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傅蛇:“那要不你自己回家去?”
他问的是伍疏慵。
伍疏慵像个挂件一样套在卫道的胳膊上,摇摇晃晃跟着走路,偏偏不肯回去:“我不!”
卫道是很讨厌自己耳边有人突然尖叫的,同理可得,他也讨厌耳边有突然很大声的人话。
伍疏慵平时不会这样,看来确实是有点不正常了。
他连忙低声道:“仙长,我不是故意的。”
卫道应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伍疏慵看了看卫道,好像没有生气,又放松下来,差点又当头摔一跤,卫道单手把他提起来,心想:要是一只手提着,万一衣领子把他脖子勒到就不好了,就算断气不会死,感觉也不好,要是不提衣领子,只好像对妖魔鬼怪用十字架一样,掐着他的脖子提起来,胳膊往前伸,免得他挡路,还得走一段才回去,也不好……
伍疏慵看出卫道在想什么,心里笑嘻嘻,面上嗷嗷嗷,口中喊痛:“仙长,仙长,痛。”
卫道把他放在地面上,松了手,他又藤蔓似的缠上来。
傅蛇走在另一边的路上,看了一眼,隐晦讥笑伍疏慵道:“喊痛该回去,在这里喊什么?又没有药,又没有医生,又不能治病。”
伍疏慵面上的表情淡下去,以一种极其相似卫道懒得搭理别人的态度,也看了他一眼,回答道:“别人我不知道,若我喊了仙长,仙长就能止痛,仙长还在这里,我就更好了,仙长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声音不大,恰好是这条路宽度能听见的音量。
他又很快垂着眼睛,仿佛一只刚走在路上被讨厌路人踢了一脚的狗,委屈巴巴,眼泪汪汪,如果有尾巴,现在尾巴已经垂下来了,浑身上下都更软了些,温度却没有降下去,蹭着卫道,很心地用只有卫道能听见的声音:“仙长,大家都在,我不要回去。”
他用很委屈的表情,眼泪慢慢压回去,望了卫道一眼,仿佛发出了不存在的呼噜呼噜声,悄悄:“傅蛇是个大坏蛋,仙长,你看见了。
早点回去还回得去,在他身边,事情肯定会变坏,到时候,我们未必还能这么轻轻松松在外面走路,身边还没有陌生人,想回去就回去。
仙长,可要好好考虑。”
卫道应了一声,感觉伍疏慵的温度越来越高了,好像差点就能烧起来似的,他伸手又碰了碰伍疏慵的额头,好像又还好,没有到马上会死的地步,又看看神色,比之前稍微有些萎靡不振,但看起来还有点走路的精神,也许走着走着就好了呢?
以前伍疏慵可没这么脆弱,而且,活了这么长久,要是稍微有点不心就会和人类一样生病感冒,那早就应该死透了,卫道不是很相信伍疏慵得了人类的什么毛病,但是症状很像,也不能完全忽略这个可能。
时间还是太短了,先看看再。
反正,这不是还没死呢吗?
卫道收回手,伍疏慵扒拉着他不放,他本来想把挂件似的伍疏慵扯下来,看他这么可怜巴巴的样子,犹豫了一下,算了,算了,走完这条路再吧。
伍疏慵看了看卫道的耳垂,似乎有点想得寸进尺再给卫道贴一片鱼鳞,正常情况,他当然不会这么想,也不会这么干,平时也不会特意掉鳞片,但是,他现在走在路上,总觉得自己的鳞片有点松动的迹象,可以类比孩换牙的时候要掉没掉的牙齿,或者,在工作岗位摇摇晃晃就是不掉出来的螺丝钉。
“我不太舒服,呜,仙长,仙长。”
伍疏慵看了一阵,还是收回目光,在卫道边上蹭来蹭去。
卫道按住他,在周围找了找,看见一个长椅,通体金黄,似乎前不久才上过一次新漆,隐藏在阴暗之中,无声无息,一动不动,又有点像伺机而动的鬼怪。
傅蛇看过去,笑了笑,低声提议道:“不如我们过去坐坐?反正,也走了这么一段路了。”
卫道点了点头,又问卫娇娇:“休息休息,怎么样?”
卫娇娇才是这次外出十分兴奋的那个,不过看了看伍疏慵,对卫道点了点头。
众人便都坐在椅子上,三个人都不算宽阔,坐下去的时候,椅子响了一声,之后就很安静,中间还有些空隙,也不紧张,也不拥挤。卫娇娇和红皮兔子在椅子边上,一起隐在阴暗中。
卫道把伍疏慵按在椅子上,推开,伍疏慵靠着椅子把手,震惊地望向卫道,眼神如果可以话,大概会:怎么能这样?!我可是个病人,仙长……
不过,卫道视而不见,也有可能是这里太黑了,他把伍疏慵的头推开,将他的脸往另一边的椅子把手上侧贴过去,低声道:“休息一会,继续走回去,现在,先听听傅蛇的故事吧。
你既然不舒服,好好闭着眼睛,也不用细听,或许还可以睡。我不介意。”
伍疏慵又把头侧过来,看着卫道:“我不,我介意。我要听,我不睡,仙长很像现在要把我丢在半路上。仙长知道自己看起来是这个样子吗?啊?”
卫道摇了摇头,不跟他了,对傅蛇道:“故事,继续。”
傅蛇点了点头,书接上回:“第一个故事讲完了。现在讲第二个,这个很短,我知道的不够多。随便讲讲,随便听听。
有一个孩,家里很有钱,脑子不好,天生的,可能是上辈子造了孽,也可能是这辈子父母不积阴德,又或者,近亲什么的,具体情况是不知道的。
那家父母都是老师,非要送孩去上学,再加上,人类有政策,孩都非要去读书不可。”
伍疏慵撑着下巴:“人类真是有问题,早几千年就在什么因材施教,现在重来了,倒丢光了,一群孩都丢在一起,父母当甩手掌柜不管事,让陌生人教自己家孩,又让陌生人和孩凑在一起,还要过那么长久的时间,学一样的东西,做一样的事,一样的话,学得冠冕堂皇,自以为是,装模作样,劣性循环,怪不得要死。”
红皮兔子蹦了蹦,一下子撞在了椅子上,哈斯咿呀乱叫在地上来来回回跳。
卫娇娇汪汪两声,表示同意。
傅蛇顿了顿,了几句题外话:“人类一般不会这样自称。
有一个另外的故事。
一个屋子里会有大人和孩,一个年纪不算大人也不算孩的半大学生,问孩以后想做什么,或许是椅子,或许是桌子,或许是盘子碟子本子。那个问话的又问,为什么没有人?孩回答,这个屋子里没有人。
大概,在他们的意识里,大人和孩都不能单独算成人?我是不太清楚的。”
伍疏慵讽刺道:“你在这边不知道多少年,你现在几句故事,满口都只听见你自己不清楚,那你究竟清楚什么?知道什么?这些都不清楚的,没有一个清楚吗?”
卫道拍拍他的肩膀问:“你好了?”
伍疏慵咳嗽起来,眼眶红了红:“没有。”
卫道收回手,对傅蛇道:“不要管他的话。没有完的故事,继续。”
傅蛇点了点头:“学校里,有人讨厌一个女学生,指着人喊那个智障的名字。
女学生气了几次,追着那些男生又又骂,还是要被欺负,身上的衣服被扯掉本来的装饰,白裤子被踢成黑色,干干净净的鞋子每次都会多鞋印,被扯头发,被骂长得丑像鬼一样,被用脏话骂,又被受伤活该,运动会跑得慢。
要扯她衣服的学生被她踢开的时候,老师在班级里,让她不要欺负人。
她追着刚才影响她写作业、扯她衣服头发的学生,伸手去拉对方的衣服,被带着撞歪了别的学生的课桌,学生只对着她骂,她有毛病。
她就很讨厌那些人。
这其中,总是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又丑又胖又恶心的智障就被她首当其冲讨厌。
然后,智障大概有一对不知道怎么的父母,那对父母关心,把脑子不好的子女放在一群正常孩的班级里,那对父母不关心,智障挨了,他们也义正严辞去对班主任。
那个女学生就又在课堂上被班主任老师点名批评了一次。
边上的学生还要,本来就是你的错,活该,又没什么错的地方,你这种人就该去死。
那个女学生问,照这么,凭什么是我?
别人可以用脏鞋子踢她的白裤子,在下雨天弄坏她的伞,在上课的时候扯她的衣服的帽子和冬衣的绒毛,在下课的时候在边上跑来跑去骂她写字丑,在她挨被骚扰的时候对着她骂有毛病,她有错,她人,指责她的过失……”
伍疏慵趁傅蛇停顿问:“不会是你看见了没帮忙吧?不然怎么知道这样清楚,还要不清楚?”
傅蛇极平静笑了笑,轻声回答:“故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