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嗯。”雍正嘴上答应, 却没有要睡的意思。
若枫下意识用早就软掉的胳膊轻轻在帝王身上推了推,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抿唇,轻轻拧了一把雍正的胳膊。
“怎么了?”
雍正看出若枫神情不对。
“臣妾突然明白为何那夜只有臣妾中毒。”
“是吗?”见若枫心里还想着那件事, 雍正不由笑了一声。他笑的宠溺,在若枫唇边吻了一下,适才安心躺在若枫身边。“来听听。”
“那天万岁爷来之前身上是否挂了一个香包?”
“嗯,齐妃送的。”雍正颔首。
“那夜臣妾便觉得万岁爷身上的香包闻起来特别, 是从前没闻过的。是否正因为万岁爷戴着的香包正好是解毒之物,所以你没有中毒。”
若枫认真的看向雍正。
后者的神色也逐渐变得严肃, “那日之后, 齐妃便不心将汤撒到了香包上。”
“所以如今万岁爷身上戴着的, 已经是她另外又做的一个。”
雍正颔首,眼眸涌出夜色般的阴沉。
“你怀疑是齐妃?”
“只是有这个可能。”若枫抿唇,轻轻将手搭在雍正肩头, 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朕知道了。”
雍正颔首,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高兴。一时间二人都没了做那事的兴致,拥衣各自沐浴。
洗完澡后,看着躺在自己身边已然睡着的雍正,若枫咬唇有些迷茫。
齐妃为何要下毒害她,还偏偏要用众人都知道的内务府关系。
看齐妃的样子, 不像是如此恶毒的。
她叹了口气,心绪莫名复杂。
雍正听到叹气声,一把将若枫搂紧。
“万岁爷?”若枫没想到他居然没睡着,试探性的探头喊了一声。
“先睡觉。”雍正低声,他不想再话。
“好。”
————————————
次日内务府总管便被带走了,外头人并不知内情,只知道是万岁爷亲自下旨。
若枫去请安时, 碰巧齐妃和皇后正在议论此事。
她们瞧见若枫来了,都十分识趣的闭上了嘴。
“熹妃你来了,你身子才好没多久,其实可以迟几天来请安的。”
皇后极为热切的拉过若枫的手,颇为关心的上下量了她一眼。面色红润,瞧着倒不像大病初愈。
“熹妃身子好得很,昨夜都能侍寝了,皇后娘娘真是白操心。”
自若枫不愿同齐妃合作以来,齐妃便彻底不装了。
“能不能侍寝跟身子无关,主要还是要看万岁爷愿不愿去。”
若枫回呛过去,她实在受不了齐妃这种莫名其妙的阴阳怪气。
“谁有熹妃娘娘会哄皇上高兴。”
齐妃冷笑一声,内务府总管被带走后她便一直心神不宁,故而哪怕是吵架也难免落了下风。
“让万岁爷高兴是嫔妾分内之事。”
“什么呢这么热闹,什么高不高兴的,让本宫也听听。”
年妃踩着点走进来,她肚子还没显怀,但撑腰的手势已然十分娴熟。
“年妃你来了。”
皇后笑着看向年妃,随即拍了拍齐妃的手示意她算了。
众人落座,唯有裕嫔还没到。
“裕嫔这是怎么了,她请安素来没迟过。”
皇后疑惑,要这宫中谁最恭顺,便只有裕嫔了。今日没来请安还是破天荒第一遭。
“娘娘,裕嫔适才发了婉儿过来,是她家娘娘头疼,今日便不能来请安了。”
秋蝉忙的将这件事给忘了,这时候才想起来。
“头疼?可请了太医?”
皇后颇为担忧。
“奴才已然派太医去了。”秋蝉其实还没来得及想到这一出,但是皇后当着众人的面问了,她总不能当众叫别人觉得自己失职。
“好,上茶吧。”
“是。”
秋蝉这边吩咐宫女们倒茶,紧接着便走出大殿抽空使唤太监请太医去启祥宫。
“起来倒也是蹊跷,内务府总管干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被万岁爷下旨拿了去呢。”
年妃一边喝茶一边不解的问,齐妃脸色变得更差了些。
“诶,齐妃你应该知道点内情吧。”
年妃一脸好奇的看向齐妃。
齐妃不爽的将茶杯砰的一声搁在桌案上,“本宫怎会知情。”
“你生什么气呢,大家不都知道你同总管是老乡,平日里走的也近,不定真的知道什么内情。”
年妃被齐妃突如其来的生气惊了惊,下意识用手捂着自己肚子,往后一退。
“虽是老乡,平日里也鲜少来往。故而本宫同诸位姐妹们知道的都是一样的,年妃娘娘您还是先顾好自己的身子要紧。”
齐妃冷飕飕的回答。
从旁观者的视角看来,她很显然是气急败坏。
若枫低眸笑笑,年妃这个性子有时候也是怪搞笑的。
“啧啧,如今人家出事了齐妃姐姐便撇的干干净净。殊不知咱们刚进宫时,是谁的宫殿头一个装的又快又好。”
年妃摇摇头,她原本只是想问问并无恶意。然齐妃的回答叫她听着火大,按照她的性子,不得不开口刺齐妃两句了。
齐妃蹙眉,本算回击,却直接被皇后拦下。
“好了,总是这样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皇后颇有几分无奈,这些天也不知是怎么了,每每请安就要吵吵闹闹。
“并非臣妾要吵,实在是齐妃姐姐话不好听。”
年妃不是受委屈的性子,哪怕是皇后制止,她也还是要跳出来再一句。
若枫默默的喝茶不话,就这么吵来吵去实在没意思,还不如一架。
“罢了罢了,你们若是在永寿宫待着不安生,喝完茶便走吧。”
皇后摆摆手,若非昏定省都是规矩,她也不想整日同这些女人们在一处。
“那臣妾就先告退了。”年妃乐的回去,她一早便安排好了宫女陪她马吊。
眼瞧着年妃走了,若枫大大方方站起身。
“皇后娘娘,臣妾想去启祥宫探望裕嫔。”
“好,你们两个素来关系亲近,去瞧瞧她也是好的。”
皇后点头。
殿内顿时又只剩下齐妃和皇后两人,齐妃怒气冲冲,看什么都不顺眼。
“你又何必跟她拌嘴?从前的端庄稳重都去哪了?”
“臣妾并非有意要同她争执。”
齐妃低眸,面色晦暗。
“实在今日这事闹的臣妾心中不安宁,皇后娘娘,您该不会总管真的出事了吧。”
“万岁爷不明缘由突然拿人实在罕见,且本宫特意听过,拿人的是粘杆处。”
齐妃吓得面色僵硬,“粘杆处。”
“齐妃,其实这件事大也不大。熹妃如今好端端的活着,万岁爷哪怕是看在弘时的面子上,也会网开一面。”
皇后叹了口气,低声劝慰道。
“皇后娘娘,总管倘若真的将此事捅出去,以万岁爷的性子只怕连弘时都要吃瓜落。”
齐妃摇头,紧紧攥着衣袖。一时间眼泪婆娑。
“怎么会呢,弘时是长子。”
皇后摇头,起长子二字,她眼中闪过一丝阴冷。
“长子又如何?他又不是没有弟弟。”
齐妃摇头,一时六神无主。
“本宫只是想着只要熹妃不在了,弘历没人支持,那位置定然就是弘时的。却没想到,熹妃居然这么福大命大,她居然还能活下来!”
齐妃摇摇头,面色苍白。倘若那内务府的总管撑不住刑罚将事实了,只怕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此时还没消息,你又何必自己吓自己。更何况,弘时还有本宫这个皇额娘在呢。”
皇后仍旧不咸不淡的宽慰着,在她心里,齐妃如何并不重要。
“皇后娘娘。”
齐妃抬头,看见皇后悲悯的样子,一时苦笑两声。
她下毒之前,也有皇后挑唆,如今她倒是高高挂起了。且还出这样的话来,这是想抢儿子吗?
“臣妾失态了。”
她擦了一把眼泪,从皇后这句话便能听出来,她是指望不了皇后帮忙的。
“你不必忧心,本宫待会再去养心殿帮你探探虚实。”
“多谢皇后娘娘,臣妾突然觉得头疼,先告退了。”
“好,路上心些。”
皇后点头,淡漠的望着齐妃离开。
“娘娘,齐妃的事情莫非真的暴露了吗?”
“万岁爷向来讲究证据,只要那内务府总管不开口,她倒是没什么。”
皇后低眸,无所谓的道。
“那总管不还不是都看娘娘的意思吗?”
皇后扬唇笑了笑,“本宫素来不喜欢后宫之间的争斗,不过既然能顺水推舟,何不推一把呢?”
“是,齐妃自己心术不正,娘娘不过只是提点两句她便下定决心去做了,哪能怪娘娘呢。”
秋蝉点头,随即十分谄媚的将戏本子递到皇后手中。
“今日唱哪一出?”
“新排了一出《逼上梁山》娘娘要去瞧瞧吗?”
皇后抿唇,慵懒的用帕子点了点腮边,“他们出的戏是越来越和本宫胃口了。”
“奴才这就安排轿辇。”
“问问太后想不想看,她老人家闷在永和宫这么久,如今春暖花开的也该出来走动走动了。顺带着送几朵宫花给贵人答应们。”
“是,还是娘娘想得周全,这才是真正的母仪天下。”
————————————
二、
启祥宫离得有些远,若枫本着锻炼身子的想法没有坐轿子。走到一半,路过水榭时听到咿咿呀呀的唱段,她摇着团扇干脆坐到石头边上。
“先歇息会,这是哪里来的戏班子。”
“应当是皇后娘娘养的那一班,前段时间歇了会。”
安溪贴心的帮若枫擦干脸上的汗。
“那戏班子只有皇后能听吗?”
起来在潜邸时,皇后便鲜少请大家一起去看戏,都是她自己关上房门独自欣赏的。
“倒也不是,有时候皇后也会请太后和皇上去听。”
安溪摇头。
那唱段听起来颇为激昂,敲敲的很有些热闹。
“并且戏班子养的都是外男,主子们去难免不方便。”
“皇后去就方便了?”若枫下意识接了一句,随即那团扇捂住了嘴,瞧她的这是什么话。
“娘娘,您是想听戏吗?”
“嗯,听唱生的都是俊男。”若枫轻笑一声,的安溪红了脸。
“娘娘好不正经。”安溪将帕子随手系回腰间,轻声道。
“好了好了,继续走吧。再这么耽搁下去,只怕要去启祥宫蹭午饭了。”
“是。”
启祥宫内飘散着肉香,若枫敲门前抬眸看了一眼时辰,这还没到饭点呢。
安溪敲门,里头传来宫女欢快的脚步声。
“奴才给熹妃娘娘请安。”
“你家主子呢。”
安溪同这宫女似乎很熟的样子,一把拉住人家的手轻声问。
“主子在里面。”
这宫女名雀,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圆脸大眼睛颇为可爱。
婉儿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启祥宫并不大,统共四间正屋带两间耳房并两个院子。
宫女四个,太监两个,此时院子里还没人。
“熹妃娘娘!”
婉儿看见是熹妃眼睛亮了亮,
“奴才给熹妃娘娘请安。”
婉儿身上的肉香更为浓郁,仔细看时她衣服上似乎还沾上了两个油星子。
“你在做饭?”
在原主的记忆中,婉儿是个不折不扣的娇软厨娘。
“是,主子今日身子不爽快,就想吃奴才做的东坡肉。”
婉儿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随即想起来什么似的,连忙招呼若枫先进去。
“主子在里间躺着呢,奴才身上油烟味重就不进去了。”
“好,你去忙吧。诶,记得也做本宫的一份。”
记忆中那个味道十分诱人,若枫也想尝一尝。
听她这样,婉儿有些害羞的点了点头。
“是。”
“谁在外头话,吵超闹闹的。”
裕嫔不耐烦的声音从里间传来,婉儿朝若枫吐了吐舌头。
“是我。”
若枫自顾自掀开竹帘,这才看清裕嫔的模样。
她正一个人躺在贵妃榻上,手边搁着一副未完成的山鸟图。
“是你啊。熹妃娘娘怎么想着来启祥宫。”
裕嫔见熹妃过来看自己,心里头自然是高兴的,但面上还是端着。
“在永寿宫请安时听闻你病了,便来瞧瞧你。可是在本宫那喝了假酒,让你病了?”
若枫笑吟吟的走上前,放下扇子用手摸了摸裕嫔的额头,的确有些发热。
“熹妃娘娘不来还好,既然来了本宫便真的要一口咬定是酒的问题了。”
裕嫔见熹妃俏皮话,一时也忍不住扬唇。
她们两个从前便很少有嫌隙,如今既然互相给了台阶,自然也就和气起来。
“本宫这不是给你赔罪来了,安溪将东西拿过来。”
这是安溪特地回景仁宫拿来的补品,都是雍正一股脑赏的,还有一床极细腻的蚕丝被。
“这些都是本宫给你赔罪的。”
那被子用的蚕丝是蚕丝中最为细腻的,里头还穿插用了苏绣织出兰花引蝶的图案来,雅趣十足。
“这被子本宫有两个,便拿了一张给你。”
送被子和送杯子的寓意应当差不多。
“补品倒是不稀奇,这蚕丝倒很合我的心意。”
裕嫔很喜欢上面的图案,伸手摸了摸,吩咐雀收好。
“你究竟是什么病?”
“大概是昨夜喝完酒又吹凉风回来,所以受了些风寒。适才太医来瞧过,是并无大碍。”裕嫔摇头,她不想谈论自己的病,见若枫来了,便拉着人看自己没画完的画。
“不这个,你瞧这画究竟哪里不对。”
裕嫔早起时便在画画,可画了一个多时辰竟是越看越别扭,没法子下笔了。
原主从前最擅长的便是画艺,拉着她来看倒也没错。
若枫抿唇,努力想了想原主的记忆,随即拿起笔随意将里头的三只鸟晕开了两只。水墨晕染而开,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
“化繁为简,总归还是你厉害些。”
裕嫔只瞧了一眼,便兴奋的拍了拍手。
“你画这个做什么。”
“万岁爷寿诞,众人都是要送礼的。我家中无助益,遂想着画幅画送上去。你可千万别跟我送一样的,否则显得我的更差了。”
裕嫔轻声道,她阿玛只是一个管领,家中尚且要她接济,哪里拿得出寿诞贺礼。
“寿诞还有好几个月呢,你画这么早是想画什么。”
“百花祝寿图,可不是要从现下便画起来吗?”
裕嫔揉了揉手腕子,虽如今才三月,还有七月之期
但妃嫔们空闲时间不多,中间还不知会有多少意外,早早准备起来细细的画才好。
“那倒是了,你慢慢的画,到时候将咱们几个都画上去。”
“你想得美,画几朵花便够叫我为难的,你若是想看人自己画去,多少画不得。”
裕嫔皱眉,推了若枫一把。
“我可不得空。”若枫摇头。
“哟,熹妃娘娘要忙什么。”
“找凶手啊。”若枫轻声,压低了声音。“内务府总管被抓走的消息你可知道?”
裕嫔看上去并不意外,“这件事一大早便传开了,还有谁不知道的。”
随即她立马反应过来,下意识抓紧了纸。
“你的意思是他跟你中毒一事有关系?”
裕嫔比若枫设想的要聪慧很多,“是,不过万岁爷叫本宫不要插手。”
“这内务府总管是齐妃的人,下毒的既然是他,那幕后真凶势必就是齐妃了。”
裕嫔轻声分析
“齐妃待人素来热络的紧,且如今万岁爷正值壮年,弘时弘历都还,为何这般着急害你?”
“这也是本宫疑惑的。”
除非齐妃提前得知了什么,否则为何这般急不可耐。
“真是叫人想不透,还专门让内务府总管去做,难道她就这么笃定不会失败吗?”
裕嫔咬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当日在潜邸时,大家虽偶有分歧却都还算和谐。谁能想到一朝进宫,做了千尊万贵的后妃,竟一个个都变的面目可憎起来。
“里头有太多疑点,希望万岁爷能查清楚吧。”
若枫叹了口气,既然雍正已经派出了粘杆处,相信此事定然会水落石出。
裕嫔抿唇,一时也不知什么好。
正巧,婉儿做好了饭。
“娘娘,快来尝尝,婉儿姐姐做的东坡肉真的太香了!”
安溪雀跃的掀开竹帘,嘴边还残留着汤汁。
“瞧她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若枫噗嗤笑出声,她亲手扶起裕嫔,二人并肩走出去。
花厅内,桌面上已经摆好了菜肴。
婉儿抿唇,将最后一道青菜摆的漂漂亮亮递到裕嫔面前。
“娘娘身子不好,还是多要吃青菜。”
“你瞧这丫头,做了这么香的东坡肉,居然叫本宫吃青菜,实在是太为难人。”
裕嫔拿起筷子,不听婉儿的话,自顾自的夹了一块东坡肉。
肉质细腻,入口即化,咸鲜的质感顿时充盈住整个大脑。若枫尝了一口,下意识想拍手。
二人来不及话,恨自己只有一张嘴。
安溪和雀在旁边瞧着,一个个眼睛都看直了。
“依本宫看,婉儿做宫女实在是屈才了。这手艺哪怕是御膳房的掌事都能比。”
若枫吃饱后,颇为感慨的叹出一口气。
“别御膳房了,婉儿连厨房都没有。”
裕嫔勉强笑笑,进宫后她便很少让婉儿做饭了。
每每炒菜都要亲手用石头在后院搭灶,弄得灰头土脸的。
“启祥宫没有厨房吗?”
若枫不解。
“没有。”裕嫔摇头,这才是她之所以不待见熹妃的原因。
同样都是皇子生母,弘历和弘昼相差不过一岁。但是进宫后一个是妃位,一个是嫔。一个住在金碧辉煌的景仁宫,一个只能住在偏远古朴的启祥宫。
换做任何一个人站在裕嫔的立场,都不会高兴。
“当年分宫殿是皇后一手操办的吧。”若枫轻声问,裕嫔苦笑着点了点头。“皇后不是不知道婉儿做饭好吃,还偏分一个没有厨房的启祥宫给你。”
若枫越想越觉得皇后是有意为之。
“我不受宠,皇后做的也无可厚非。”
“明日本宫同万岁爷,叫内务府给启祥宫做个厨房。婉儿这样好的手艺,不能就这么糟蹋。”
若枫轻声道,一句话的婉儿眼泛泪花。
若枫抿唇,从前觉得皇后做事还算厚道,可如今细细想来,她所做的每件事都在挑拨关系。且都是动作,不仔细想压根不会明白,实在可怕。
——————————
三、
雍正累了一天,直到用晚膳时才有些闲工夫。
苏培盛挑开帘子进来,略显疲态。
“万岁爷,宁德要见您。”
雍正放下喝汤的手,点了点头。
苏培盛随即掀开门帘,从他身后走进来一位身量矮的中年男子。
“奴才宁德见过万岁爷。”
“怎么样了。”
雍正声音很低,随手夹了块藕片。
“已经招了,但是其中涉及到后宫。”宁德心谨慎的从腰间取出一张供词,上头按着内务府总管的血手印。
雍正瞥了一眼,示意他先搁下。
“吃过饭了吗?”
“不曾。”
宁德摇头,不仅是他没吃,其他兄弟们审了一天也没顾得上吃一口饭。
“好,这几日给你们放假,辛苦了。”
雍正点点头,宁德这才发觉皇帝桌上竟是一水的素菜。
“奴才多谢万岁爷恩典,也请万岁爷多多保重龙体。”
“朕知道。”雍正抬眸笑笑,笑意不达眼底,那深沉的黑眸不知隐忍了多少怒意。
宁德叹了口气,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是他的枕边人也这般丑恶无知,他只会比皇帝更生气。
“下去吧。”
“奴才告退。”宁德颔首,恭顺的走了出去。
苏培盛一路将人送到门口,不由感叹。“这宫里的天要变了。”
“苏公公找好躲雨的地儿就行,旁人不必操心。”宁德笑笑,二人自幼跟在雍正身边,也算是颇有默契了。
“不劳您费心,一早躲好了。路上注意安全,替我跟嫂子问声好。”
“好嘞,进去吧,万岁爷身边不能少人伺候。”
宁德笑吟吟的点头,身姿矫健快步走出了苏培盛视线。
苏培盛将拂尘换了个边,嘴上念叨,真是要变天了。
雍正安安静静的吃完饭,将桌上的菜吃的很干净。他素来节俭,多年来为朝廷奔走,深知百姓疾苦。
帝王孤身坐在灯下,他将擦完嘴的帕子整齐叠好放到一旁。
“万岁爷,今儿要翻牌子吗?”
“去咸福宫。”
雍正冷声道。
出门时,天空黑压压挤了一阵乌云,狂风似乎从北边吹来,萧瑟凛然。
“万岁爷坐轿子吧,眼瞧着马上要下雨了。”
苏培盛试探性的劝慰道,雍正没同意,他坚持走过去。
咸福宫内,齐妃正在同弘时用晚膳。她心神不宁,弘时是特意过来陪她的、
“额娘,您不必这么担心的,皇阿玛同您多年夫妻,熹妃如今又没出事,大不了就是禁足而已。”
弘时见额娘惴惴不安,有些无奈的劝道。
“你皇阿玛那个人岂是好糊弄的。”
齐妃摇头,今天从早到晚心里都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会出事。
“早知如此,当日又何必非要害人呢。”
弘时轻声嘀咕,他心里不觉得齐妃的做法很正当。
“你这个没良心的,额娘做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啊。要是你能在聪明些,平时在功课上多讨你皇阿玛的欢心,还需要额娘做这些动作吗?”
齐妃见儿子也跑来指责自己,一时气的胸口生疼。
弘时有苦不出,转过头不再接话。
“又来了,每次额娘你什么你都这个反应。”
齐妃被自己这个木头一样的儿子气的眼冒金星,她站起身想出去瞧瞧,然脚刚走到门口,眼前便突然过一道闪电。
吓得齐妃往后倒退两步,“还没下雨,哪来的闪电。”
齐妃有些后怕,若是自己适才走的快些,只怕这闪电就要直接到她脑袋上了。
“娘娘!”
贴身宫女寒此时快步走外头跑过来,面色惊恐。
“万岁爷马上就到了!”
随着话音,适才闪电身后的轰雷滚滚而至,震得齐妃一阵耳鸣,
她呆站在原地,眼瞧着雍正一行人走进了咸福宫大门。
“弘时,糟了,你皇阿玛来兴师问罪了。”
齐妃声呢喃,第一次在见到雍正时不是迎面上前,而是转身想跑。
“额娘,你镇定些。”
弘时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他拉住额娘的衣袖,强迫她走出去给雍正请安。
“儿臣见过皇阿玛。”
“臣妾……臣妾给万岁爷请安。”
雍正面容冷峻,他扫了一眼弘时,将手里的佛珠换了个手。
“你也在。”
“是,儿臣今日陪皇额娘一同用晚膳。”
“功课做完了?”
“做完了,儿臣午后便完成了,倒是四弟今日又没写完就出去了。”
弘时点头,顺带着提了一句弘历。从前他都是这样汇报的,早就成了习惯。
“朕是在问你,你平白无故扯旁人做什么?”
然前几日若枫的话显然起了作用,雍正开始反感弘时这么话。
弘时平白无故挨了顿骂,吓得低眉不敢再什么。
“你先走,朕有话跟你额娘。”
雍正挥挥手,有时候夫妻之间的事情他不想让孩子看见,不体面。
“儿臣想陪着额娘。”
弘时摇头,他虽平日里瞧不起齐妃的种种做派,然关键时刻却还是不会弃他而去。
“弘时,朕不想第二遍。”
雍正皱眉,从弘时的反应也看得出来,这母子二人已然知道了他过来的目的。
“儿臣请皇阿玛恩准。”
弘时也是个倔脾气,这点倒是像极了雍正。
齐妃害怕的看着儿子,心里明白此刻不该让弘时留在这里让雍正厌恶。可她实在是太过惧怕雍正的怒火,她怕自己从此以后没了翻身的余地。
若是弘时还在,至少看在孩子的面上,雍正能够宽大处理。
“臣妾请求万岁爷,就让弘时留在臣妾身边吧。”
“你们倒是母子连心,很不错。”
雍正冷笑一声。
雷声轰鸣,瓢泼大雨眼见就要落下。
“那你就跪着听,听听你的额娘都做了些什么。”
雍正扫了苏培盛一眼。
苏培盛从胸口拿出适才那张供词,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奴才所为皆由齐妃娘娘一人指使,毒药是奴才托人从琉球买来,混进杏花春馆沐浴的花瓣中用以下毒。”
齐妃一张脸顿时变得灰白,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三年前,齐妃娘娘暗地里买通侧福晋身边的丫鬟,命令奴才送滑胎药过去,致使当时的侧福晋也就是当今的年妃娘娘滑胎。”
苏培盛读完,轻轻叹了口气。实在没能想到,当日造成年妃早产的人竟然是齐妃。
“弘时,你一字一句的可听清楚了?”
雍正冷声问,问的弘时后背发凉。
“臣妾知错,这些都是臣妾一人所为,弘时并不知情!”
齐妃哭着扑倒在雍正脚边,头上珠花撒了一地。
弘时红着眼,“儿臣听清楚了。”
“那你怎么想。”
雍正厉声问道,语气极为激烈。
“儿臣知道额娘所做桩桩件件罪无可恕,可是额娘始终是儿臣的亲生母亲。儿臣请求皇阿玛能够饶她一次。”
弘时大声喊道,少年趴在地上哭的一张脸都皱了起来。
“你们母子真是让朕失望。”
雍正恨铁不成钢,比起愤怒来他更觉悲戚。这就是他这数十年的枕边人,这就是他当日觉得活泼灿烂如阳光一样的女子,背地里居然这般蛇蝎心肠。
“为人子者,不尽规劝之责。为人臣者,不尽忠孝之义。为大清皇长子,居然徇私枉法只顾情理不讲大义,弘时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啊。”
比起齐妃的狠毒,弘时的话更戳雍正的心窝。
他自诩是个好阿玛,没想到教出来的儿子居然是这么个东西。
雍正怒气横生,一脚踢了过去。
弘时被这一脚正中腹,登时便翻倒在地。
“儿臣知道自己有许多过错,对不住皇阿玛的教诲。但儿臣只有齐妃这么一个额娘,请皇阿玛看在额娘多年陪伴的份上能够饶了她。”
弘时即使疼的厉害,仍旧冒死求饶。
齐妃跪地爬到儿子身边,一把将儿子抱在怀中。
“一切都是臣妾的错,但是臣妾辛辛苦苦养育弘时长大,莫非皇上就不能网开一面吗?”
看着这母子二人理所应当的狡辩,雍正气的胸口发闷。
乌云遮天蔽日的袭来,已然盖住了最后一丝光亮,大雨顷刻将至。
“齐妃,心肠歹毒,残害皇嗣,谋杀后妃,理应处死。”
雍正冷声,一字一句不留丝毫余地。
“皇上!”
齐妃不敢相信听到的,她怒声大吼了一声,心里只觉得委屈。
弘时听罢更是痛哭流涕,颇为失望的抬眸看向雍正。
“皇阿玛你一定要如此无情吗?”
雍正面对母子的诘问,气的不出一句话。
“太后娘娘皇阿玛是无情无义之人,起先儿臣还不相信。可如今见皇阿玛这般儿臣方才恍然大悟,一个连亲生手足都不放过的人,怎会在意妾室和骨肉。”
“弘时你是不是疯了,这是你应该的话吗?”
齐妃吓得面色苍白,狠狠扇了弘时一巴掌。
“我没错!十四叔分明没错,却被罚去守皇陵,太后想见一面都不能,这难道还不无情吗?”
“逆子!”
雍正被这番话刺激的头疼,他千辛万苦挣来的江山如今还没坐稳,竟就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戳着脊梁骨骂。
天下人都可以这么骂他,但唯有他的儿子不配。
“太后娘娘到!”
正在三人僵持之际,太后已然得到消息赶到。
在她老人家身后,其他妃嫔也接连在路上了。
“皇帝你这是在做什么?”
太后一进咸福宫大门,便瞧见齐妃母子如丧家之犬般瘫软在院子里,实在是有失体统。
“皇额娘怎么来了,您不是称病不外出吗?”
“若非哀家今日同皇后去听戏,哀家还不知皇宫中目前还上演着这么一出好戏呢!”
太后冷笑一声,示意嬷嬷先将齐妃扶起来。
“齐妃犯了再大的错,他也是你儿子的额娘。”
雍正冷眸,不想接话。
“弘时你就更不应该骂了,他前头两个哥哥去得早,如今他就是我们大清的皇长子。皇帝这般当着下人的面辱骂他,要他日后如何立足?”
太后上来便先劈头盖脸将雍正了一阵,随即她老人家看了一眼天。
“有什么事进去关上门再,马上就要下大雨了,这样站着成何体统。”
“皇额娘,此事您不知内情。”
雍正摇头,不想让太后插手。
“哀家知道!”太后抿唇,见雍正不听她的话,颇有几分怒气。
“既然皇额娘知道,为何还要替齐妃求情。”
雍正冷声问,在看见太后那带了几分轻蔑的眼神后,更为心寒。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熹妃的身子不是已经好了吗?皇帝何必非要抓着不放?”
这句话在雍正耳中听起来十分熟悉,
当年太后也是用这种语气,“你的十四弟想要皇位你为何不给?”“你十四弟只是冲动了些,也并未动摇到你的位置,你为何要这般无情将他赶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诸如此类,实在太多了。
雍正低眸,紧紧握拳。
“如今朕才是大清天子,不劳太后费心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瓢泼大雨也随之而至。这场雨憋了太久,像是要一次性下个干净痛快。
苏培盛赶紧给雍正撑上伞,若枫赶到时也正好听到这句话。
她捏了一把汗,却听见太后一声冷笑。
“哀家白生了你一场,竟养的你这般不尊孝道。”
她丝毫不在意当着众人的面骂雍正会不会有损他的威严,有时候父母的心生来就是偏的。
“儿子不敢。”
雍正转过头,不再去看太后。
“只是齐妃做错了事必然要罚,便是先帝在世,朕也绝不更改。”
话时皇后也到了,“皇额娘,万岁爷。”
皇后看向躺在地上的齐妃,吓得用帕子捂住了嘴。
“这是怎么了,万岁爷,齐妃妹妹再有什么不对,也不应该这般叫她淋雨啊。”
齐妃哭的起劲,弘时跪在地上后背弯曲着,瞧着的确十分可怜。
众人的目光逼着雍正就范,仿佛他这个皇帝是十恶不赦的暴君。
“万岁爷,臣妾有话要。”
若枫想了想,自顾自拿过伞走到了雍正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