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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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窗外伸出一只莹白的手,攥着根狗尾巴草摇了摇。

    声音低低的,比风还轻。

    “宋砚哥哥,他们走远了吗?”

    “走了。”

    窗外的人似乎舒了口气,过了半刻又压低声音道:“那我能进来了吗?”

    宋砚含笑:“你脚上有伤,好生待着。我在这里,难道还要你自己走?”

    窗外默了默,没再话了。

    徐子意看看他,又瞅瞅窗外的摇曳的狗尾巴草,还是不懂她是怎么出去的。

    等到纳兰初回到屋里,见他实在好奇,便笑着了。

    “我当时搬不开那石头,就爬了窗户,正巧宋砚哥哥经过,就把我抱下来藏进了草丛里。”

    宋砚正低头给她换药,不知想到什么出声问:“草丛里蚊虫多,可有被咬到?”

    纳兰初摇摇头,垂眸拾起腰间的香囊。

    她默不作声凝视着香囊上的兰花纹样,指腹抚摸着香囊尾端垂下的穗子。

    香囊是阿叙送的,上面的花纹是他亲手绣上去的,里面放的驱蚊虫的香料也是他亲手采摘晾晒后放进去的。

    她卧病在床的时候,便时常一个人在床上绣花解闷儿。阿叙每次处理完自己的事情之后,就会坐在她床边陪着她,偶尔闲聊几句,更多时候便伏在她床边睡着了。

    睡醒之后总是看她绣花,看得久了,自己也就会了。

    这绣着兰花的香囊,还是他第一件成品。

    针法虽然歪歪扭扭的,但纳兰初却越看越觉得可爱。一见这香囊,脑海中就不自觉浮现出他在身边歇息的模样。

    他双眼微阖着,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而浅浅翕动,白天一直抿着的唇角在睡梦中微微翘起。

    褪去了满身寒冰的他显得很乖,眉眼间尽是少年气。

    宋砚给她上完药,抬眼见她出了神,视线往下,看到她手中的香囊,不由得笑:“祁叙绣的?”

    纳兰初回过神来,脸上有些灼热,点点头。

    “这子,我要他做事总是百般推脱,一到你这里,连香囊都能绣了。果然,这子就是看碟子下菜啊。”

    “宋砚哥哥,阿叙他得到消息了没有?”

    “刚才送过信来,应该是得到了消息。你别急,明日我们就能下山去了。你脚上的伤我会让太医来看看,应当不会留疤。”

    “谢谢宋砚哥哥。”

    “你是我妹妹,无须这些。”宋砚揉了揉她的脑袋,亦如很多年前。

    她是上天给他残缺人生的礼物,纵使这礼物有一段时间他记不得了,纵使这礼物有段时间被上天收了回去。

    却也是他的礼物。

    初初,是她为数不多的慰藉。

    “以前初初都叫我哥哥的。”宋砚语气怅惘,低低叹息一声,“算了,不了。”

    “也不是......不可以。”

    她倒没什么,以前就是叫宋砚哥哥的。只是她担心她亲哥纳兰铮,听到她叫别人哥哥估计得气炸。

    “罢了罢了。”他摆摆手,站起身给她盖上被子。

    徐子意僵着脸背过身,简直没眼看自家殿下拙劣的演技。

    又作又夸张。

    偏偏纳兰姑娘还信了。

    果然演技这种东西,只有演给自己信任的人才管用。

    宋砚往外看了一眼,外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先走了。”宋砚弯腰给她掖掖被角,推门出去。

    就在门合上前一刻,纳兰初心一揪,脱口而出:“哥哥,你心些。”

    她话音还未落,原本将要关上的门突然停了下来。

    一直玉白修长的手半扣着门沿,许久不见放下。清风之中,他含笑的声音顺着门缝传了进来。

    “谢谢初初。”

    纳兰初抿抿唇,这才躺下去。

    -

    宋砚关上门,眼底的笑容立刻散去。

    “药下了?”

    “下了。”徐子意颔首,“唯一没有下的一坛我揭下了贴在上面的红纸,殿下一眼便知晓。”

    两人停在树下,装作若无其事地交谈。

    “殿下,我都找了好几遍了,还是没有找到兵器和火药,该不会是咱们找错了地方了吧?”

    “不可能。”宋砚微微抬手,仔细思索着近日以来的蛛丝马迹。

    他们似乎真的是一群普通的山匪,干着家劫舍的事,日出下山,日落带着战利品上山,一复一日,年复一年。

    但越普通就越奇怪,他发现他们几乎从来不会起自己以前的家里长短。有时故意套他们的话,他们也都会转移话题或者缄口不言。

    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过往一样。

    但既然是人,谁能没有过往?

    除非,是有人让他们自己隐藏了起来。

    此人,到底是谁,这些山匪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明日,都会有答案。

    -

    翌日清早,祁叙便出了城。

    前面几个兵士身穿便服,驾着马车往城外缓缓而行。剩下的都全副武装,身穿铠甲,手执刀剑。

    “不是不来么?”祁叙瞥了眼撩开车帘钻进来的人,语气微讽。

    陈溢之夺过他手中的茶杯,咕嘟一声灌进嘴里,抚了抚衣襟,了个茶嗝。

    “呼,渴死我了。”他一撂衣摆坐在祁叙对面。见他目光不善,连忙给自己找补,“我这不是担心你和宋砚嘛。昨天就是,而已。”

    “杯子放下。”祁叙淡淡道。

    “我......你别总是板着脸,怪吓人的......”

    祁叙的耐心已经到了极致,他起身,拎着陈溢之的衣襟就把他扔下了车。吩咐后面的兵士好好看着他,不许他上山。

    “不是,我,祁叙你这可就过分了啊!”陈溢之被挡住前进不得,急得直跳脚,“我清早起这一趟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和你一起去找宋砚吗?你还让人把我扣住,这兄弟还能不能做啦?”

    陈溢之一边走一边叭叭,一路上嘴就没带停的。

    祁叙坐在马车里,听他了一路,也恼了一路。后来直接让人堵了他的嘴,连带着手也一起捆了。

    “陈大人,对不住了。”

    他嘴里道着歉,手上却毫不留情把布巾缠在他嘴上。

    “祁叙,你信不信我等会就告诉宋砚,你不顾情分虐待我......唔唔!”

    陈溢之嘴被绑着一句话都不出来,只好用眼神威胁人给他松开。

    捂嘴的正是宋砚的心腹侍卫,他颇为同情地拍了拍陈溢之的肩膀。

    “陈大人,实在抱歉。殿下了,要是祁大人在,一切都听他的。再等到了地方,在下自会给您松开。”

    “唔唔,唔唔唔唔!”

    还有没有天理了,连宋砚都欺负他!

    他不服!

    -

    无边夜色,漆黑如墨。露珠点点,星荧荧。

    车马缓缓驶入百丈川,一部分人肩挑着粮食上山,而大部分人则埋伏在山下等候时机。

    白天目标太大,只有趁着夜色才更好隐蔽。

    这也是宋砚让他们天没亮的时候就送粮来的原因。

    等到兵士都埋伏好,祁叙才带人挑粮食上山。

    夜幕已开,林中已经能辨得清山路。

    刚被松开嘴的陈溢之一脸“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怆表情,好像他不是去救人,而是去赴死。

    “你和宋砚可得全首全尾回来,不然让我怎么活啊!”

    祁叙忍住想继续堵住他的嘴的欲望,撇过眼道:“别惹事。”

    陈溢之满眼不可置信,右手捂心:“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的人?”

    祁叙最后一份耐心已经被他消磨殆尽了,只让人看好他,随即上了山。

    陈溢之每个月总会不定期犯病,只有宋砚才治得住他。今天宋砚不在,所以才能让他犯了病还在外头蹦跶。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天已经彻底亮了。

    山间升起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着奔流而下的山涧,宛如仙境。

    祁叙示意他们停下来休息一会,自己独自站在石头上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百丈川易守难攻,有天然地势作为屏障,树林茂密。如果没有地形图,很可能会迷路。可以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难怪这群山匪会把老巢选在这里。

    “来者何人?”

    一声呵斥断祁叙思绪。

    三四个背着大刀的壮汉从树林中拐了出来,不善盯着祁叙和他身后众人。

    “在下是沈家人,昨日三公子派人送了信,让我们准备粮食送上山。”

    “原来是沈家人。”他们表情立刻缓和下来,收起刀迎了上去。

    “没想到各位来得如此早,是我们有失远迎了。”

    祁叙淡声解释:“家主早已备好了米,只等着三公子送信来。”

    “原来如此。”几人互相看看,渐渐消了心中的怀疑,根本没有仔细检查那些粮食。

    粮食于他们而言是及其珍贵的东西,因此对送粮上来的祁叙也多了几分恭敬。

    跟随在他后面搬运粮食的约莫有十三四人,都是经过了筛选的,不管是心性还是功夫都极强。

    山匪在前面引路,见到如此多的粮食,心里的高兴都有点儿按捺不住。

    祁叙在闲聊中套了些话,他们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还放声大笑着,看不出一丝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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