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漂亮的女人都是骗子 ......……
场景一变, 身上的痛楚全部消失了,琼瑰发现自己突然进了一个十分狭的空间。
一片静谧里,她量了下四周。
墙壁仿佛是用土黄的粗布制成, 门对面简简单单地放着床,床边挂着一副铠甲,旁边还燃着一豆青灯。
琼瑰抬了头,望着帐顶, 明白这应该是在军帐中。
她不明白怎么会突然来了这里。
“咳咳。”
仿佛是从破风箱里发出的沙哑咳嗽声吓了琼瑰一跳。
她这才发现,床上是有人的。
只不过他身上盖了许多层被子, 显得十分平整, 光线又太暗, 所以琼瑰一时没发现。
她晃晃悠悠地飘到对方跟前,发现正是之前看到的那个银面将军。
他虽然被人用被褥盖成了豌豆公主,但人似乎是醒的, 只是静静躺着,视线好像穿过帐顶看向外面。
下巴附近没有被面具覆盖到的皮肤透着一种不正常的热粉,薄唇却惨白惨白的,没一丝血色。
琼瑰在床边俯下身,刚想把面具摘下来,结果手又一次直接划过面具, 像一团无形的空气一样。
呵呵,琼瑰无语。
这全息投影设定属实给自己的梦玩明白了。
就在她腹诽的时候,床上的人忽然动了动。
他咳了一声,声音有些急切:“你来了?”
琼瑰疑惑地朝门口看去,帐门那儿好一会都没动静。
但有了前几次的经验,琼瑰很快反应过来,轻声试探着了一句:“你是在问我吗。”
完就发现银面将军更加剧烈地咳嗽起来, 整个人挣扎着,竟然坐起身来。
被褥从他身上滑下,琼瑰才发现,最里面的被子上已经印了许多血迹。
她震惊道:“你伤的这么严重,身边为什么没人照顾?”
还用这么多床被褥压着,又闷热又不通风,是算让伤口直接发炎溃烂吗?!
“不碍事,已经敷过药,医师,若能撑过今夜,便可痊愈。”银面将军嘴角轻轻牵起,语气似乎有些高兴,“你这次,能不能待的久些。”
琼瑰不放心地探头去看他的伤口,却被他敏感的往后退避开。
“......你能看见我了?”
琼瑰吃了一惊,望着他微微低垂的头和闪躲的眼神嘀嘀咕咕。
“还是感觉到的?感觉也太敏锐了吧,难道是红外热成像的么。”
银面将军愣了愣,而后唇边的笑意更明显了。
他的声音还带着一点变声期的砂砾感,但已经很好听了。“我的耳力很好,能听见你的呼吸。”
也因为这一点,他便一直很坚定的觉得,这一切不是自己的幻想。
琼瑰恍然大悟。
她在床边坐下,担忧地问:“你真的不要紧么,等发了高烧就麻烦了。”
可是这人的重点显然和她不一样,他伸了手挡在胸前,似乎琼瑰要吃他豆腐一般防范着,和琼瑰保持着一臂距离。
“真的无事。你不用担心。”
琼瑰也不跟他计较,毕竟军中久待的男子,防她一个陌生女子防得严密一点,也算是洁身自好了。
见他如此坚持,且又这么活跃,琼瑰思忖着,估计就是血的流的多了点,其实问题也不大。
然而,银面将军很快就惨遭脸,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一直撑着手臂不肯再躺下,直到琼瑰发了火,威胁他如果不躺好,自己就马上离开。
这招意外地很管用。
虽然后来银面将军好像生了气,只是静静躺着,薄唇紧抿成一线,气咻咻地,再不肯和她多一句话。
琼瑰觉得这人固执的有点可爱。
军营里的生活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单调,而且离了那奇怪的风,琼瑰在梦里并不能随心所欲地在营中穿行,去其他地方。
“......嗯,我告诉你一件事吧......你好像是我做过的梦。我每次能见到你,都是在梦里。”
百无聊赖里,琼瑰倚在床榻下,自言自语起来。
“人怎么能控制自己的梦呢,反正我没成功过。”
成功了也就不会现在都还看不见这个人的样子。
琼瑰遗憾地耸耸肩,望着银面将军形状精致的耳廓,总觉得有些眼熟。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这个梦如此漫长,一直不肯结束。
“有时候真实和虚幻不太好分清吧,我和你,我现实里的那个样子,其实不是我真正的样子。”
琼瑰托着腮,瞥了一眼床榻那边,那人完全没有给予反馈。
也不知道这么劲爆的消息,他到底听没听进去,或者有没有听懂。
不过有人能把这个当故事听,过耳既忘,也挺好的。
“大概是好几年前吧,我从一个时空穿到了另一个书里的空间,嗯,大概就类似于话本,我进了一个话本世界,但进去的只有我的意识,算是借用了一个已死之人的躯壳,”琼瑰到这儿忽然自己都觉得无语,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我真不是鬼,我很怕鬼。”
“很荒诞吧,不过后来发生了好多事......”
“......然后呢,我还嫁给了当朝的皇帝,啊,也就是我现在的夫君,”到这儿,床上的银面将军忽然微微转了头来看琼瑰。
她并没注意到,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有点不好意思地着。
“我还蛮喜欢他的,他来求娶的时候,虽然中间有波折,可是,我悄悄在心里高兴了好久。”
“可惜,后来我才知道,他心里藏着一个深爱的人,从来都不提。”
“虽然也知道他不算喜欢我,不过我这么宽容善良且乐观的人,还是算过再给他几年时间看看后效的,”琼瑰长长叹了口气,又道:“我们最近一直没怎么好好过话,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不得不,皇帝还是不太适合当丈夫的,尤其是个会亲自带兵的皇帝......”
恍惚间,她想起在山丘屋里看到的、秦岁晏俯身吻上贤音公主的那一幕,心脏抽痛。
然而,在梦里,她并不想继续折磨自己,于是刻意忘记这一切,甚至笑了笑。
“......不过我现在很慌,万一哪一天秘密被他发现了,他认为我故意骗他,会不会要砍我头啊?”
这次银面将军的反应更大了,似乎又要坐起身靠近琼瑰,琼瑰连忙安抚他:“瞪着我干嘛,放松点,我开玩笑的,目前一切都还不错。”
反正今天连脖子都抹过,琼瑰自认为已经没什么好怕了。
“其实,我一直有个机会,可以回去自己最开始那个时空的......如果早做决定,不定今天就不用......算了,不那个了,换点轻松的聊吧,这次我真有可能得在这儿待好久了,你可别嫌弃呀......”
“......一晃都在这里待了好多年,我都快忘了自己以前还上过网——哦,那个网不是蜘蛛结的,勉强能理解成一种信息综汇、随时可以更改的邸报呐......”
“......然后捞起来趁热撒上胡椒粉,好吃的不得了!又鲜又嫩,入口即化。无辣不欢听过吗......有机会你去试试,肉菜配辣,谁与争霸!”
琼瑰就那样天南海北扯着,絮絮叨叨了很多。
夜渐渐深了,最终她着呵欠,看了一眼旁边的银面将军。
那厮果然不负所望,早就恬静闭着眼,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睡着了,脸色倒是好看不少。
大约她的那些啰嗦,催眠效果颇佳,以至于这人忘了病痛,也能睡个好觉。
至于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有耐心地陪在他身边了那么多,琼瑰刻意不去想原因。
哪怕她知道这个原因是,她总能从那位银面将军的身上,看到某个人的影子。
她出现的时间太晚,晚到听起别人在自己面前炫耀参与了他的过去,会觉得无法反驳并且有不得不承认的嫉妒。
这几个关于银面将军的、断断续续的梦境,也许是对她执念的一种补偿吧。
她笑了笑,也跟着沉沉睡了过去。
迷蒙中还恍惚想到,那家伙气性挺大啊,后来就真的没搭理过她一句了,就连嫌她烦的话也不。
这一闭眼,没想到,眼睛却被一室亮堂晃得有些迷蒙。
琼瑰惊讶极了,她拿自己脖子碰瓷贤音的匕首时,压根没想着自己还能再醒过来。
可是窗外照进来的刺目阳光,鼻尖萦着的清苦药香,无一不是在提醒她,她真的还活着。
看来以前在某乎上看到的、抹脖子不一定会原地去世的科普,是真的。
琼瑰不知该哭还是该庆幸,从良梓那里拿过来手镜,对着自己一个劲的照。
尤其是对准脖子上被缠了厚厚纱布的地方,看来看去看个没完。
良梓本不想为琼瑰取来手镜,但耐不过琼瑰坚持,还对她撒娇:“好管家婆,你把手镜拿过来,我就看一眼,看一眼就还给你。我现在全身都痛,再不找点事情做,会忍不住哭的,你忍心吗?”
良梓盯了琼瑰看了一会儿,瞧着她灿烂的笑颜,心里笃定琼瑰定会好起来,会没事。
至于痛楚么,大概就是她了用来让自己心软。
最后她只能摇摇头,十分无奈地嗔道,“皇后娘娘怎么和孩一样心性。”
琼瑰微微一笑,眼角眉梢都是计谋得逞的愉悦。
芩知进来探望时,看到这一幕,不由怔住。
若不是那位皇后容颜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这般风姿,确实当得起倾国倾城一词。
许是珠帘动了,琼瑰竟很快发现他站在门口。
她起先有些惊讶,但掩饰的很好,黑曜石般的眸子带了一点笑,问道:“王爷有什么事吗?”
芩知本想去问问她的伤如何了,但贸然闯入琼瑰的房间,已是很不妥。
更何况,琼瑰问得这般坦然,根本也没有露出一点请他进去长谈的意思。
带着一点失望,芩知先是行了一礼,而后道:“本王带了个人来,本以为他能对您的伤帮上一点忙,但没想到您已经醒了。”
“你带了个人?”琼瑰明显变得好奇起来,她本想撑着身子坐靠到抱枕上,但很快就放弃了,只是简单地用手臂撑了一下就已经让她全身像过电一样又痛的发抖。
这次的痛苦已经没那么好掩饰了,良梓差点就看出端倪来。
她正想询问琼瑰,芩知身后突然发出了一点声响,他便错开身子,让出缝隙,露出身后那个人来。
良梓和琼瑰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
那人自来熟地走到琼瑰的床边,望着琼瑰笑了笑,眉宇间有些惆怅,但是一开口语气却很欠扁。
“几天不见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
琼瑰又觉得痛又觉得好笑,眼角差点沁出一滴泪水,“你管我?你也没好到哪儿去啊?又跟谁架了?”
“你这个?还不是拜你们家皇帝所赐。”令云着,拿起琼瑰放在素绸缎被外面的手,轻轻碰了碰自己额角的伤痕,“不过已经结痂,现在没感觉了。”
琼瑰不好意思地道歉:“害你受苦了。”
“你赶快好起来,然后跟我走,”令云似乎看到了美好未来和秦岁晏气歪了嘴一般,笑得畅快,“那就是帮我狠狠出气了。”
良梓在旁边杵着,实在看不下去眼前这个陌生男子抓住琼瑰手不放的轻狂模样,忍无可忍道:“这位、这位少爷,明和宫里,不可对娘娘放肆。”
只过了这么短短片刻,琼瑰已经痛到五感都开始模糊朦胧起来。
她费了些力气才听到良梓在话,但是并没有完全听清。
她突然前所未有地清楚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
“良梓......方尹和,和秋昊接回来了吗?”琼瑰忽然问。
良梓愣了愣,虽然以为琼瑰是在故意转移话题,但还是老实回答道:“接回来了,两位世子机灵极了,禁军搜了很久没有搜到,最后还是木统领不知从哪里将人领了出来。”
“嗯......陆府,也没事吧?”
良梓听这语气有些不对,但此时,琼瑰唇边依旧挂着一缕笑容,她也没多想,只是以为琼瑰有些累。
“娘娘,陆家没事,等您身子好了,夫人和将军夫人只怕要高兴坏了。”
“那就好。”琼瑰慢慢闭上眼。“你去将方尹和秋昊带过来,我和灵云大师话,没事的。”
良梓本不欲去,但芩知站在珠帘外,将里面动静听得一清二楚,此刻他突然发出一声轻咳。
良梓不明白他的意思,迟疑着还是先出了寝殿,留令云同琼瑰单独话。
“端王爷,”良梓迎出来,向立在栏杆旁眺望院中老槐树的白衣男子急急行了礼,便迫不急待地问:“您找奴婢出来,是为何事?”
“本王,”芩知收回视线,才了两个字,忽然摇了摇头,半晌道:“良掌令看错了,本王没有他事需要扰掌令,掌令自去按皇后娘娘的吩咐做事吧。”
良梓只好疑惑地走了。
屋内只剩下琼瑰和令云两个人。
令云将系统放出来,按着它的脑袋让它老老实实地待在琼瑰枕边,不要动。
系统平时都要损令云两句,今天看见琼瑰,突然变得十分乖巧,任由令云摆弄。
然而,它在琼瑰身边短暂呆了呆,便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声道:“没救了。”
“她已经怀孕十一周,还中了慢性毒,毒性都已经侵入到血液里,现在发作的迅猛,就算不要孩子,马上进行透析也来不及。”
系统嘴上虽然如此着,却悄悄地在空间里找起能量源来。
“不可能!”令云无法接受一般,猛地站起了身,低吼着反驳系统,“她身体这么弱,秦岁晏平时不会给她看那些太医?他们都没查出来?”
系统叹了口气,老气横秋道:“这也是正常的。他们没仪器,很容易诊错,要经常复诊才可能确定,但是刚刚,我调取了她的激素水平分析了一下。”
他到这,皱着眉又补充了一句,“因为你一直消极怠工,不去赚取积分,时空系统的商店已经对我关闭了......买不到能量源,姐姐她......应该也回不去了。”
本来陷入半昏迷状态的琼瑰,不知怎地,突然清醒过来,仿佛身体转好一般,望着垂着头的一大一,开了个玩笑问:“你们俩怎么跟淋雨的公鸡一样丧啊?”
系统扁扁嘴,发愁地看着她,一副要哭的样子。
令云暴力地将他重新放了回去,自己则深深凝视了琼瑰一眼,满心后悔。
许久,他才轻轻抚了抚琼瑰憔悴苍白的脸庞,轻声道:“了你笨,不适合待在这里,你怎么一点都不听话啊。”
琼瑰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浅浅笑了笑,“谢谢你陪在我身边这么久。”
令云腾地同她拉开距离,偏头看向其他方向。
然而琼瑰还是看见,一滴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琼瑰想些什么安慰他,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外面传来的两声脆生生的“干娘”断。
眼看有人进殿,令云沉默了片刻,又看了一眼琼瑰。
琼瑰朝他点了点头,眼神温和,用口型了声保重。
两个质子进来时,见到令云也只是默默量了一下,便飞快地奔到琼瑰床边,端正行礼后瞪着明亮的大眼睛,满含责备道:“干娘不守信用。”
“您不是答应会很快跟上我们吗?”
“我们在水里等了好久好久,头顶上的地板都听不到声音,所有人都走光了,您也没有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在琼瑰耳边已是朦胧一片,好像叽叽喳喳的鸟儿。
“干娘,你很困吗?”这天真的声音......像是不谙世事的方尹。
“你傻吗?干娘根本不是困。”这声音,有点暴躁,应该是宜安郡王妃的秋昊。
琼瑰默默地听着,有点遗憾不能亲眼看着两个孩子安全地回到自己家乡。
一只软软的胖手突然伸过来拉了拉她的衣袖,担忧道:“干娘,你能不能不要死。”
“你对我们话,再讲个故事好不好啊,干娘?!”
她颤颤巍巍地牵动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笑容,但只感觉万分艰难。
眼见力气一点点流失,琼瑰用最后一点力气抚着两个孩子的头,让他们靠近一点。
“你们,帮干娘带一句话给皇上......好吗。”
“嗯,”两个孩子用力点着头,快速地抹去糊了满脸的泪水,把耳朵贴过去。
琼瑰想了很久,忽然觉得,一句话其实不够。
她有满心的话想和秦岁晏,想问他。
可是,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算了,干娘的话还是只给你们听就好。”琼瑰轻轻道,“就当是干娘最后给你们讲的一个故事。”
两个孩子泪眼朦胧地看她,乖巧地攥紧了她的手。
“别哭啦,再哭就成了丑娃娃,干娘就不喜欢你们了。”琼瑰柔声劝慰他们。
两个孩子显然没想到琼瑰会这么坏,但还是当即就哽咽着抹掉眼泪。
琼瑰眨了眨眼,对他们道:“漂亮的女人都是骗子,记住喂。”
方尹毫不犹豫地点头,秋昊明显迟疑了一下,才重重点了头,意识到那是琼瑰对他们的“故事”,便又等着琼瑰的第二句。
“记得看书不要骂作者,尤其是看。”
这句十分轻飘,仿佛风吹一吹,就会逸散,再也寻不到。
完这句后,琼瑰感觉眼皮像是有千斤重,她真的撑不下去了。
两个孩子跪在床前,还在垂着头默默等待她的第三句。
只有感觉令云不对劲,因而没有通报便闯入琼瑰寝殿的芩知,冲到床头时恰巧注意到,那双苍白到有些透明的薄唇,嗫嚅着动了动,只是发不出声音。
“我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