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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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葡萄干是西域新进贡的贡品,取的是今岁新摘的葡萄,又经过足月的晾晒,个大肉实,酸甜可口。

    赵家的商队在都城和西域之间往返,赵葳蕤平日里最爱吃的就是这个。

    但这盒葡萄干注定到不了她手中,江隐半道上就派人给扔了。

    马车缓缓往皇子府行进,江隐拿帕子擦拭着手,不咸不淡问了句:“山上如何了?”

    侍卫跪下,恭敬地回:“回殿下,山上一切都好,只是......”

    江隐斜过眼,眸光阴沉。

    “只是什么?”

    “近来蝗灾频繁,山上已没有多少粮食可吃了,加上他们大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子......又迟迟回不了家,不免有些躁动。”

    江隐轻嗤一声:“不过是女人而已,干的本就是家劫舍的事,抢就是,难道还需要我教他们?”

    “这......怕是动静太大。”

    “昨日上朝,父皇便派五皇子主管剿山匪一事。朝官们耳目灵便得很,一旦触碰到他们的利益,随时会在上奏的时候参上一本。”

    跪在地上的侍卫抬起头,惊慌问:“殿下,这该怎么办?要是被他们发现我们和这些贼人的关系,我们岂不是......”

    “怕什么?”江隐神情淡淡,“我筹备这么久,不就等的这么一天么。”

    杀了皇帝,他就能坐上那个象征着天下至高权力的位置,生杀予夺还不是任他心意。到时候他想取谁的命不行。

    这天下都是他的!

    江隐脸上笑得得意又癫狂,面容几近扭曲。

    “通知山上的人,后天一早下山,我会在城门口等他们。”

    “遵命。”

    -

    “殿下,你咱们这样,能行吗?”

    平坦的官道上,有一队马车缓缓行驶。路两边皆是高木密林,山崖高约三百尺,险峻陡峭,高不可攀。中间如被刀斧劈开,直直通出一条道来。

    此地名为百丈开,是进入都城的最后一道隘口。

    宋砚撩开车帘一角,往外探看,半晌又放下。

    “若不行,我这般大费周章又是为何?”

    坐在他对面的抱剑少年嘿嘿一笑,露出一颗虎牙。

    “殿下厉害,肯定能行。”

    他话音一落,忽然马车一震。

    宋砚手中茶杯一颤,洒出几滴茶水。他沉下眼,淡然拂去溅在衣袖上的茶渍。

    “殿下,他们来了!”

    “去吧。”

    少年推开车窗吹了个口哨,随即轻盈地跳下马车。

    车外面的随从早已就得了吩咐,有规律地“乱成一团”往四周散逃着。

    “是岐川寨的山匪,咱们快走!”

    “快走!”

    随从们且战且退,一溜烟儿窜进了密林中,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马车外,少年剑刃出鞘,目光深寒。

    “大哥,看看,都是上好的梨花春!这下咱们兄弟有口福啦!”她着,就揭开盖在酒坛上的布,正要猛灌一大口。

    “慢着。”他夺过他手里的酒坛,“不对劲。”

    “有何不对劲?”

    “这些人,未免也跑得太快了些。”他把酒坛放下,警惕量着周遭事物。

    “大哥你想太多了,咱们岐川寨的名号,这方圆几十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看啊,他们就是被吓破了胆子!”

    “这倒也是。”听完这话,那刀疤脸神色明显缓和了几分,正要把酒坛子还给他,就看见一个少年从最前面的马车后走了出来。

    “各位,我家主上有请。”

    山匪们对视一眼,提着大刀朝他冲去。脚步声咚咚,震得道上尘土四起。

    少年衣带翩跹,剑锋一扫,轻哼了声。

    “不自量力。”

    他剑舞得极快,所到之处剑风顿起,但力道却控制得极好,只堪堪擦过皮肤,留下一道流血的伤痕。

    那些用大刀的猛汉,竟抵不过他一剑,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直指命门,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剑锋斜指在地上,殷红的血一滴一滴砸在地面上。

    少年挑了挑眉,语气不屑。

    “你们,现在可服了?”

    “服服服,的不长眼冲撞了大人,还请您大人不记人过,饶了的们一命!”刚刚抢酒喝的男人捂着脖子上的伤口,不停磕着头,脸上不见半分刚才的嚣张跋扈。

    “嗤,都是软骨头。”

    他蹲下来,剑抬起他的脑袋。

    “那便谈谈?”

    “谈谈谈!只要能留我们一命,谈什么都成!”

    剑就抵在他眼前,还残留着温热的血液,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锋利的剑刃,身体僵直不敢动一丝一毫。

    心中叫苦不迭。

    这都是哪儿来的祖宗!

    “子意,把剑放下。”

    宋砚推开车门走下来,扶起刚才被徐子意吓瘫在地的人,微微一笑。

    “子意下手不知轻重,冒犯了各位,还请见谅。”

    “你又是谁?”刀疤脸撑着刀站起来,一脸阴沉盯着他。

    “我是谁,这旗帜上不都写着?”

    刀疤脸扫了一眼挂在马车上的旗子,看着他多了几分审视。

    “你是沈家人?”

    “在下正是沈家三郎,沈季远。”

    “据我所知,沈家三郎缠绵病榻已久,不能见人,你如何证明你是他?”

    徐子意站起来,剑鞘一震正要出鞘。宋砚挡住他的手,上前几步。

    “我此番过来,为的是与岐川寨合作,这其中利益,想必寨主定会感兴趣。我代表的是沈家的诚意,至于我的身份,重要么?”

    刀疤脸思索了会,不知该不该同意。

    “一百坛上好的梨花春竟还不够见上寨主一面,这岐川寨的寨主,未免也太过神秘了些。”

    刀疤脸思绪一转,下了决定。

    “既然你执意想见,那便随我上山。”

    -

    而此时,纳兰初正被如兰拉着走,美其名曰踏春。

    “姑娘,这一整个春天您都没出去过呢,这春天都过去大半了,还不出来走走?”

    因为久不出门,纳兰初已经变得有点走不动路了。

    她用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倚在路旁的树干上歇息。

    “如兰,你先走吧,我在这儿歇会。”

    如兰拿过她手中的帕子替她擦了擦,笑道:“姑娘若再不走走,都要发霉了。”

    纳兰初扭不过她,歇息了会,两人继续走着。

    “姑娘,没想到这郊外的风景也不赖。”如兰半搀着她,量着周围的景致。

    “都城有都城的美,这郊外自然也有郊外的美,只是我们一直被囚在城里,反而忽略了这些景色。”

    路边藤蔓缠绕的枝干间长满了星星点点的花朵,路边青草嫩绿可爱,远处不远流水潺潺,一条溪流从田埂边流过。

    纳兰初莫名觉得手有些痒。

    “要是有镰刀就好了。”这里的草,肯定能让牛饱吃一顿。当年她离开的时候那母牛正要产子,又过了这么多年,想来她孩子也有她当年那么大了吧。

    在农田中耕地的牛普遍寿命不长,不知那头母牛是否还活着?改日得找祁叙去问问。

    “姑娘要镰刀做什么?”如兰好奇看着她。

    纳兰初从往日的思绪里抽回神,笑道:“只是而已。”

    再怎么样,她也回不到从前了。

    “呜呜呜......”

    远处有孩子的哭声传来,与溪流的声音交杂着,听得不甚清晰。

    “谁在哭?”

    顺着她的目光如兰看过去,看着身形半蒙半猜:“应当是个孩子?看上去年岁不大。”

    “去看看。”

    两人往前走,越近那孩子的哭声就越大。抽抽噎噎的,听得人心疼。

    “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哭成这样,爹娘也不在,真是可怜啊。”

    纳兰初停在不远处,温声问:“你哭什么?”

    那孩子抬起头看着她,脸上脏兮兮的,眼睫挂着泪水,可怜兮兮的。

    见他不话,纳兰初又问了一句。

    这次他总算开了口,声音断断续续的。

    “我......我饿。”

    纳兰初离得近了些,让如兰把出来时装的干粮拿出来,放在他手心。

    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接过烙饼就开始啃,吃得又急又快,一副饿极了的模样。

    纳兰初抚着他的肩,轻声安慰:“不用急,姐姐这里还有。”

    那孩子一听这话,手里的饼也不吃了,一包眼泪又滚了出来。

    “怎么又哭了?”

    他抱着饼,抽抽噎噎道:“我娘,我娘在,在家,生了病,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我想,想把这些留给她吃。”

    纳兰初和如兰对视一眼,继而抚了抚他的脑袋。

    “慢些吃,不急,姐姐把这些都给你。”

    近来各地蝗灾频发,不少地方都颗粒无收,她以为都城还算好的,没想到也要吃不上饭了。

    更何况这孩子的母亲还生了病,更是雪山加霜,也难怪他哭成这样。

    纳兰初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应当看看。

    跟着那孩子,纳兰初和如兰进了村子。

    眼前皆是一片颓垣断壁,目光所到之处尽是疮痍。整个村子像被人洗劫过一样,非但看不到半个人影,连房屋都好似被烧过似的。

    本该是春意盎然的地方,这里却寸草不生,不见一丝生机。

    纳兰初踩着满地的瓦片,艰难进了村。

    那孩子推开摇摇欲坠的门板,领着她们进去。

    房屋里弥漫着一股难掩的气味,几乎是霎时间就让她屏住了呼吸。

    墙角边上摆了一张破旧的木床,一个形如枯槁的妇人躺在床上,睁着如死鱼眼般浑浊的眼睛,嘴边嘶嘶抽着气。

    听见声音,那妇人只是眼球移动了一圈,看着站在门边的孩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纳兰初站在门边,心像被谁狠狠一拧,酸痛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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