为质,生在王侯家,这也是他们该有的磨练。过了这一关,嫔妾和宜安郡王妃姐姐便从此更有了盼头。”
宜安郡王妃也道:“若真的免了这一遭,或是让郡王其他的媵妾子入京,京中同藩地联系往来少了,才真叫人悬心。”
她半遮半白地剖析给琼瑰听,一部分是为了表忠心,一部分,意在宽慰琼瑰和自己。
琼瑰想了想,郑重道:“你们放心,世子入京来,本宫定会尽己之力照拂于他们。”
两位王妃对视一眼,笑道:“娘娘的话,嫔妾们很相信,嫔妾们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能否让世子拜您做干娘?”
琼瑰愣住:“???”
这就有些突然了。
若是平常,她肯定会很开心的答应下来,然后收获两个可爱的干儿子。
但想到自己的身份,不是格子间里的一个普通社畜,而是一个皇后,这事好像就不能那么草率的答应了。
她有些忐忑,当下没有拒绝也没有肯定,只是悄悄地派人送了信给秦岁晏,
好在两位王妃也知道这事急不得,便又将话题岔开,聊起其他的家常来。
待知晓秦岁晏与她成婚近一年,后宫依旧空置,只有她一人,两位王妃几乎是毫不掩饰地露出羡慕神情来。
和安郡王妃轻声感慨:“娘娘真的是好福气,能独得君宠。不像嫔妾们......”
宜安郡王妃也跟着叹了一声,忽然又严肃道:“娘娘可要抓紧为陛下孕育一个皇子才好。”
琼瑰想起昨夜,面颊不禁染上薄薄红晕。
宜安郡王妃以为她听到子嗣这件事不习惯,便贴近她声道:“实不相瞒......当年嫔妾初嫁与郡王,也曾有过如娘娘般独得夫君宠爱的日子,可惜,嫔妾那时肚子不争气,未能及早诞下麟儿,第二年,夫君便添了侧妃。”
“后来,嫔妾虽有麟儿,却难回从前了。”宜安郡王妃颇感伤,“娘娘福泽比嫔妾深厚,定要在此事上多上心才是。”
和安郡王妃也轻轻点头,神情颇为赞同。
虽然她没有明,但恐怕也有一段类似的心酸往事。
琼瑰不知该如何劝慰,想了想,命良梓拿出之前早就准备了的中原幼童服饰,让两位郡王妃挑一挑自己喜欢的。
藩王王妃在封地待久了,对各种风俗人情都充满了好奇,甫一见那些精致的东西,都爱不释手,很快注意力便被转走不少。
临别那天,秦岁晏同琼瑰送行至皇城门处,又送了她们两串金镶玉项圈、两串红玛瑙麝香宝珠并其他许多民间的玩意儿。
起来,琼瑰还有些舍不得她们,回宫之后没了那两人的拜访,感觉宫中一下空了不少,有些寂寞。
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近来她总感觉很容易疲乏,有时下腹还会隐隐作痛,但时间也不长,忍一忍也便过去了。
琼瑰便没有太当回事。
没过多久,两位藩王的世子如约来了京中。
两人年岁都不大,都穿着合规制的盛装,面见时,一本正经地扑跪在琼瑰和秦岁晏面前,像是两只团子滚了过来。
琼瑰差点没忍住笑意。
秦岁晏望着她,轻轻捏了捏掌心的酥手,轻声道:“皇后若是喜欢,也可以收为义子,让两位世子时常进宫,伴随左右。”
彼时,前一天夜里,琼瑰又一次在侍寝过程中熟睡过去,事后懊悔不已,想着有不点的时间又要被推迟了。
听到秦岁晏的话,她一下心动地点头答应了,嘴上却还很乖巧道,“皇上您做主就好。”
两个团子早在家中时就被母亲告知过可能会发生此事,便脆生生地叫了声:“干娘。”
琼瑰感觉自己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