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笑意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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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客栈下的食肆已经开始忙活。一些赶早去抓鱼的伙计已经趁着夜色未消,摸着黑,背着背篓赶往河边捕鱼。

    等到姜涔悠悠转醒,倏然发觉自己已经不是睡在那硌的令人生疼的树杈上,把是睡在客栈的软榻上。

    他这个人原本就娇生惯养,沈青桉一直以来,都是把他当一个娇娇公子惯着的,放在心尖儿上宠着,无论什么供求都是上好的,只有修炼上严苛了些,但也从不会苛责、辱骂、鞭。

    让他去睡树杈,若是在他被沈青桉惯得娇蛮无理的儿时,就他那性子,能把客栈闹翻天。

    姜涔一睁眼,原本还是迷糊不清的头脑顿时清醒,自己身前还有一个人面朝自己睡着!竟然是和自己同床共枕!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虞无舟。

    虞无舟啊……

    什么!

    虞无舟怎么和他睡在一起!

    这是姜涔坚决不能接受的。

    他长这么大,没见过几个姑娘,没牵过姑娘娇嫩的手,即使是男人常见的也只有他师傅沈青桉,也没有同床睡过,如今在客栈里他竟然和别人同床共枕!

    姜涔险些脑子不清醒一脚踹过去,将虞无舟踹下床榻。

    鉴于太像一个被男人侵犯的泼妇姜涔最终还是忍耐了下来,他轻手轻脚地下床,穿好了衣裳出了客房。

    楼梯之上,冤家路窄,又碰到了昨日的那个二。

    “公子,安。公子昨日可还睡得安稳。”

    “安,尚且安好。”

    “公子的脖颈上是……”

    姜涔顺着那二的目光摸向自己的脖子,确实有一块地方摸起来有些疼痛,他抬手化出一面水镜,发现脖颈左侧有一块红点。

    “应当是昨夜在树上被蚊虫叮咬了,不碍事。”

    “哦,公子要些药吗?”

    姜涔看着那二疑惑道:“为何要?不过是一个红包而已。”

    自己虽然看起来身娇体弱易推倒的,但毕竟作为一个男人,体质也不会差到哪去,一个蚊虫叮咬的红包而已,过几个时辰便好了。

    突然,姜涔又想起昨日那二在订客房时的那一番话,不由得想到些什么,面色迅速沉下来。

    那二看着姜涔布满阴霾的脸,选择了胡茬几句,就寻了借口离开,觉得若是自己再待久一些,姜涔悬挂在身边的长剑就可以让自己人头落地,然后被毁尸灭迹。

    姜涔寻了个偏僻的位置,点了两壶茶,好像在静候着什么人。

    “你怎么醒那么早?”

    一人从楼梯上缓缓走下,还哈欠连天,他边走边整理着衣冠,同一样姜涔身边都随时悬挂着自己的那一柄长剑。

    姜涔眼神中露着锋芒,他一向洁身自好,不愿与他人有太多交结与干系,更不愿被他人在背后三道四什么情爱之事。他原本就有些起床气,又看见虞无舟睡在自己枕边,心头正火的很,又因为一个蚊虫叮咬的红包被二猜忌昨晚是否做了什么情爱之事,算是恰巧撞在他枪口上了。

    虞无舟却浑然不知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脸若无其事地坐在姜涔桌前,给自己也倒了杯热茶。

    茶水的雾气蒸腾而上,烛光的映照下,热气氤氲缭绕。

    两人相视无言,虞无舟以为姜涔向来孤言寡语,不喜与人交谈,便也没有主动谈话,又热脸贴了冷屁股。

    接近病态的白皙手腕轻微转动,如美玉一般洁白无瑕的指尖托起着茶杯,滚烫的茶水在杯中摇晃,却无论如何也倾洒不出来,刚好到杯沿,不漏出一滴。

    雾蓝色的瞳孔中仿佛是寒潭万丈,有意无意把看向虞无舟。

    姜涔看着虞无舟神飞天外:“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的吗。”

    他的声线冷清,不带其余大幅波动的情绪时也会让人不由得汗毛竖起。

    “嗯,有啊。这次就不去洛阳了,回金陵城。”

    “嗯。没有了吗?”

    “蛟龙的事情你有想好怎么处理吗?”

    “我过,以后再,随机应变。”

    “那没有。”

    姜涔听的窝火,恨不得拔剑架在他脖颈前,逼问他昨夜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会与他同床共枕了一夜。

    “我提醒你,昨晚。”

    虞无舟开始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看了一眼姜涔神色阴沉,眼底尽是阴鹜之气,这才恍然大悟。

    “昨晚你寒疾犯了,神志不清,我替你疗愈,自然会把你带到客栈了,你瞧你满脸死气的,身子比我差就别逞能。你又不是那黄花大姑娘,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姜涔这才意识到,自己久治不愈的寒疾又发作了,这寒疾根深蒂固,就连沈青桉也无能为,只能依靠姜涔自身的修炼压制着,昨日身上没有法力傍身,被那寒疾趁虚而入了。

    “多谢。”

    “请我一壶酒。”

    姜涔看着虞无舟望着外头的青山笑的真灿烂,颇有一番少年英气,也便情不自禁轻笑了声。

    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化开了冷冽的冰,温柔似水。他本是笑比清河,任谁看了,都有一股冷冽肃杀之气。常年紧蹙的两条细挑的柳叶眉舒放开来,也倒是有一幅温润公子的模样,仿佛是黎明破晓前黑暗中的孤灯,是严严寒冬中给你永远的温热。

    “好。”

    少年时候,正是英姿勃发,若有人愿陪你畅饮一杯酒,仗剑走天涯,侃侃而谈天下局势,这莫过于是次于婚喜的最大幸事。

    “你笑了?第一次见。”

    虞无舟暮然回首,便看见姜涔嘴角弯曲,他们认识这些天,虞无舟的的确确没有见过姜涔笑。按理,少年人应当最为豪放不羁,旷达不羁,能够直言不讳,敢做敢当。

    相比之下,虞无舟能够担当这五个词汇,更招姑娘家喜欢,长得也正中姑娘家的心,性格又讨人喜欢。

    姜涔性格孤僻,总是冷言冷语,若千丈寒潭的凤眼乜斜一眼,就能让人浑身一颤,汗毛竖立。

    姜涔看着虞无舟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又笑一声道:“没见过?”

    虞无舟摊摊手,道:“南一君儒雅,他教的徒弟耳濡目染,常年如此,也定是温和君子。”

    “你是第一个这么评价我的,不过我与师傅性子的确大相庭径,泾渭分明。”

    姜涔自我认知中肯,不是貌若天仙,也不算地陋不堪,脾气差得令人发指,太过于喜怒无常了,让人捉摸不清,为事也是在独善其身的前提下,不会像虞无舟一般少年轻狂,不知天高,不知地厚。他一向能够心沉如水,能够遇事泰然自若。人人他是南一,他的性子却与凡常女子口中的“桃花柔郎沈青桉”相差甚远。

    头一次听人如此评价自己,姜涔也是有些意料之外。

    姜涔也希望过自己能够同沈青桉一般,但事与愿违。他眼底的狠戾与狼性不会被雾蓝色的眼瞳遮挡,不会被他病态的模样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