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罢,转身要回去,却忽地被素容唤住:“魏大夫请等等!”
魏大夫转身看向她时,她已抬起了头,这时魏大夫才发现她是哭过的。这么她发抖不是冷的,而是有什么伤心事?魏大夫皱皱眉头,言语温和的问:“素容姑娘还有何事?”
素容哽咽了下,又用力咽了咽,这才缓住情绪,然后起身往院子一旁走去,边道:“魏大夫请随我来。”
魏大夫跟上,随她走至墙跟儿,见她低头去看什么,便也随她视线看去。他看到了两只死麻雀。
身为医者的警惕敏感瞬时发作,他先前还有些眯着眼睛登时睁大,蹲下身去仔细瞧了瞧那两只麻雀的死状,然后双眼瞪得更大了!
“这两只麻雀显然是中毒而死,可是这院子里怎会有毒?”他忽地想起白日为掩人耳目,随意煮的一些用来散发药味的草药,心道难不成是随手泼掉时被麻雀啄食?可又转念一想,那些药草不过是些寻常止咳的方子,鸟儿便是食了也不会死。
于是他看向素容,“素容姑娘,可是你往这里倒过什么?”
素容也转过脸来看他,泪眼汪汪的回道:“是白日从窗送进来的补品,是给姑娘提精气用的。”
魏大夫一怔,当即明白过来,随即心道这高门深院的暗戕果真可怕。莫是素容这样的姑娘会被吓哭,就是他一个堂尝男子,也是因为不想掺和进内院之事,才离开前东家自立门户,经营起一家的医馆。他不想多事,可如今事摆在眼前,他又不忍心看一姑娘孤单应对。
盘桓片刻,魏大夫便道:“渣子可还有?”
素容愣了下,随后点点头:“倒掉之后瓦罐我还没有洗。”
“去取来。”
素空懵怔的点头,然后跑着去了厨房,很快便取回一个罐子,递给魏大夫。
二人在院里石桌凳上坐下,魏大夫虽则觉得有些冷,可男女不可共处一室,这点礼节他还是要守的。只是抱着罐子研究一会儿后,他有些撑不住寒气,对素容道:“麻烦素容姑娘回房添件衣裳,然后把我的衣裳还我。”
素容这才想起,突觉不好意思,点点头便起身快步回房去添衣裳。换下自己衣裳后,她抱起魏大夫的衣裳算回去还给他,却忽地闻见一股酸味儿。
从魏大夫那日来了平阳侯府后,因着与疑似患时疫的温梓童近身接触,故而不能再出这间院子。院子都出不了,自然也没有办法回去取衣物,是以至今都一直穿着当日的衣裳,没有个替换。也难怪会有酸味儿了。
素容想了想,便又从衣柜里取了一套中衣,迟疑了下才拿出去。
魏大夫正仔细研究着瓦罐里的食材渣子,待反应过来时,素容已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他见素容怀里抱着数件衣裳,不由得一怔,“姑娘这是?”
素容将那套中衣递向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头歪向一侧,声音也低低的几不可闻:“我见魏大夫您的衣衫都有些酸臭了,故而想帮您找件替换。这套中衣虽针线不好,却是崭新的,您就将就穿吧。”
罢不由分的将衣裳塞进魏大夫手里,然后转身跑开。过了一会儿水回来,坐在当院帮魏大夫洗起了衣裳,并让他快些回房换了,将旧衫一并洗了,明日便有干净衣裳穿。
盛情难却,魏大夫回房将衣裳换了,抱着旧衫出来。素容一把接过,放进水盆里摆洗。许久后才抬眼看了魏大夫一眼,见他也正看着自己,便有些羞涩的问他:“可还合身?”
魏大夫笑着点点头,抬抬胳膊试了试果真很是合身,不免有些疑惑:“姑娘房里怎会有男子衣裳?”
“这是我做给老家的父亲的,因着父亲不喜女娃,便将我卖进了平阳侯府。故而我也不愿再回去见他,只在年年入冬前,做件衣裳找人给他捎去,也算是偿他个生育之恩。”
魏大夫面上的笑容淡下,一时不知该劝些什么好,便道:“姑娘虽命苦投在了不懂珍惜的人家,可未来定会遇见惜你之人。”
素容被这话羞的脸红,当即回道:“我没什么可苦的,虽则爹娘不疼,却也遇见了位体贴人的好主子,便是一辈子不嫁守在姑娘身边,我也甘愿。”
见她并无消极之态,魏大夫释然的笑笑,回了石桌去继续研究瓦罐里的食渣。
待素容将衣裳洗完晾好,魏大夫这边也总算得出个结论:毒并非是人直接投的,而是源自食材里的两种相冲食物。
“这么,有可能他们不是故意要害我们姑娘?”素容问道。
魏大夫低着头未立即回答,良久后才有些遗憾的转头看向她,并摇了摇头,“百合虽常食,但紫百合却极少有人卖。加之婴灵菌仅生长于武离山,京城难得一见,便是偶尔见到,也是晒过的菌干,效用大大低于鲜菌。可这汤中,用的却恰恰是紫百合和婴灵鲜菌,想来这人为凑齐两样是费了不少心思。能如此大费周章之人,必不会是巧合,不过是担心东窗事发,给自己留条退路好撇清罢了。”
素容本已平静下来的心绪,复又变得凝重。顺着魏大夫的思路,她也试着分析起那人的心思:“呵,这人定是想借着我们姑娘病重下手,到时全推给时疫。若魏大夫您能查出姑娘是中毒所至,她也可反污您是为自己医术浅薄至人不治而开脱。即便最终查到了她身上,她也会推脱不懂食物相剋之理,无心之失。”
魏大夫便问:“姑娘可是已猜到此人是谁了?”
素容不曾迟疑半刻,张口既答:“柳娘!”顿了顿,跟着又解释:“这里面有一支百年参,只看参须我便认得出。当初宫里赐下三盒,一盒给了太夫人,余下两盒都在柳娘手里。再整个平阳侯府,也只有她有此动机。”
“可侯夫人都离府多年了,这柳娘在平阳侯府也不必对谁伏低做,何必要这么做?”魏大夫不解。
素容道:“柳娘为侯爷生下儿子,阖府上下都尊着她,看上去的确与正室夫人没差了。可她终于还只是个妾,她的儿子是庶子,不可龚爵,又没有读书的天份,科举之路断然无望。故而她便想借机除掉我们姑娘……”
听到这儿,魏大夫也大致明白了,了然的点头:“侯夫人和大公子不在了,温姑娘若再出事,平阳侯嫡系一脉便算彻底断了。届时姨娘上位,庶子扶为嫡子。”
他叹了口气,随后又摇了摇头。
深夜寂静,针落可闻,是以就在院内两人沉默的空档里,院外发出的靴底踩石攀爬而上的动静,尽管轻微,却还是被院内两人察觉了。
魏大夫反应敏捷,当即吹熄了石桌上的蜡烛,拉上素容的手往最近的西厢房避去!二人入屋便躲去窗子下,撩开一点窗帘往外看,刚好能看到有动静的那面院墙。
“八成是柳娘急不可待的派人来查看了。”素容道。
片刻后,一个黑景跃上了墙头。魏大夫戳戳身旁的素容,声问:“可是你们侯府的人?”
素容摇摇头:“不是。”
两人相视一看,突然反应过来。既然不是柳娘的人,那就只能是贼了!
素容虽平日做事老练沉稳,却也不是见谁都怕的性子,贼子上门,作为侯府的下人,她自是有守卫之心。于是往旁边摸了摸,摸到撑窗的木叉杆,紧紧握在手里,向门口走去。
那黑影跃入院中的一刻,顿时一男一女两个身影从西厢房里冲了出去!举起手中棍棒就朝着他来!
黑衣人显然未料到才进院子便会遇上埋伏,虽有些猝不及防,可身为练家子反应能力自然不是盖的,当即拿起腰间配剑格挡!只是他手中的宝剑并未出鞘,只拿着剑鞘挡下那些棍棒的袭击,却并未对眼前攻击他的一男一女进行反击。
因为他很清楚,平阳侯府的人,他是伤不得的。
可对面的两人却显然是下了死手,棍棒虽无章法,却是下下使尽了力气!任黑衣人武功再如何高强,也因着只能自保不能反击而占不到上风。局面一时陷入混乱。
这时忽地有个低沉且强势的声音,自墙头上传下:“都给我住手!”
听见主子大约是怒了,黑衣人也不想再与这二人纠缠,横过剑鞘抵住两根木棍,稍用内力向往一堆,那一男一女便飞了出去!好在他运力时心中有数,未将二人伤得太过,只是使他们飞出两步远,蹲坐在了地上。
魏大夫虽未习过武,可在二人同时飞出的那一刻,出于本能他揽了一下身边的素容,令她在坠地时坐在了他的身上,并未受伤。而魏大夫自己,则屁股险些开花。
素容既害怕又有些难为情的回头看魏大夫,关切道:“你没事吧?”
前一刻魏大夫还紧皱着眉头苦着一张脸,可被素容这一问,他便强自镇定下来,舒展开眉头,扯了扯嘴角,硬是挤出个难看的笑容来,“在下无碍,倒是素容姑娘可有哪儿受伤?”
素容飞快的摇摇头,然后从他身上下来。这时才恍然想起墙头上刚刚有人话,显然是那黑衣人的同伙,于是抬头往墙头看去。
今晚月色虽皎洁,可那人背对着月亮,让人隐约看出个轮廓,却是看不清楚脸庞。直至他轻轻一跃跳进院子里来,素容才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与此同时,她的一双眼也大大的瞪起,仿若铜铃!
“四殿下……”
*
这已是温梓童被抓入牢中的第二个夜晚。
长史也好,伍经义也罢,他们好似忘记了她的存在一般,既不来审,也不命人来送饭。只是没有吃的倒还好,可没有水,她却是有些挨不住。
温梓童记得自己曾在哪里听过,人若不喝水,顶多只能撑三日。
今日已是第二日了。从晌午起,她便觉嘴唇干涸,不断的用舌头舔。到现在,她连舔嘴唇的力气也没有了,像个病入膏肓的人一样,神情恹恹的蜷缩在牢房一角的稻草席上。
她坚持睁着眼,始终看着铁栅门外的路,此刻她倒巴不得有个人来审她两句,然而没有。
她心里明白,他们并非是真的不在意她,而是有心与她熬精力、熬时间。就如她之前对待刺史府的那个丫鬟一样,不她不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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