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A+A-

    眼前一片黑暗,视线被遮蔽,触觉便显得格外清晰。

    空气中的水汽仿佛被灼热的体温蒸腾消失,余下的,便只有化不开的浓稠。

    纳兰初心提得高高的,盯着纳兰铮的脚步,连呼吸都压抑得轻缓。

    气氛缱绻,水雾旖旎。

    眼看着纳兰铮就要开柜门,忽然一黑。

    锁骨处,一团温凉轻轻印了上来,仿佛一片轻柔的云絮,轻缓中又带着十足的克制。

    一触即离。

    黑暗与暧昧缠绵不休,仿佛是天生一对的情人。他的气息如淡淡的雪后青竹,清冽幽泠,尾调又仿佛拂过夏日荷塘的微风,温热中带着清荷的香气。

    一半是清越高卓不可靠近,一半是温煦和畅忍不住靠近。

    她一瞬间捏紧了他的衣襟。感受到指尖的灼热,又如烫了手似的松手退开。

    他偏了偏,门缝露出一丝光线,在他垂下的纤长眼睫上跳跃。

    “阿初,别怕。”他含着笑,凑在她耳畔轻轻呢喃,轻微如羽毛掠过,却让她染红了耳廓。

    他也,太犯规了。

    外面。

    “纳兰铮,过来一会儿!”

    不远处传来了许章绾的声音。

    纳兰铮回了下头,疑惑问:“娘,妹妹呢?”

    “初初?我记得她今日好像和如兰出了趟门?你先别管了,过来帮我揉面!”

    近来许章绾对下厨一事格外情有独钟。起先是卫国公府的奴仆都跑得差不多了,府中无人做饭菜。许章绾儿时虽不受宠爱,但也鲜少进庖厨。原先还很不情愿,后来竟得了趣味,连个甜羹都要自己亲自做。

    纳兰铮长长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门。

    “来了没?”

    纳兰铮声音拖得老长,有气无力地回:“来了——”

    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纳兰初紧绷的身体陡然一松。她伸出中指,心翼翼推开柜门,眼睛始终盯着半开的门,生怕纳兰铮去而又返,把他们正好逮个正着。

    外头光亮射了进来,投上她翘挺的鼻翼,沁出的汗水亮晶晶的,泛着光。

    就在她要推开柜门准备出去的时候,祁叙忽然搭上她的肩。

    他声线透着隐隐的笑,表情却一本正经。

    “阿初,我们这样,算不算偷情?”

    纳兰初:“......”

    要换在北疆的时候,她绝对想象不到,祁叙这个总是冷得如寒冰一样的少年,有一天会出这样的话来。

    她哼笑一声,推开柜门走了出去,回头道:“那你可得心些,毕竟我们私会的地方——可是在我家。”

    祁叙紧跟着也走了出来,只见他衣袍散乱,广袖也皱巴巴的,发丝凌乱,垂落几缕在身前。

    衣襟因为她在柜中的不安分的手,扯得微微敞开些许,再衬着那张被热气熏得微红的脸,活像是一副被□□的模样。

    纳兰初没骨气咽了下口水,然后赶紧别开眼。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见外头没了声音,她走到窗边,抬上布满了灰尘的窗,悄悄观察着窗外。

    看纳兰铮走出连廊出去之后,她才呼出一口气,缓缓放下窗户。

    “走吧。”她牵着祁叙的衣袍,悄声拉着他回了自己的院。

    其实她娘的话的也没错,她早上确实准备出去的,只不过她嫌外面日头太大,正要走出门的时候,又折了回去。本算喝杯凉茶再走,谁知喝完就犯了懒,躺了一会儿,又算让厨房做些绿豆汤。

    正在去厨房的路上,就遇到了阿叙。

    “你今日总不该只是送些糕点来吧?”

    寻常他不会来的这么早,一般都是在日薄西山的时候来。

    纳兰初瞅着他,有些口干舌燥。已经走到门边,她推开门,径直走到案几旁,倒了杯茶算解渴。

    下一瞬,一只纤白的手就夺去了她的杯子。

    纳兰初茫然眨眼。

    “凉的。”他眉眼写着不赞同。

    纳兰初默默又把杯子放了回去。

    在阿叙面前,她永远都别想碰任何生冷的东西。

    祁叙探手拿过案几上的茶杯,然后垂下眸,气定神闲将茶杯里的冷茶喝了下去。

    纳兰初眼巴巴地看着茶杯里的茶一滴不剩,嘴角笑得很僵硬。

    “这也是为了你好。”祁叙见她气鼓鼓的样子,伸手顺了顺毛,视线往下,停在她腹上,“吃凉的,过几天该疼了。”

    纳兰初:“……”

    给她一个地洞,让她钻进去算了。

    “姑娘,我回来了。”如兰欢快地推开门,刚踏进门槛,就看到屋里两道人影。

    自家姑娘一脸复杂的看着她,眼睛里还带着几分郁闷。

    而祁大人则是一脸平淡,漫不经心的掠过她,又把视线折了回去,停在自家姑娘身上。

    “姑娘,我,我先出去,厨,厨房里的绿豆汤该熟了。”如兰结结巴巴,目光快速在他们二人之间了个转,然后赶快把门砰的一声关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不是她不陪着姑娘,而是祁大人那冷棱的眼神根本不是常人能够抵挡得了的啊!

    她经过敞开的窗户,踮起脚往里看了一眼,见自家姑娘没什么事,才去厨房端绿豆汤。

    纳兰初轻咳一声,缓解方才被撞见的不自在。

    “宋砚明日让我带你进宫。”

    “进宫?”她只知道如今宋砚哥哥做了皇帝,却一直没找着机会进宫去见他。

    半月前登基大典,宋砚哥哥也曾遣人来接她,只是那日她恰巧淋了雨,脑袋一直昏昏沉沉,便拒绝了。

    好吧,其实是阿叙替她拒绝的。

    “那我可要准备些什么?”

    “不用。”祁叙抚了抚她头上的双螺髻,“你只需把你自己带着。”

    送走了祁叙,如兰端着绿豆汤走了进来。

    她扫了一眼周围,除了自家姑娘,再不见旁人,心下疑惑,出声问:“姑娘,祁大人呢?”

    “回去了。”纳兰初正侍弄着窗台上的昙花,漫不经心地回答。

    “回去了?”如兰疑惑皱了皱眉,“可我一路过来,怎么没见祁大人?”

    纳兰初手一顿,暗道一声失算。

    祁叙是翻墙进来的,自然也是翻墙出去,翻的是她院子里的墙,所以如兰自然碰不见他。

    “哦,他走的早。”

    言下之意,她在厨房里没看见。

    但厨房在连廊旁边,有窗户能看见回廊的动静。

    如兰回想了一下。

    她似乎也没在连廊里看到人影啊?

    纳兰初见她准备破沙锅问到底,心道不妙,赶紧岔开话题。

    “如兰,明日我要进宫,你去帮我挑一身衣裳。”

    如兰听见吩咐点点头,将绿豆汤放在案上。

    “姑娘趁热喝,不然该凉了,喝了又要肚子疼。”

    她话音一落,纳兰初脑海中立刻浮现起祁叙方才和她这话的样子。

    脸腾得一下就红了个彻底。

    她今日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来了一个又来一个?她虽然体弱,但也不至于连口凉水都喝不了吧?

    纳兰初越想越气。祁叙现在就这样管着她,成婚之后不定将她管得更厉害。到时候别是凉水了,不定她连乳酪都吃不成。

    不行不行,她要提高他们二人的地位,最好……最好能让阿叙俯首称臣。

    咦,不对,这成语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姑娘,姑娘?”见她一直看着碗里的绿豆汤,如兰唤了好几声总算把她唤过了神。

    “怎么了。”她抬起头。

    如兰摇摇头,语重心长道:“我姑娘身体不好,应当少吃凉的为好。今日夫人还告诉我,让给您准备的吃食要时常温着。”

    纳兰初脸上心不在焉,暗里心如刀绞。

    连她娘都这样,这下好了,珍宝斋的乳酪,天一楼的酥山,还有她钟爱的牛乳醪糟,全都要离她远去了。

    如兰哪看不出她心底抗拒,却还是耐着心规劝:“这也是为了姑娘您的身体着想,当年您寒疾发的时候,若不是那郎中一帖药,怕是要……”剩下的话如兰没有继续对她,因为她们二人都知晓。

    这是一段她们都不愿回想的惨痛经历,明明这些事还没有过去多久,但如今回想起来,竟有几分恍如隔世的错觉。

    纳兰初沉默片刻,问她:“当年那个救我的郎中,还在么?”

    如兰笑了笑,点点头,“还在,他家医馆上月刚迁了新址,生意好了许多。”

    “那便好。”

    无论如何,好人总该有好报。

    当初他救她的时候用的那些药,她在翻阅药典的时候见过不少。都是十足的贵重,她给的那些钱,还不够买其中一味的。

    “姑娘,你问这做什么?”

    “我想去看看,救命之恩,总得记着。”

    如兰挑了一条襦裙,呈给她看。

    “姑娘,您看这条如何?”

    纳兰初扫了一眼,感觉颇为眼熟,但回想片刻又记不起来。

    这襦裙看上去便价值不菲,布料罕见轻盈,胸前花纹皆由金丝织成,她伸手摸了摸,仿若无物。

    裙角绣着兰花,姿态各异,极其华丽精美。

    “这是?”

    “姑娘忘了?这是祁大人送的。”

    纳兰初这才回想起来。

    这裙子并非是阿叙送的,而是宋砚哥哥让阿叙转交给她的。

    时候以前宋砚哥哥曾经告诉她不必羡慕旁人,一定会送她最好看的裙子。

    那些她儿时从未希求过的愿望,竟在多年后的今天实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