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同去田庄
忽然在这里见到意想不到的人, 鹿明茶心中意外,亦有欣喜。
“别愣着了,上车。”戚束抬了抬下巴, 示意鹿明茶上马车。
鹿明茶默默上车,戚束举着伞, 待鹿明茶进车厢后, 收起伞跟了进去。
坐进车,见鹿明茶头发已然湿了大半, 戚束左右看看,没找到布巾,只有先前出门时夏倾玦非要她带上的一件大氅。再看一眼鹿明茶,显然最外面的大氅也湿的差不多了, 索性拿过包袱,将其解开。
“没有布巾, 这布还算干净,先用它简单擦擦水。”戚束着, 将原本裹大氅的布叠了两下, 递过去,又提醒道,“大氅脱了吧,洇透了里面的衣服不免着凉。”
“嗯。”鹿明茶顺从地接过, 解下已经变得湿寒的大氅,垂着眼,慢慢擦着发丝上的水珠。
“披上它, 省得受寒。”见鹿明茶脱掉湿透的大氅,戚束又将夏倾玦准备的那件墨色大氅递过去。
眼前忽而出现一件衣服,垂眸默默擦水的鹿明茶微愣, 终于抬眼,看向戚束。
“车上没多余的衣服,先披这件吧,待到了田庄再换身干净的。”戚束解释道。
闻言,鹿明茶方才将目光落于手中大氅上——一件绣有白鹤的墨色大氅。
若是他没记错,应是戚束的。
鹿明茶迟疑一瞬,还是轻轻将衣服接过。动作心地将大氅展开披在肩头。系绳时,兀的想到这是戚束的衣服,鼻尖好似也嗅到了衣服上沾染的清冽熏香,顿时,不自觉将绳系得比往日松了许多。
简单交流后,车厢似乎陷入了沉寂,耳边只听见马车前行和雨水砸落车顶的声音。
不知是车中放了熏香还是身上披着戚束衣服的缘故,鼻尖一直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清冽香气,让鹿明茶静不下心,也坐不住。
“淮阑……怎会在此?”终于,鹿明茶开口破了车厢里的安静。
“我?”戚束应声,回道,“正准备去田庄,听这边的石洼村有不错的良种就顺便走这边去看了看。”
“……哦。”鹿明茶轻轻抿了抿唇,心底似有一丝不清的失落。
戚束忽而想起方才鹿明茶是朝着与她来的相反方向走的,随即道:“杳之若是有事着急回城里,我让车夫调头先送你回去,我去田庄没有要紧事,不会耽误什么。”
鹿明茶微愣,反应过来,轻轻摇了摇头,道:“不用,我回去也无事,我随淮阑的行程便好。”
戚束点了点头:“好,既如此,杳之便先随我一起去田庄巡视一番,晚些再一同回城。”
田庄很快便到。
戚束先将鹿明茶领到她在田庄歇脚办公的院子,找出一身先前留在庄里的衣服递给鹿明茶:“我的衣服你穿应该短一些,先凑合穿。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来些热水,简单泡个热水澡祛寒。”
“我只湿了大氅,里面的衣服并无碍,不用再换。”鹿明茶下意识拒绝了戚束的衣服,话音落下,又意识到似乎回绝得太快了些,不由抿直唇线。
戚束瞥了眼鹿明茶湿到膝盖的袍子,没有多劝,放到一旁的桌上:“随你。我出去巡庄子去了,你在这里休息吧,茶水炭火等物,随意取用就好。”罢,戚束转身离开。
戚束离开,房间一时只剩下他自己。
垂眸看着戚束放下的衣服,迟疑半晌,鹿明茶俯身,轻轻拿起了外袍。
若是心中坦荡,换件衣服又能如何……
……
雨水绵绵,细密的雨丝将外面的世界笼罩上一层白雾,变得朦胧起来。鹿明茶站在窗边,看着一望无际的田地,宛若雕塑,半天也不曾移动丝毫。
一道身影在遥远的雾中若隐若现,当她清晰地出现在田间路时,凤眸亮起,沉寂在窗边的雕塑活了起来。
鹿明茶匆匆关窗,从窗边离开,径直走到门口,开门,站到屋檐下,等待着那道身影的走近。
身影愈近,待看清戚束手上还拿着东西,他想不及找伞,抬脚便钻入雨中,快步跑到戚束身边,从戚束手中拿过雨伞。
“杳之怎么出来了?”手中的伞骤然被拿走,戚束愣了下。
鹿明茶轻移伞面,低声道:“正巧看到你回来,便出来看看。”
戚束“哦”了一声,没有多问的意思。
回到屋里,戚束将手中的本子放到桌上,一本一本分别摊开。
鹿明茶疑惑道:“这些账册怎么都湿了?”
戚束解释:“墙壁渗水,不心渗进了柜子里,所以压在下面的这几本就给浸湿了。好在都是旧账,誊抄一份就好。”
鹿明茶看了看账册厚度,不确定账目是否属于私密,迟疑道:“我同你一起誊抄?不知这账册是否方便——”
“好啊,我正愁呢。”戚束爽快同意,笑道,“那便劳烦杳之了。”
两人分工抄得算快。鹿明茶手下有着众多商队,对于誊抄账目这种事情远比戚束熟练,当他誊抄完手上最后一本时,戚束手中的那册才刚翻了没几页。
“你先休息。”不等鹿明茶问是否需要帮忙,戚束便断了他的念头。
手上没了活,鹿明茶方才注意到他与戚束的距离有些近。
屋内只有一张桌案,两人共用,难免有些拥挤。
鹿明茶不自觉看向戚束。
阴天光线微暗,桌案上便点了一盏灯,许是呼吸惊扰了烛火,焰火轻晃,灯影微微摇曳,在人身上,多了几分朦胧暖意。
戚束似是不觉,沉浸在忙碌之中。
认真的戚束拥有着别样的吸引力,让人目不转睛。
鹿明茶忽觉微躁的心缓缓静了下来,心中安宁又惬意,隐隐透着令人愉悦的满足。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忽而,戚束抬头,疑惑地看了眼鹿明茶。
鹿明茶目光收回不及,与戚束的眼神撞了个正着,好似方才是在贼,心中莫名发虚。
“难道又蹭上墨汁了?”戚束随之想起了之前有过的事,语气无奈。
“在哪呢,额头还是脸颊?”戚束着,将脸往鹿明茶面前凑了凑。
鹿明茶瞳孔微睁,脑中似乎空了一瞬,被无名之物蛊惑一般,抬起右手,缓缓移向近在眼前的脸颊。
戚束眨了眨睫毛,鹿明茶恍然惊醒。
呼吸微滞,伸出的手悬停住,指尖微微蜷缩。
他在做什么。
倏忽,鹿明茶垂下眼,收回手:“看错了,好像只是眼睑下的一抹阴影。”
“哦,没有就好。”戚束直回身子,点了点头,拿起毛笔低头继续誊抄起来。
许是方才的插曲破了宁静气氛,戚束想起路上碰见鹿明茶的事,便随口问道:“听你这几日在黔陵寺?”
鹿明茶垂着眸子,鸦羽轻颤:“……嗯。”
“听汤余安你前些时日经常做噩梦,现在可是摆脱了?”
突然从戚束口中听见噩梦两字。鹿明茶身体一僵,心跳骤停。即便马上反应过来,戚束不可能知道梦境内容,却仍旧忍不住绷紧了神经。
被深深压死在记忆深处的片段如同觉醒的困兽,挣扎着想要冲出。
他只能不断默想经文,试图借其静心。
良久,鹿明茶维持着看似平静的声音,缓缓道:“摆脱了。”
在下山时,他仍旧这般认为。
而今……
心底似乎响起一声嗤笑,嘲讽至极。
“那便好。”戚束不再多言,认真抄起账册。
房间重归宁静,但鹿明茶的心却已然不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