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被嫌弃厌恶的一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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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安排在周一上午,我被送进病房全方位观察。
为了不出一点闪失,宫焕燊又把凌嘉安排在身边照看。
周六早上,凌嘉站在窗边看我,问:“你真算把身体捐出去?”
我笑笑:“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真不算活了?”
我咬着苹果:“活着没什么意思。”
“行吧。”他拿出手机看了起来,刷着手机他用开玩笑的口气道:“你这一辈子还挺惨,都没过什么好日子。”
“是吗?”我回他:“我感觉过得好的时候还挺多的呀。”
比如在监狱里的那段时间,只需要做劳动而已,什么都不用想,还挺轻松的。
又比如和朱林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每天为了生活奔波,除了累点也没其他烦心的事。
还比如……被云湛骗着那段时间……
过得都还挺好的。
手机震动声把我从过往幸福中叫了出来,凌嘉抬眼看我,摇了摇手机道:“我去接个电话。”
我笑问:“接电话都要跟我报备?”
凌嘉没什么,冲我笑笑后大步出了房间。
手术这天,宫焕燊没让霜见我,我在另一边看着他们温存。
宫焕燊抓着霜不安乱动的手,轻语安抚道:“别怕,睡一觉就好了,醒来后身体就会好起来的。”
“真的吗?”霜几乎是要坐起身,“我的身体真的能好起来?你没有骗我?”
身旁的医生对霜展露了一个笑容,“是真的,手术过后你就会彻底痊愈。”
霜被推进手术室后确保睡着后医生护士才来将我推进去。
进手术室前的那一刻,宫焕燊对我了声谢谢。
我装做没听见。
霜安静地躺在我左边,脑部被插上了各种各样的导管和仪器。医生往我头顶吊瓶里注射进药物,没多久脑袋就昏昏沉沉起来。
伴随着滴滴滴的仪器声,我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不像以往梦境一样光怪陆离,它们浪漫而温暖。
我站在一片暖黄的天空下面看着霜在一片草原上绘画着落日余晖,在他侧后方的宫焕燊拿着相机记录下了这幅美好的风景画。
霜转身冲着宫焕燊笑得明媚,亮眼的笑容让宫焕燊呆愣在原地。霜轻糯着开口问:“你是在拍我吗?”
宫焕燊愣愣点头:“你好美。”
霜沾染颜料的手对着镜头比了耶,“那要拍好看一点哦。”
宫焕燊拿起相机疯狂按动快门。
两人以朋友身份一起去了很多地方,他们骑着马奔腾,他们逆着风奔跑,他们在雪山上相拥、在星空下接吻……
他们在相爱。
确定关系的那晚,霜在舞台上献唱了一首歌,这是霜对伴侣的告白。
所有美好事物都在为他们喝彩。
我感到了幸福,就好像那些过往是我亲身经历的一样。
恍然间,我身体化成了一抹烟雾,顺着风散进霜的身体。
我就是霜,那些经历全是我与宫焕燊美好的过往,我与宫焕燊是恋人,我们很相爱。
“手术失败”“手术失败”“手术失败”“手术失败”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我问怀抱里的人,“我脑子里好像有道声音在循环播放。”
身前的人放开了我的怀抱,他面对我道:“没有啊,哪里有声音?”
眼前的人微微卷发,一双水汪的大眼下含着一对浅棕色的玻璃球瞳孔,挺而巧的鼻子下是一张又细又薄的浅色嘴唇。
身体还从内而外的散发出一股淡雅的栀子花香。
脑袋里不自觉出现一个名字,这个人叫苏遇桉,是我的同性伴侣。
不对,那之前看到的宫焕燊是怎么回事?
片段不断闪回,与我在草原上相视而笑、在雪山上深情相拥的人全都变了模样。
那些与宫焕燊的记忆全是假的,我与眼前的苏遇桉才是真正的情侣!
暖黄色的天一下暗淡下来,一股剧烈的拉扯让我头疼欲裂,灵魂似乎在下一秒就从身体抽离出来。
天彻底黑了下来,我被一股大力扯到了一具身体里面。
记忆错差,我不再是白霜……
我又变成了那个令人讨厌的唐沅。
“哭哭哭,再哭我就把你们丢出去喂狗!我当初怎么就想不开把你们这俩玩意生下来了,杂种,给我滚远点,老娘没吃的给你们!”
耳边是各种污言秽语的谩骂,我被困在身体里某个角落动弹不得,身体的主人此时正在嚎啕大哭。
眼前一点点亮了起来,我看见了无比熟悉的场景。
腐烂老旧的家具,破败漏雨的墙皮,满地乱跑的老鼠蟑螂,我回到了记忆中的大棚。此时窝在木头沙发上满嘴脏话的女人正是我记忆中的妈妈唐仪。
而我,寄居在我时候的身体里。
唐沅战战兢兢地朝唐仪靠近,用细的手拉住她的衣角,哭喊着:“妈妈,饿,吃的。”
沙发上的女人嫌恶的瞥了唐沅一眼,不耐烦地用脚把他踢倒在地,“滚,老娘没有,要吃的自己去外边捡去!”
一双手将他扶了起来,我从透过唐沅的眼睛看过去,扶起他的是个四五岁的孩子,而这人竟和时候的我长的一模一样。
唐仪扯着嗓子大叫:“唐霜,把你弟弟带走,别他妈在这烦我。”
唐沅被吓得一抖,冲上去抱住唐霜抖着声音喊:“哥哥……。”
唐沅叫他哥哥?
我时候有哥哥?
可我为什么没一点印象?
叫唐霜的孩牵着唐沅往门外走,“圆乖乖的,哥哥带你去找吃的。”
唐沅吸了吸鼻子用手抹干净鼻涕,跟着哥哥出了大棚。
外面在下着雨,唐霜让唐沅在屋檐下躲雨,自己去找吃的。
路边摊上很多吃的,可唐霜去讨吃的不仅讨不到还要被骂,唐霜只能在摊子旁边的垃圾桶里去找,翻到能吃得东西后就拿回来和唐沅一起吃。
唐沅吃饱后就和唐霜一起去找吃的。
我在身体里看着他们找了很久,别人没吃完的面包、倒掉的剩菜剩饭、狗碗里没啃完的骨头……
每找到一样他们就会高兴很久。
我在唐沅身体里待了很长时间。
这段时间内唐仪从来不管他们,每天早上出去晚上回来,经常把两兄弟关在屋子里,情绪不好时还会对两人动手。
两人经常没吃的,实在饿了时,邻居们总会于心不忍的送些东西给他们填肚子。
长大一些后唐霜会带着唐沅去学校里找吃的。学校里有很多挑食的人,学生会背地里扔很多东西,这些东西全都会进唐霜和唐沅的口袋。
除此之外,唐霜还会带着唐沅在窗外听着教室里面的老师讲课,唐霜比教室里的学生都聪明,每次老师教的字,那些学生还不会写的时候唐霜就已经写得很顺畅了。
他学会后会教唐沅,唐沅能写出的字全是是他教的。
后来被发现了,老师不让他们再站在窗户外,教室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多余的位置,想听的话可以去教室里面听,但只能让一个人进教室。
唐霜两人是双胞胎,一人一天的轮着进教室上课,反正别人也看不出来。
待在教室里很无聊,唐沅不想去的时间就让唐霜去。唐霜很喜欢上课,唐沅就让他每天都去,每当他在上课的时候唐沅就蹲在学校外的路上捡瓶子等他。
这一路上会经过很多路人,手里有空瓶子的人都会扔给唐沅。
很平常的一天,唐沅在路边捡着水瓶,一辆车停下朝他扔了好几个瓶子。我在身体里叫着让他不要靠近,可他还是一路捡着瓶子靠近了车。
下一秒唐沅被强行带上了车。
他们捂住了唐沅的口鼻,没多久我也跟着没了意识。
醒来时周围变成了破旧的铁皮工厂,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铁锈和化学药味,头顶上的暗黄色吊灯咯吱咯吱的轻晃着。
唐沅被绑在椅子上,房间里还有很多和他一样被绑着的人,有大有。
唐沅只看了一眼就被吓得哇哇大哭,周围的声啜泣变成了和他一样的大喊大叫。
铁皮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穿着工装的人走进来用铁棍敲着墙面,“都他妈别哭了,过几天就送大家回去,这段时间都给我乖乖听话,不然的话这棍子就不是敲在墙上了。”
哐哐哐的巨响吓着了房间内的所有人,哭喊声戛然而止,房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敲击声的回音。
之后的每天都会有人被带走,带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再又一次带人走时有人开口询问:“前些天被带走的那些人呢,你们把他们怎么了?”
工装男眼神凶狠,不耐道:“没回来的就是回家了,只要你们听话也可以像他们一样早点回家。”
剩下的几天每个人都表现得很好,都在争取早一点被带出这个房间。
唐沅等到了被带走的这天,在他身体里我能感觉到他此刻的兴奋。他乖乖的跟在那些人身后,生怕一个不心他们就不送他回去了。
他们把唐沅和一个成年人带到了另一个房间,房间里有着很多穿白大褂的人,正围着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动作着。
进了房间立马有人上前将两人按住,一个穿着白大褂花白头发的人拿着红色针管上前,被口罩封住的半张脸看不到表情,只留下一双凌冽的眉眼。
他眼神里的情绪一变,针管朝下一扎,唐沅身旁的成年人就那么无力的倒了下去。
在我还未缓神之际,躺在地上的人手脚僵直抽搐,青筋暴起,整个身体迅速胀大一倍,脸部逐渐呈现紫色,眼珠子像是要从那血红的眼眶中吐出来……他口吐白沫挣扎着抓住了唐沅脚腕,嘴里不停呜咽着……
唐沅被吓愣在原地,连哭都忘了。
地上的人很快不动了,眼前拿着针管的人用脚踢了踢:“又失败了,拖出去埋了吧。”
紧接着他又重新拿了一支蓝色药剂走向唐沅。
倒在地上的人已经被拖了出去,双手双腿耷拉着的样子不停在眼前上演,那个死状惨烈的人立马会变成唐沅的模样。我怒吼着让他们停下,可没人能听到我的话。
唐沅颤栗着后退两步,可半路又被人薅了回去,双肩被人死死摁着,一动不能动。
工装男人嘴里不耐烦地骂道:“你他妈老实点,再动就断你的腿。”
唐沅钉在原地无声地掉泪。
针管一点点靠近唐沅的身体……我跟着唐沅绝望地屏住了气息。
“你们在干什么!”
在针头距离唐沅还有最后几厘米时,一道稚嫩声音断了眼前人的动作,那双靠近唐沅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一双干瘦的手把唐沅从工装男手里扯出来,唐沅被他挡在了身后。
瘦弱无力的双臂张开拦着了欲上前的人,他怒瞪着拿着针管的人,没什么威慑力的吼道:“不许伤害人!”
唐沅扯着他的衣角,可下一秒就被他拂下了手。他黑亮的眼睛直视着唐沅,脸一皱就将人推了出去,“快跑!”
上前追唐沅的人被那孩抱住了腿,他整张脸皱成了一团,“你快跑啊!”
唐沅丢下他跌跌撞撞地跑了。
这个废铁厂是在山上,几乎在出铁皮厂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菩提寺。
曾经和宫焕燊一起来过的地方。
所以在这里和宫焕燊认识的人是……是我?
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不可能会是我!最初与宫焕燊认识的人怎么可能是我呢?
不可能的……
唐沅到晚上都没能找到下山的路,天下起了雨,他在山崖躲雨时脚上勾到了石头,整个人滚进了一个山洞。
山洞里比外面要暖和得多,他蜷缩在角落里藏了一整晚。
第二天,找路下山的唐沅再次被人带了那个满是瓶瓶罐罐的房间,穿着白大褂衣服的人什么话都没,拿着针管就插进了他身体。
唐沅并没有像先前那人一样痛苦的死去,整个人都很清醒。面前的人扔掉针管兴奋地摁住唐沅双臂,那双眼睛瞪着问:“什么感觉?”
唐沅手臂被掐得生疼,低头去咬那人的手,“放开我。”
那人攥住我头发怒吼:“再乱动我死你,我问你什么感觉!”
唐沅哭着摇头,“疼。”
“哪疼?”
“脑袋疼。”他去摸被揪着的头发。
“呵。”下一秒那支红色药剂注射进了唐沅颈间,半分钟后那人再次攥住唐沅问:“现在什么感觉?”
唐沅抽泣着:“没……没感觉,不……不疼。”
那人拉着唐沅左看右看,最后让人把人绑在旁边后又抓来了一个和唐沅差不多大的人。这次这人和先前的人一样,抽搐着口吐白沫死去。
拿着针管的人饶有兴趣地盯着唐沅对其他人:“关进隔壁房间,好生看着。”
唐沅被关进了另一个房间,房间比之前的很多,只关了一个人。
过了很久,天黑了,门外有人在讲话,其中一道是早上那道稚嫩的童声。
门从外面推开,一颗头冒了出来,早上那男孩把手放在嘴间“嘘”了一声道:“别怕,我是来帮你的。”
他疯狂向唐沅勾手,“过来呀,快过来我放你出去。”
唐沅傻愣愣地看着他,见唐沅不动他走进屋内牵上唐沅的手带着就往外走。晚上的山间黑得不见五指,他从包里掏出手电筒照亮了眼前的路。
走到一条路他把手电筒给了唐沅,“我就只知道这一条路,你从这里下去应该能下山去的。”
唐沅拿着手电问他:“那你呢,不和我一起走吗?”
他绞着手指,嗫诺道:“他们不会伤害我的,我去放其他人离开,你先逃吧。”
唐沅伸手拉住他不放手,“我们一起走,在这里会和那些人一样,会死的。”
他拨开唐沅的手,“你先走,我不会死的。”完他抛下唐沅往回跑了。
唐沅拿着手电去追,可人还是藏不见了。
唐沅顺着路往下走,可又走到了他昨天藏身的山洞,四周都没了路,他左右看了看只能再次躲进去。
有了手电筒,山洞里的样子就能看得清楚了,最里面有很多干燥的大石头,上面摆着很多竹片……
这就是那个山洞,一点没变的山洞。
怎么可能呢?
我怎么可能是他,怎么可能是宫焕燊一直放在心里的那个人。
那个人明明是霜的,怎么就变成我了?
霜?
唐霜?
哥哥?
霜是我哥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