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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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她,躺在床上的女人似乎愣了下,喉咙里传出强烈的嘶嘶声,干瘪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什么。

    “我娘让你们快走。”站在门边的孩子抓着烙饼,怯生生看着她们。

    纳兰初以为她是不愿让自己的面目被别人瞧见,便转过眼问他:

    “你娘的病,可让郎中来看过了?”

    孩子摇摇头,“我们没有钱请郎中。”

    纳兰初蹲下身,拿出荷包放在他手心里,合上他的手。

    “这些应当够了,去都城里找个好点的郎中来,剩下的,留下来买粮食。”

    孩子把荷包推过去,摇摇头:“娘了,我们不能要别人的东西。”

    “拿着,去治你娘的病,若是不够,可以去敦义坊寻我。”

    如兰揉揉他脑袋,温声劝道:“命比钱重要多了,拿着吧。”

    “谢谢,姐姐。”他心把荷包藏进衣襟里,声道谢。

    纳兰初和如兰相视一笑,正要离开,忽而见门被大力推开。

    几个背着大刀的壮汉走了进来,阴鸷的目光冷冷扫了眼房间里面,最后停在纳兰初身上。

    “老大,这里有两个女人!”

    如兰忙把纳兰初挡在身后,呈保护姿态站在她跟前。

    “你们是干什么的!”

    几个壮汉凑近了些,咧开暗黄的牙齿,轻佻量着两人。

    “哟,还是个暴脾气!”

    “这一趟可算没白来。”被唤作老大的搓了搓手,淫邪的眼神在纳兰初身上扫来扫去。

    纳兰初被盯得毛骨悚然,身上汗毛根根立起。

    “两位,恕咱们兄弟无礼了。”他双手虚握作揖,行了个四不像的礼节。

    “带走!”

    大汉围拢过来扣住两人的肩膀,押着她们走。

    “别碰我!”

    纳兰初剧烈挣扎不得,肩膀被捏得生疼,怒气交加之下,一脚踩在抓她肩膀的山匪身上。

    “臭娘们!”他被踩得立刻跳了起来,像是火烧眉毛似的,扬起巴掌就想要给纳兰初一个教训,身边的人立刻拦住他举起的手。

    “等会儿,现在还不是时候,到时候咱们把她献给老大,等老大玩腻了,要杀要剐,还不是顺我们的心意?”

    那人啐了一口。

    “你的也对,那我就暂且饶过她一命。”

    “不许带走姐姐!”那孩子不知从哪儿窜出来,语调带着哭腔,一头就撞在那大汉身上,撞得他身上横肉一阵。

    “臭子,给你命你不要,还管起我们的事来了!”着,他举起刀就要往那孩子身上劈去。

    “慢着!”纳兰初稳了稳心神,抬眼盯着他,“放过这孩子,我跟你走。”

    他把刀一收,重新扛回背上:“这才像话嘛!”

    “姐姐!”他追了出去,拉住她的裙角。

    纳兰初撩起袖子擦去他脸上污渍,垂下眼扣好她着补丁衣领口子:“方才同你的可还记得,要是钱不够了......”

    “姐姐,我记得。”他擦擦眼角的泪水,哽咽不止。

    “别磨磨唧唧,走了!”

    纳兰初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冷声道:“我自己能走。”

    一行人抄路往山上行去,纳兰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

    她不常出门,不太了解都城郊外的地形风物,但就从这一路经过的地方来看,这里地形险峻陡峭,而都城周围大都是平日丘,很少有地势如此高的地方。

    所以,她们这是离都城越来越远了。

    要都城最高的地方,非百丈开莫属。再看他们的装束和武器,应该是常年盘踞在百丈开的岐川寨山匪。

    这群人训练有素,又不像是普通的山匪。

    “想什么呢!”那大汉见他脚步迟疑,呵斥一声,“别以为谁会来救你,乖乖跟我们回去,伺候好兄弟们,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不然,老子要了你的命!”

    “老三,怜香惜玉些,这姑娘脆得很,可禁不起你一吓。”

    众人哈哈大笑。

    纳兰初借着过路的时候,趁人不备折下一根竹条藏在袖子里。

    不知走了多久,总算看到了山寨影子。

    几座竹楼架在平地上,瞭望台上燃着烽烟,一面写着岐川寨三字的旌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走!”两拨人换了班,纳兰初和如兰被推搡着往右边的监牢里走。

    后面还隐约传来几人的交谈。

    “此等绝色美人,你从哪儿找来的?!”

    “碰巧碰巧,谁让她今天运气不好遇到了我?”

    “把她献上去,今天老大要是嘉奖你,可得给我美言几句。”

    “那是当然!”

    两人笑着,好一阵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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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沈家人?”

    “在下正是沈家三郎,沈季远。”

    虎皮椅上坐着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看上去约莫四十岁左右,身材壮硕,两个拳头比酒坛子还大上三分。

    一双鼠目滴溜溜转着,露出几分狡狯的光,同他那武莽的身材极不相称。

    “听你想和我做笔交易?”

    宋砚微微一笑,“我沈家在这条道上过路了这么多年,你岐川寨也算在我们身上捞了不少油水......你劫沈家商队,自己也要折损人马,我有一计,不仅可让你免去此等烦恼,还能让你们不受缺粮之苦。”

    “你知道我们缺粮?”

    “蝗灾一过,谁家不缺粮,更何况你这岐川寨并无人种植粮食,就是猜也能猜出来。据我推算,寨主库房里的粮食,已经撑不过三天了吧。”

    “你又如何知晓?!”他猛然站起来,直勾勾盯着宋砚。

    尽管他怎么看怎么心虚。

    “寨主别紧张。”宋砚淡淡抬袖,端得是一派云淡风轻,“只是路过的时候看了眼而已。”

    “你的计策是什么!”

    “很简单,只要寨主不拦我沈家人的车马,我沈家每月便会送一次粮上来。至于多少,任寨主您提。”

    这话明显到了他心坎上,他目光微闪,确实被他的话动了。

    岐川寨在山上,其他什么的倒是不缺,唯独却的就是这粮食。而各地运粮的商队知道百丈开有个岐川寨,尽量会避开这里,宁愿多行三天的路程。以至于岐川寨的粮食大都只能从附近村民的手里抢。

    但这法子也只能过一时,村民家里的粮食就那么点,抢上几次就没了,远远不够他这些弟兄吃的。

    但现在要是有了沈家的协助,事情就简单许多,不必再为粮食一事劳心费力。

    沈家富可敌国,弄点儿粮食自然是轻而易举。

    但天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这该不会是你沈家设的计吧?”他狐疑量着宋砚,眼里有些不太相信。

    “我人都在这里,为何要设计?更何况,我们运送的东西远比粮食珍贵,不过是点儿粮食而已,还不至于拿不出来。”

    “既然如此,我便信你一回。你写封信,让沈家人送粮上来,不然,我就直接杀了你!”

    “这有何妨,我沈家从不失言,只是我家那侍卫......”

    “老四,带他去牢里取人!”

    宋砚微微颔首,跟着他往岐川寨的牢房中而去。

    是牢房,这地方却连个猪圈都不如。

    牢房里弥漫着恶臭的气味,四周暗沉沉的,连一丝光亮也无。

    那人捂住口鼻停在牢房门前,一脸嫌恶地摆摆手。

    “你自己进去找!”

    宋砚推门进去,观察着周围的境况。

    依着子意的性子,十有八九不会待在这里,估计早就跑出去了,他进来,只是为了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他举着油灯,慢慢往前探看。

    牢里空荡无人,连屋檐的水滴落在地上水洼时候发出的细微迸溅声都能听得很清楚。

    “子意?”宋砚试探唤了一声。

    回声如波浪般传开,在黑暗中蔓延,在墙壁上回响着。

    无人作答。

    他走到牢房尽头,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正算出去。

    脚边却传来了一声低切中带着几分脆弱的声音。

    “宋砚哥哥。”

    谁在叫他?

    他低下头,看到一个姑娘坐在牢房最里面。

    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记忆里有什么在提醒着他,破碎又清晰。那些细微的不自觉逐渐显现成形,在他眼前勾勒出她当年背着箩筐,扎着辫子的模样。

    他脚步微颤,忙将油灯放在地上,往前几步抓住木杆。

    “初?”

    语调是带着犹豫的希冀。

    牢房里的姑娘明显一抖,慢慢站起来,露出半张脸。

    她脸上笑着,眼眶却是红的,有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

    “宋砚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这是他的妹妹,这是他当年不知所踪的初。

    宋砚只感觉内心像被什么击中似的,咚咚狂跳个不停,像是在催促些什么。他指尖颤抖着从怀里拿出一根细针,径直挑开了牢锁。

    “初......”宋砚正要去抱她,却发现她脚下蜿蜒了一地的血液。

    殷红的温热刺得他僵了半刻,目光渐渐往上,看到了一双被得面目全非的脚。

    “谁干的。”他语调阴沉,含着无尽的心疼。

    他手指轻轻抚了上去,纳兰初脚一抖,轻轻嘶了一声。

    “是他们的,逃的时候被发现了。”

    她吸了吸鼻子,带着几丝哭腔问:“是不是断了?”

    “没有。”

    宋砚捏紧手,看着她脚上的伤,心中升起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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