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我的父母是一对普通夫妻,关系一般,经常吵架,唠唠叨叨,吃完晚饭就出门,在外面溜溜达达的通常是父亲,在家里洗衣做饭的通常是母亲,并不是多么喜欢,只是因为传宗接代,上面的老一辈父母需要儿女结婚生子,要看着自己的儿女有儿女。
他们喜欢在嘴里什么,你现在不理解我,以后自己有孩子就知道了。
他们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孩子不生育,仿佛违背了天性,世界即将毁灭。
他们还喜欢,你要是没有儿子,以后谁来给你养老送终啊。
好像只要没有后代,就肯定不能寿终正寝,也不能安稳度日。
于是,我的父母开始相亲,结婚,怀孕,准备生子,检查。
他们不要女儿,所以女胎堕掉,伤身体也无所谓,只要儿子。
他们认为一个不保险,要至少两个,以后给他们养老才不会困难。
我跟弟弟不是双胞胎,我比他早一年零一个月,生日倒是恰好同一天。
我出世在夜里,他在黎明。
据我所知,在我有意识的时候,父母就会经常在我耳边念叨,为了我弟弟,他们花费了多少时间和金钱,用了多少精力抽空来拉扯我长大,要我以后一定急着他们的好处,要给他们养老送终。
他们最喜欢的,还是堕胎的事情,检查出是女胎,连着了四次,才到了我弟。
他们对我,等弟弟出来了,你要好好照顾他,要保护他,要看着他长大,要和他互相帮助扶持生活,以后你们要过一辈子的。你们是兄弟,就应该一辈子关系好到没人能插足。
他们生下了第二个孩子,交给我,让我把他带大。
他们匆匆忙忙出门去工作,他们总是有很多的工作,要从早到晚不在家。
只有这样,才能有足够养活多出来的两个儿子的钱。
刚开始,相处还算融洽,他们更放心了,几乎整日整夜不回家。
以至于,我弟弟长到八岁,问我,回来的父母是谁。
他们露出震惊的表情,认为一定是我带坏了他,质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伤了他们的心,我果然是个不肯听话的反骨仔。
,在我出世之前,有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经过门口,要了一碗粥,喝完对他们,第一个孩子还是掉的好,否则养大以后会有严重血光之灾。
他们还不信,只是发了老人,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又,母亲九死一生把我带到世间来,不肯感恩也就算了,还这样不懂事不听话,该。
还,我时候听他们话的表情就不对劲,一个孩脸上根本不可能有那样的表情,就像恐怖片里侏儒死后回魂抢了别人的身体露出的样子。冷漠得令人发指。
他们把我骂了一顿,然后让我了我弟一顿。
我动了手,我弟瞪着我,眼睛都好像要掉出来,眼泪含着不掉下来,委屈极了。
父母看着我弟被了之后气得哭着转身跑走了,又急得让我去找他。
我一个人出去的,在外面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人,我就往更远的地方去,路过一条巷子,一群人在里面互殴,我的声音不,他们冲出来,骂了我一顿,还想我,我跑开了,他们在我身后骂骂咧咧找了我大半夜。
我没找到我弟弟,但是他们差点找到了。
因为他们人多,声音又大,喊起来比我凶得多,躲着哭完了准备回家的弟弟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回去,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他以为是别人想找我的麻烦,害怕得走不动路,躲了很久,困得险些在废弃水管里睡着。
等找我的人离开了,声音都消失很久了,他才强撑着困意从管道里爬出来,没走几步就因为天色昏暗环境复杂再次失去了方向,他心里害怕,开始慌张,到处乱跑,想找一个和之前差不多的地方躲起来。
我去找他,天色快亮了,在一个烂尾楼里找到了他,他似乎睡着了,做噩梦,我走过去,他听见脚步声,猛地惊醒过来,看见我,吓了一跳,一时没认出人,要找地方躲起来,心里想着那些别人家的拐孩的拍花子。
慌不择路,他撞到了墙,那个位置已经很接近应该有栏杆的边缘,楼外侧面墙挂着一个黑白色的壁灯,没有电,不会亮,落了很厚一层灰,那种时候的天光又不可信任,他撞上去,墙面好像惊飞一窝子飞蛾发出扑棱棱的声音掉下许多墙皮墙灰,连带着外面的壁灯。
烂尾楼放了很久,墙很脆弱,发出声音之后一直没有停下来,不是咔嚓咔嚓的响声,而是温和连续而微弱的某种昆虫行动似的感觉,我们都紧张,谁也没把注意力放在那里。
我对他,过来,别怕。我是后面的话没完,他就吓得要往楼外跳下去,那里是二楼。
如果有栏杆和空调外置机,他或许不至于跳下去受严重的伤。”
二号咳嗽两声,笑道:“但那里只有壁灯。
我想把他拉回来,他根本没注意看我是谁,我也没空在那样的时候话。
也没拉拉扯扯,我抓到他的时候,他挥舞着手臂,后背朝下,将要落出去。
我的力气不大,他怕得要死,惊慌失措的力度比什么时候都用力。
他后来和我,他以为自己肯定要死了,死了也要拉一个垫背的,这样死了之后,不至于一个人走路,不定还不用自己死。
我确实被他拉下去了,他在半空也不安分地乱动,我把他按住,如他所愿,当了垫背。
后背受了点伤,他在半空借着光看见我的脸,认出人来了,一直都很愧疚。
从那以后,他很听我的话。”
门外传来脚步声,开门的声音紧随其后,门一开,外面站着一个人。
阴影朦胧罩住来人,那人抬头看见两个人在屋内,愣了一下。
那人往内迈步,进来反手关上了门,默不作声低着头,匆匆往房间里去了。
他的头发扎在脑后,一个黑色揪揪,随意扎起来的,第一眼看见他,不是想到凌乱美感,而是感到颓废疲惫扑面而来,冲击力软化为混乱一头撞进观者脑中炸开。
他的面容隐藏在发丝之后,低着头的时候有意躲避目光,步伐迈得很大。
三号对卫道笑了笑,像个包容弟弟的温和大哥的模样。
“后来,我们都长大了些,那对夫妻变本加厉。
我们杀了他们,入了教,成为教主麾下庇护的千万人之一,从此为教主做事。”
更多的,究竟怎么做事,做什么事情,三号一个字没。
“见笑了,我弟弟就是比我沉默些,我们各有分工,虽然住在一起,其实一个月也不会几句话。”
三号咳嗽两声对卫道歉意地笑了笑。
卫道问:“住处?”
三号也早就安排好了,送卫道住在了隔壁,对卫道笑道:“我和弟弟住,没有空置的客房,劳烦大人忍耐一夜。”
卫道看着三号,点了点头。
四号的声音有些嘶哑,他对卫道笑了笑,用糟糕的嗓音了一个很短的故事:“我是家里第三个孩子,有一对父母,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妹妹,然后他们都死了,我亲手杀的,离开的时候,放了一把火,尸体和房屋都烧毁了,逃命受了重伤,教主救了我,我就为教主做事,你有什么想问?”
卫道和四号相对无言,沉默了一阵。
卫道问:“你的嗓子?”
四号笑道:“我时候被烫坏的,记不清是谁,用刚烧开的热水给我喝,差点哑了。”
他笑起来也有一点阳光的影子,更多的,还是黑暗中的阴影。
肤色是五个人里最黑的,不是麦色,他黑得有点像一块阳光下干裂的土壤缝隙的颜色。
但是,他的面部棱角又是最宽厚坚韧的,乍一看就是一个偏憨厚的老实人。
如果他的神色不是现在这样,尽力温和而依旧冷漠的样子,或许很多人会感到自来熟。
他的气质是疏离,习惯是沉默,笑起来不像高兴,也不是强颜欢笑,而是面具下的真实被隐藏,平静的表象被扭曲,无助的可能被破,镇定的冰层被融化,他的生命如摇曳烛火,是风中残烛,也是白日孤烛。
辉光的幻象,凌冽寒风中颤抖的真实。
虚假的存在,切身的错误。
卫道像个突然上岗的新记者,坐在采访对象面前,不带什么感情,不懂得心翼翼,只提出自己的疑惑:“有利可图?”
四号摇了摇头。
卫道:“逃命?”
“杀人,被一路追杀,等死。”
某一瞬间,天光透过玻璃照亮室内,阴暗和光明之间多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线,界域各半,斜切而去的天光完成使命心满意足抽身离开,不顾这分裂的场景怎样平静而暗潮汹涌。
他们面对面坐着,沉默,像两面相对而立的镜子,坚硬,脆弱,棱角分明,互为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