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悬赏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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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向北,越过两湖,直入中原之地。

    中原之地斤富庶,集市上是琳琅满目的玩意,姜涔没有出过山,目光所及的,也只有漫山遍野的草丛,以及夜里虎视眈眈的野狼。

    他们俩来得巧,恰巧赶上了赶集的日子,两人舟车劳顿,路上又遭遇大雨倾盆,那一片荒芜之地又是平原,找不到一个避雨的山洞。即使两人少年英才,但是夜以继日地赶路,又要维持御剑飞行,集中精神力,实属心有余而力不足,分不出一分法力去开结界避雨。

    等到了中原,两人筋疲力尽,衣上还是湿漉漉的。街上人潮涌动,摩肩接踵,姜涔第一次见到人潮的洪浪,他厌恶与人肢体接触,觉得心底发麻,拧起一块疙瘩。

    虞无舟看着姜涔止步在集市门口,也跟着驻足:“怎么不走了?”

    姜涔乜斜一眼:“你家在哪?”

    虞无舟:“金陵。”

    金陵?

    姜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点了点头,接着就愣了,他侧过头,那双凤眼中是冷厉之气,充斥着戾气。

    “金陵?你家在金陵,那你带我来洛阳作甚,你是想让我白跑一趟,累死我吗!你是饭吃多了没事干吗,有病就去治。”

    “你……”

    “你什么你,去附近的客栈。”

    姜涔向前踏空,借着轻功腾飞到半空之中,掠过了涌动的人群,旋身落在的楼房的屋顶上,他身轻如燕,轻功登峰造极,一路沿着屋顶跑,停在一家客栈楼上。虞无舟也紧跟其上,步步紧逼,他的轻功比不上姜涔,要逊色许多。

    从屋顶上,可以清清楚楚地看着下面的人头攒动。歌舞的喧闹声让姜涔眉头紧皱,他看着下面的锣鼓喧天,人们的吆喝和喝彩,铜板掉落圆盘的声音,不满的咒骂声,扮演舞狮的人脚底踏在地面的声音……修士的五感比常人要灵敏,与寻常修士不同的是,姜涔更加的敏感,一切细微的声音姜涔都听得一清二楚,甚至除了用泯音术无法屏蔽。

    虞无舟便站在他身边:“没见过?这东西可好看了,要不要……”

    他话还没有完,就看见姜涔乜斜着看他,拍掉了虞无舟想要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姜涔冷冷道:“你是有眼疾吗?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不要和我勾肩搭背。”

    虞无舟没有答话,才认识姜涔几天,他就大概能把姜涔浑身的刺碰一个大概,知道他哪有刺,哪没刺。无论如何,又不能,怼也怼不过,骂也骂不过,姜涔那人伶牙俐齿,舌灿莲花。光看他那长相还以为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交流下来却是骂人不带脏字,也不重样,准能让你气的吐血三升。

    等到姜涔冷静下来,虞无舟才开口:“你不喜欢吵闹?”

    “嗯。”姜涔撇了一眼虞无舟,像是要看他要做何决定。

    “南一君让我们两人做知己,我们俩人也就不能整日争执不休,你不喜欢,我就尽量避开人流多的时候。”虞无舟的语重心长。

    “比起这些,我更希望你现在下去定两间客房,我要一间上房。”

    “好。”

    虞无舟颠了颠身上的钱袋,翻身下去,走进了那家客栈。

    现在是酷暑,姜涔体寒,即使扑面而来的是热腾腾的热气,他也照样能裹上一层鹤裘。

    姜涔站在屋顶上,就是活生生的一幅美人图。白发披散在身后,直至腰际,肤色呈现出一股病态的冷白,雾蓝的瞳孔好似让人如坠冰窟。

    “知己?朋友?真希望你是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知己。”

    约摸过了两盏茶时间,虞无舟又越上了屋顶。

    房顶上的瓦片拨动,上房的人动作有些笨拙,他趔趄一下,险些滑下去闹笑话。

    “二楼的第一间,最好的上房,姜公子茶点已经给你准备好。”

    “嗯,尊我姜公子大可不必,我受不起你的厚爱,唤我姜涔便可。”

    姜涔负手而立,他的眼睛仿佛总是半睁不合,背脊挺得笔直,他好像总是半死不活的,却又有着铮铮铁骨,好似站在银装素裹的北疆之巅的圣贤。

    他自视清高,不愿与俗尘为伍,他性格怪癖的很,时而还能够从他的目光中分出一星半点的柔和,比往常的冷冽好上许多。

    阳光炽热,虞无舟在客栈中不得已静心坐为自己驱暑气,背上的衣裳若是没有净身咒怕是早已如盐渍一样,或者是腐烂腌菜的酸臭味。

    他热的烦闷,心中的浮躁又起了,毕竟虞无舟正是年轻气盛,又不是谁都能如姜涔一般心静如水,狂风肆虐而过,仍波澜不惊。虞无舟一度怀疑,姜涔是不是为了修炼狠心阉了自个。

    他将体内的翻涌的热潮收敛干净,用帕子擦干鼻翼周围的汗液,拈了个净身咒。

    “幸好没去蜀中,不然得热死。”

    虞无舟暗自埋怨了一会,看了下时辰,已至申时末梢,他还没有辟谷,已然是饥肠辘辘。

    窗户大敞,风裹挟着热气吹入室内,太过于热情似火的气候实在让人难以担待。

    虞无舟扣响了姜涔的那一间上房,过了半晌,室内才有了细碎的脚步声。姜涔抽开了门闩,拧着眉,眉宇之间皆是不耐烦的神态,大概是被虞无舟搅了清梦。

    姜涔:“你来做甚?劳顿数日,莫不成还不许我休息。”

    他话并不是很友善,虞无舟是江湖里长大的,没有人教他拐弯抹角,一直都是直来直去,一不心又碰到了姜涔的刺头。

    虞无舟尽量平心静气:“申时末了,下去用餐吧。”

    姜涔言简意赅:“我已辟谷,哦,你没。”

    也对,像姜涔这样千年一遇的修炼奇才,十五辟谷是理所应当。但他总感觉,姜涔在拐弯抹角的嘲讽他,去也挑不出刺,到时候还要背上一个鸡蛋里面挑骨头,吃不到葡萄就葡萄酸。

    等到残阳如血,日轮落下,姜涔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随着虞无舟出行。

    万报榜是张贴在五湖四海的修士公有公示栏,公告多是有钱的大户人家的老爷,公子,姐,是四海为家的修士的主要经济来源,但是任务太过抢眼,且大多是人多肉少。酬劳过高的也不愿意铤而走险,有一些门庭若市,去的人层出不穷;有一些孤寡冷清,甚至无人问津。

    姜涔即使身上有金山银山,整日里游手好闲,总有一天也会坐吃山空。更不要虞无舟,只是为了一些冗杂的税费而东奔西走。修士要是不能够赚足钱,腰缠万贯,很难得在大征兵时逃过一劫。

    木榜用金边装裱,细长的金丝修饰着万报榜如今一手造成的鲜血淋漓,是扑鼻而来的腥臭味。血渍可以擦,但是留下来的血迹斑斑都留在人们的记忆中,无法磨灭。

    这块木榜周围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人,不是别处的人山人海。

    木榜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赫然的一张大榜,画的是沈青桉的丹青画像。用笔粗糙,大概是赶时候,每一处都是粗略的几笔代过,再加上沈青桉来无影去无踪,离了雪峰山,整日里神出鬼没。想要通过这几幅还未精雕细琢的丹青寻到沈青桉毫无可能,沈青桉无论如何也是一届宗师,功绩摆在那,又有几人能够撼动这座巍峨的大山。即使有,也不过是一些想钱想疯了的亡命徒,贪财贪道的蠢虫。

    不过沈青桉的赏金,也的确能够让他们蠢蠢欲动,跃跃欲试,蚍蜉撼树,徒劳一场,到头来也是竹篮水——一场空。

    姜涔蹙眉:“师傅怎么会被朝廷悬赏?朝廷想要干涉江湖,是特地为那些没有开刃的刀剑送人头的嘛?”

    虞无舟不清楚事情的原委,朝廷的事他一概不管不顾,家里也没有人愿意让他知晓一二,只知道沈青桉不惹事不出山,避世不问,却也遭到那些老东西老古板的迫害。仕族与外戚明争暗斗,皇帝一代不如一代,都是先短命鬼。

    天下朝局动荡不安,时而宦官当道,时而外戚专权,两方势力互相撕咬,抛开了往日的斯文败类的虚假外皮,真实的皮囊是藏不住的狼子野心。

    皇室动荡,遭殃的还是人民。修士不能过多干涉朝政因果,比为大忌,若是一个个的都用法力去武断干涉,那这天上地下早就乱成一锅粥,好在前任有先见之明,事先有过约法三章。

    虞无舟倏地答话:“南一君的事来到无缘无故,但也还是要心为上,但南一君毕竟是南一君,不会连不入流的杂碎也处理不了。”

    反倒是山里的野禽猛兽更为让人提心吊胆,南一君修为不高,法力也并不浑厚,还要带上谢安旬这个重伤未愈的拖油瓶,比拖家带口还要困难。

    姜涔目如寒星,冷彻入骨,无论对待何人总是横眉冷对之态。

    “嗯。愿吉星高照,天佑其福。”

    两人又观摩了一阵子,都是些无聊至极的,例如:洛阳王家的三姐的猫丢了,赏金一百两;洛阳杨家的二公子的饰物丢失了,赏金五十两……诸如此类还有甚多。

    那些人真的闲的蛋疼,有事没事就要发个悬赏令,像是在利用悬赏令提高自己的身价,彰显自家风范。如此低级的事都是一些下人干的活,却还要花费九牛二虎之力发布悬赏,在这哗众取宠。修士本来就少之又少,那些少爷,姐还敢自带妄为地将其视为自己的下人使唤。

    虞无舟摸了摸沈青桉悬赏令的下面,有一块凹凸不平的边缘,好像还有一张。虞无舟心翼翼地揭开,那张悬赏令的纸泛黄,边缘都是斑驳的时间痕迹,应当是被压在这儿有一些时日了。

    凭借着隐隐约约的墨迹,虞无舟拼凑出悬赏令的只言片语。

    “年初,渤海,峤北,作祟,一月不至,百余人,十两。”

    所幸,陈旧的悬赏令留下的残印能够拼凑出大致,只是作祟的妖物看不清。

    姜涔若有所思:“百余人?一月不到便可杀,这作祟的妖物怕是有些风险,赏金如此之低,也难怪没人愿意接下这桩苦差事。”

    “去吗?”

    “当然,让我给境白染染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