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秋风
我自红尘而来,俯瞰众生百态。
虹销雨霁,惠风和畅。
一袭白衣翩跹,负手而立于山巅。
玄月眉之下,一对凤眼向两旁微翘,盛气凌人。
他面部之上似乎就在提醒着,他对一切事物都可以漠然置之。沈景囿也的确如此,他傲视群雄,对无关己利之事置若罔闻,视人命如草芥。
他抬手拈去身旁的一叶红枫,风萋萋而过,枫林如火,遍地似火,沈景囿一身素白显得格外突兀。
忽而他敛去冷若冰霜的表情,眉眼带笑,轻启薄唇,吟道:“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沈景囿将手中的枫叶扬于在空中,待其飘飘然而下,他随即一跃而至。沈景囿行步如风,衣袂飘飘,不久便至那牌匾之下。
他观顾四周无人,便直接越墙而入。沈景囿在院子里走马观花地观赏着院子四周包围的风景。数百尺的精美画廊,镶嵌着真金白银做的装饰品,高调且奢华,纷华靡丽。
不久,内院中走出一个肥胖臃肿又衣冠华丽的中年男子。他一脸奉承样,挂着一张笑脸,走起路来腰间的赘肉还牵连着衣裳抖动着。他长得不算斜鼻子歪脸,但让人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种厌恶。
那人:“仙君啊,您怎么来了,哎我这院还没叫人收拾,不如仙君去湖边同我吃茶罢。” 沈景囿不咸不淡地自顾自地着:“我这人吧,最为厌恶的就是有人对我三道四,暗地里戳我脊梁骨。地主家是个聪明人,不会不知道我在什么吧,你呢。” 那男子惊恐万分,唯唯诺诺地,眼神飘忽不定,沈景囿看破不破,在心里讥讽道,做贼心虚。
他,沈景囿,最擅长的就是冷嘲热讽,那人既然自作自受,那就全了他的心意,让他自食恶果。沈景囿看着他那服令人作呕的样子,对其嗤之以鼻,恨不能捂住口鼻,以免臭气冲天扰了他的雅兴。
沈景囿:“不出来,那我就接着了,贵人应当是不介意的。今天我来只是为了收点利息,既然不肯主动交,我就亲自来取了。” 寒光微动,长剑出鞘。
沈景囿眨眼间已扬尘在外,那地主和他有着不的过节,尸首异处还算是他心慈手软了,若是当他心情不愉时,怕不是要被千刀万剐。
身若飞燕,仙风道骨。
他足尖轻点水央,霎时水波荡漾,激起层层涟漪。
衣襟不沾滴水,倒真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凶神恶煞四字,倒真是占不上一点干系,怎样看,也都是一副谦谦君子之样。
沈景囿飘然而下,静立在河水沿岸。
“入秋了。” 他踽踽独行,无旁人左右为伴。他孤傲不群,人人都对他敬而远之。孑然一身,总是形影相吊。
“又是一个人。” 沈景囿是一派中的重道仙师,至今时却无任何弟子,每当他看到自己的师兄弟和弟子们相处的其乐融融,师慈徒孝,心中不免生出一种愤懑不平,嫉妒之感。
又或许,沈景囿早已习以为常了,他不需要倚仗别人,他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在这天地之间也有一席之地。他只是想要一个人陪着他,谁又能人生得了终生凄苦孤独。他自始至终无根无绊,也没有人愿意给他一份羁绊。
他是那断雁孤鸿 ,又自持清高,在人群中显得是如此格格不入。
人间秋风萧瑟,衰草连天。
枯死的枝丫上停留这远眺的乌鸦,潺潺流水,却没有一只鱼虾。
沈景囿独步回到派之中,回春结界之内,生机盎然,没有萧条之色,若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忽而,天空金光乍现。
正当所有人都在不明所以之时,沈景囿顿然醒悟--这是天神之子降世之兆,似乎就在回春结界之内。沈景囿不加思索,若流星赶月奔向演武场内。
演武场内沸反连天,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来历不明的金光。有些艺高人胆大的,想要凑过去一探究竟,在金光十尺之外却被瞬间弹开,受到严重的反噬。
舟堂姗姗来迟,在高台子上稳定人心,又看见早已到来的沈景囿在那金光周围静候着,手上的动作跃跃欲试。
“沈景囿你来那么早,别在那个金光周围,没看见别人遭到反噬吗,这东西你实力越强反噬的越厉害。” 沈景囿将舟堂的话如耳旁过风,径直向金光走去,抬手震碎了十尺处的反噬结界,恭默守静地站在那,又道:“沈景囿见过神帝之子。” 人群中的人听着这番话如雷贯耳,方才他们杂七杂八地讨论的是神帝之子,那可谓是大不敬,若是他心胸狭隘一些,免不得要向神帝告一番黑状,到时候他们也真的是自食恶果了。连同心高气傲的沈景囿也是恭敬有加,可见其地位崇高。
“见过神帝之子” 大片人群瞬间跪拜,虔诚地着。
在反噬结界消失之后,那片刺目耀眼的金光也在逐渐消逝,一位白衣少年的外形渐渐变得清晰。
少年闭眼宛若神佛,慈悲为怀,苍生为念。
万千青丝飘浮,眉目如画,衣冠胜雪。
与沈景囿的姿容清冷相较,少年显得更加淡然清雅。
腰间悬挂着精美的墨玉,白玉发冠将黑墨长发高高束起,中间簪着一根羊脂卷云发簪了,袖口上镶绣着金丝边流云纹滚边。
待到金光消逝,少年徐步至前,道:“我名裴玄,今乃下凡历练,天机不可泄露,今日我下符咒,诸位的此番记忆将会被篡改,见谅。” 裴玄取下腰间的锦囊,朝云层中去,一时光芒万丈,众人纷纷晕倒过去,醒来之时, 只当是自己方才醒来。
本以为大功告成,自己可以安心历练时,裴玄转身过去,看到目睹一切,在符咒之下依然能够不为所动的沈景囿,不免惊异 ,还未等到他开口,沈景囿抢先道。
“你的符咒对我无效。” “你也是神界的?” “算是吧。” “无论如何,请帮我保密,我会给您丰厚的报酬。” “大可不必,你此番既是历练,加上我和我师兄了个赌,若是来拜师的,谁被选上谁就能赢上一壶好酒,不如你拜我为师,可好?既然你的符咒对我无效,我自然也比你强。” 裴玄思来想去,觉得也合情合理,便应了下来,顺道也感慨了一番,人类的悲欢竟是如此的简单,一壶好酒在那人心中还比不上黄金万两。
沈景囿临高临下地看着裴玄,将裴玄领到自己的屋舍中。院子里古香古色,不比神界的奢靡,过道是一个画廊,装裱着山水长卷,镂空的窗户渗透过稀缺的阳光,斑驳地撒在桌案上。院子中栽种着一片枫林,枝上缠绕着红丝带,还悬挂着金铃铛,风一吹,丝带飞天,铃声做响,不至于吵闹,反倒令人沉醉其中,别有一番风味。
裴玄为沈景囿煮了一壶茶,神君第一次做事,笨手笨脚的,凭着模糊片面的记忆,想着是侍女们是如何替他泡茶的,照葫芦画瓢,全神贯注地泡着。
沈景囿斜倚在门厅边闭目养神,静候着裴玄。
裴玄是神帝的嫡子,按理来历练应该到那些扬名天外,威名赫赫的大门派出去,例如天山派,昆仑派,诸如此类。自己当年是为了避人耳目,又看在舟堂误误撞之下识破了自己的身份,才答应以他门派为代价,让他守口如瓶。那么神界又怎么会让神帝之子来这里山沟里,巧合吗?他自认为自己的确和神界有所交集,纠葛匪浅,但也不至于如此。沈景囿胡思乱想一通,自暴自弃地选择放弃,坐在桌案边。
裴玄心翼翼地将茶端上桌案,等到茶水温热适中,倒一杯在杯中,端正地跪在沈景囿身前三叩首,又将茶水毕恭毕敬地递过。
“师尊在上,弟子裴玄见过师尊,请师尊用茶。” “即日起,汝便是吾亲传弟子,赐字--文川。” 两人的拜师礼极其草率,一来裴文川本身就是神,又地位崇高,而且守护神那大可不必。二来沈景囿自学成才,哪来的什么祖师爷。再来两人也没有什么礼物可赠,神界只有金银珠宝,沈景囿根本不屑一顾,裴文川在神界呼风唤雨,什么都不缺,沈景囿也只是递给了他一本心法。且沈景囿不太喜欢讲大道理,又没有什么既没有弟子哪来门规。
拜师之后,沈景囿带着裴文川下山采购生活用品,毕竟这个神君下凡,不通柴米油盐之道,衣食住行之物都没有携带,这里更没有侍女去服侍他。且裴文川毕竟是沈景囿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弟子,宠还是要宠的。
一路上,裴文川看着这暮夜的灯火辉煌,不是画本子中的万籁俱寂,寒夜森森,饶有兴趣地看着。
街边的摊贩吆喝着,朗朗上口的语言听起来格外的接地气。摊贩大都是四五十岁的男子、妇人,黝黑的面貌,性格淳朴。桌子上摆卖着的多是一些粗糙的民间玩具,零嘴,裴文川也对这些提不起来兴趣。忽然,裴文川在一家摊前驻足不前,摊贩主看着裴文川的样子,定然不是什么凡夫俗子。
“仙人,咱这东西叫红薯,也就是地瓜。尝一个,我请你吃。” 摊贩将手伸到炉子里拿出一个热气腾腾的红薯,用油纸包裹着递给裴文川。裴文川接过油纸,被红薯烫了个激灵,用法力将红薯浮在空中,吹着被烫红的手,又从锦囊中掏出一锭金子放在炉子上。
摊贩看着裴文川被烫着,歉疚地:“抱歉,咱皮糙肉厚惯了,不晓得那么烫。” 他又看到裴文川放在炉子的金子,诧异的看着。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摊贩,这一生享不着什么荣华富贵,头一回见到那么大块的金子。他用手指了指自己,裴文川点点头,意思是这个金子是给他的报酬。
裴文川:“在下囊中羞涩,身上没有带夜明珠,只能以此回报,不够我先赊着回去取。” 摊贩急着:“不,不,不,咱也找不开,无功不受禄,仙人不用给。”又把那块金子塞进了裴文川的手中。
沈景囿站在裴文川身旁,看着这不通人情世故的神君有些滑稽的举动,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拿着吧,你要是不拿,这仙人要跟你急了,拿着这钱过好日子。”沈景囿在后面调侃着。
仙人将金子又放在炉上,吭哧吭哧地咬着红薯,闷不做声。
“仙人,红薯要剥皮,皮上面是有泥的。”沈景囿将裴文川口中的红薯抢过,一点点地将外面的红薯皮剥开,再递给他。
裴文川顿然醒悟,难怪自己方才吃着,有一股泥土的干涩,原来是没有剥皮。
两人边走边吃,也买上了日用品,等到回去时,已经到了城中的宵禁,街道上寂寥无人。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
两人坐在院子中,晚风猎猎,遥夜沉沉。
沈景囿:“怎么样,喜欢的人间吗?还是你更加喜欢神界的锦衣玉食。” 裴文川:“山下有万家灯火,山上有星月交辉,乐哉。” 世人皆,‘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可何处又是故里。
秋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
清冷的月光照在沈景囿的脸上,裴文川看着那这样完美无瑕的脸,若没有那清冷肃杀之气便好了,他的美是浑然天成的,白璧无瑕。
少年人的爱是一见钟情,但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可是那枫林下的皎皎君子,却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