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伍疏慵被他这种少见的语气哽了一下,又:“那个故事的女学生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傅蛇轻笑道:“啊,当然,她确实是个大坏蛋。”
他顿了顿,略带点微妙且浅淡的疑惑,反问道:“难道你认为我会好人的故事吗?”
伍疏慵一时哑口无言,哼了一声,蹭了蹭卫道,不话了。
傅蛇等了等,看他似乎不准备再话了,开口接着之前:“被讨厌的人,总是有应该被讨厌的地方的,这句话是人类里常常会到的,我不太赞同,不过,这个故事里需要这句话,对上故事里那个女学生,其实还算合适。
我想,没有人会愿意一直在泥潭里生活。
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像莲花,出淤泥而不染。
更多的,比如这个故事里的女学生,她就完全变成了泥潭的颜色,甚至,比这更糟糕。
她不想承认自己丑陋又低劣,这个时候,总要有个理由,或者转移注意力的办法。
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那个智障身上。
恶心,肥胖,令人厌恶的一个人。
她攻击对方。
那个智障是活得很好,不管考得多么差劲都可以有人夸奖,不管多么丑多么讨厌,也有人维护。尤其是那个智障的那一对父母。
女学生灰溜溜地挨骂,这次,别人都可以正义的,因为她做错了。
可是,她没有做错的时候呢?
谁管呢?不过是活该罢了。没有人在乎她,她怎么想完全无所谓,只不过她损害到了别人的利益,所以,别人就开始管起来了,她还不能指责旁人是多管闲事,因为那些人不过是见义勇为。哪里会和她那样恶心又肮脏的人同流合污呢?
女学生后来就转学走了。
并不知道她最后去了哪里。
按理,她应该去死的,但是,这个故事的后半部分里没有她的影子。
回这里,智障家里很有钱,人也不多,照顾也周到。
但是这种事情,讨厌极了。
因为智障平时不能出门。
更具体的原因,故事没有,某一天,那个智障吃了药,死了。
尸体被人从楼上丢下来,在地上砸得稀碎,烂糟糟的,一块布盖上去。
来了几个人,转了转,走了。
尸体早就收拾了。
刚开始还有人避开尸体砸下去的位置,后来习以为常,没几个人知道。
再后来,这条路越来越没人走了,故事又起来了,尸体虽然不在这里,却好像在某些经过这里的人的心里。”
伍疏慵呸了一声:“真是恶心。故事和人都脏,你讲得也不好,难听。”
傅蛇笑了笑,并不在乎。
卫道眯了眯眼睛,拍拍卫娇娇的头:“继续。”
傅蛇开始第三个故事:“这是个作者的故事。
这个作者早早就辍学了,待在家里,不肯出门,非常社恐,讨厌一切社交活动和人群。
也讨厌一切必须外出的事件和人来人往的交通要道。
整天待在家里,邻居,年纪轻轻不学好,不做事,好吃懒做一个。
外出的时候,在家门口倒垃圾,路过的人看见了,不话,只是用眼神瞄一瞄,意味不明,两个男人,一个用手肘捅一捅身边另一个,于是两个人都看过来,好像看见什么稀奇古怪的刚从动物园出逃的猴子。
恶心透了。
作者在里写这句话的时候,忍不住又多写了几次,最后还是删掉了。
一个词也没有多,一个字也没有少,关于自己的全部都藏起来。
什么也没。
这个作者很安静,脾气很暴躁,在没有人的时候,情绪也会忽然崩溃,过一会又好起来,很讨厌接电话,但是这个作者不是孤儿,没办法拒接所有人的来电通讯,听完电话都会又哭又笑,开始还记得压抑声音,后来就没压住,又或者是忘了,想起来也懒得收敛。
哭是因为难过。
笑是因为可笑。
为自己哭得要死要活,也为自己笑得反胃极了。
每次想要去死,死了算了,可是没有胆子,想来想去,不敢去死,只想去死。
可是,过了一天又一天,作者还活着,还是想去死,还是没有死,还是恶心自己。
这种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不过是浪费粮食空气,占地面积,垃圾而已。
作者很久没有出去了。
可是屋子只有那么大,这个作者又穷又糟糕,没有更多的钱换一套新的更大屋子,也没有更多的钱买更好的衣服,更好的鞋子和一堆生活用品。买东西的时候,从来都在心里默念,要找最便宜的。
找来找去,花了很多时间,很多电费,又会为自己花钱和不睡觉而难过。
一觉醒来,自己心里懊恼,责怪冲动,又想反悔,几次三番,简直好像在戏耍商家。
因为总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比如,对于一个网文作者来讲,更新是必要的。
再比如,吃饭睡觉,即使今天不吃,明天不吃,今天不睡,明天也睁着眼睛,过一两天,还是必须睡觉和吃饭。
作者买了很多糖,放在屋子里,早上洗漱后吃一口,就当是早餐。
中午写文忘了做饭,屋子里没有第二个人,也没有足够智能又足够便宜到会出现在这个屋子里的做饭机器人,作者吃了一口糖,于是,中午就不需要做饭了。
晚上,天已经黑了,夏天热,有蚊子,从屋子的床上到厨房去,非要开两盏灯,一盏在厨房,一个在床上,可是,电费会用得更多,就只能开一个。
一个在床上,那就不用去吃晚饭了,一个在厨房,可是舍不得床,又不想出去,还是待在床上,吃一口糖。
这么过了几天,算算日子,看看余额,还有点钱,可以点外卖,作者点了外卖,等食物送到家门口,也提前特地标注在□□备注,请勿敲门,请勿迟到,谢谢。
作者从床上下来的时候,差点没站稳,两个膝盖磕在地板上,本来是不准备铺地板砖的,因为要钱,穷得要死不活了,哪里还有更多的钱铺地板砖?那不是为了面子丢里子吗?更何况,还没有别人会来,不请自来那叫梁上君子,不是客人,不必招待,也不用在乎。
可是,装修公司非要送地板砖,眼看着就那点钱,勉强付过之后,算一算,还能过一个月,那就铺吧。上半个月吃糖配水,下半个月吃白米饭配酱菜辣萝卜。
或者,饿的时候,用鸡精煮汤,敲一个蛋,油煎两面金黄,边缘微焦微棕黑色的时候,吃完就算。
有时候,钱多一点,买点火腿肠,这东西剥皮就能吃,水煮更嫩,不用花时间,不麻烦,也不难吃,又不贵,一包十二支,省着点吃一个月,天天都能加餐。
有时候,看着钱不多了,这个作者偏偏饿绿了眼睛似的,一股脑花钱出去,流水一样,哗啦啦就没有了,这种时候,又什么都下得去手,花得了钱,原来想吃没买的都下了单,犹豫半天,刻在心里似的那句话又冒出来:省着点。
一个贵的都没买,也没钱。没发货的快递退掉,没开始做的外卖退订。退了又退。
后来,一看,也就是一份外卖,十二块九。有饭有肉有菜,限量供应。
作者在家里烧开水,煮米饭,等着,写好了四十分钟后到,将近一个时才听见门外有动静,扑过去一看,外卖员还没走,在等电梯,只能等人走了,作者才去开门,等了又等,结果外卖员走了,邻居又出来了,一老一等着电梯。
水开了,米饭好了,作者守在门口用猫眼往外看,好不容易等到那边两个人终于要走了。
作者开了门,门缝二十多厘米,只伸出一只手,拉了东西就飞快往家里收,砰的一声关门。
还是没关好,对面的邻居也开着门,这边开门,那边就走出一个人来看,作者怎么伸手出去,怎么伸手回来都看见了。
对于普通人,当然无所谓,对于一个重度社恐患者来,大概是险些当场去世的程度。
作者看见对方出现在视线范围之内,脑子空空,只想收手关门往屋里跑,跑到床上,拉上全部的窗帘,盖上最厚最长最宽的被子,贴着墙角,枕头挡在头上,瑟瑟发抖,死也不出门,喘不过气,浑身出汗,两颊通红,也不想把被子拉开一个角呼吸新鲜空气。
哪怕自己把自己闷死,也绝不出门。
最好能用一个木头箱子,盖好,锁死,永远不出去,钥匙缝在血肉里,大大的锁挂在外面,各种各样的开法,永远,永远不要有人进来,不要有人发现,不要有人看见,不要有人靠近。
但是,作者是个胆鬼,怕得要死,也饿得要死,看见人的时候被吓了一跳,眼前已经发黑了,两腿发软,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能站起来,伸出去的手拉着外卖使劲,偏偏外卖盒子差点卡住,撞了几次,根本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