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雁山妖魔(捉虫) [V]
延州的雁山很荒凉。
山中树木稀少,便是连枝叶也是枯黄萎顿,毫无生机。
但听从山上搬下来的村民,雁山原本也曾蓊郁苍翠,却在半月前山石塌陷形成了那个“吃人洞”之后,山上就好像无端被一种瘴气笼罩,山上的花草树木都变得稀疏,甚至看不出丝毫的生机。
“几位仙长,你们可千万心,那山里头的吃人洞可不是笑的,单是我一家,就被卷进去两个人,我的儿子和儿媳都……”
着这话的,是一位佝偻的老妇。
她原本也是雁山村里的人,自从那雁山出了这样的怪事之后,她便和村里其他幸存下来的人趁着瘴气还算稀薄的清逃下了山。
可是山下哪有什么落脚的地方。
他们逃得匆忙,也没带什么物件,这镇上吃住都是要钱的,于是他们只能聚集在镇外的破庙里头。
程非蕴安抚了那老妇的情绪,与辛婵同行的林丰这时也从镇上买了些烧饼之类的吃食来,连忙分给了所有的村民。
他们应该是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了,林丰把那些吃的分给他们的时候,他们几乎个个都是狼吞虎咽。
这些人是被山上的瘴气侵蚀过的,他们身上或多少都生着毒疮,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镇上的人便更容不得他们,都生怕被这怪病给传染了。
辛婵看见那个男孩的腿上的毒疮都已经溃烂,而这会儿吃东西的时候,大约就是他这两日最有精神的时候了。
“师兄。”程非蕴转头就看见封月臣走了进来。
封月臣朝她点了点头,便对众人道:“我去探查过,山上的瘴气的确有毒,但目前,我还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什么毒。”
“师兄,那我们还去吗?”任君尧抱着剑问道。
“为何不去?”程非蕴抢先道,她回头去看那些病恹恹的村民,皱起眉,“若不搞清楚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若那雁山上的毒瘴漫下来,这镇上也得跟着遭殃。”
“程姑娘所言极是。”
忽有一抹清朗的嗓音从外头传来,众人回眼看去时,便见来人正是那手持一柄驯龙剑的业灵宗首徒赵锦毓。
“赵锦毓?”封月臣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赵锦毓笑了笑,先是向封月臣颔首轻道一声,“封兄。”
随后便看向身后,“不单是我,还有他们。”
随后辛婵便看见不少人出现在那摇摇欲坠的门框外。
另几宗的弟子,竟都有人来。
那幻蟾宫的少宫主姜宜春是一点儿也不想踏进那看着就灰尘蛛网满布的破庙里,他就站在外头,皱着秀气的眉,“这雁山怎么也是在我幻蟾宫的地界里,我父亲让我来给他们送些吃的用的,再给他们安排着住个舒服的地方,顺便再让医官给他们看诊。”
罢,他便睨了旁边那个留着络腮胡,身材较胖的男人一眼。
那人便是幻蟾宫的左护法——沉戟。
沉戟眼见着少宫主瞪他一眼,他便连忙招呼着后头的弟子将那些带过来的东西全都送到庙里头。
旁边有一位年轻女人,生得一双漂亮的眼睛,却是以纱遮面,让人看不清面容,但她前额垂着的一颗晶莹绿石,便也能让众人猜出,她便是幻蟾宫的右护法,传闻中能御蛇的女郎——绿翡。
辛婵还见到了晏重阳和慧明。
晏重阳仍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腰间系着一把长鞭,站在那儿便如青松一般笔直颀长。
“辛姑娘,好久不见。”赵锦毓一见辛婵,便上前拱手。
辛婵回神,也连忙回礼,“赵公子。”
“不知这一年多,辛姑娘的剑术可是又有进益?”这大约是赵锦毓最为关心的事情。
“好了锦毓,你难不成还想在这里拉着辛姑娘比试?”封月臣哪里不知道他这位朋友是个什么脾性,便连忙断他。
赵锦毓摸着手里的驯龙剑,有点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声,“对不住啊辛姑娘……”
辛婵摇头,把自己手里沾了糖霜的糖果递给他,“吃吗?”
“啊……”赵锦毓愣愣地接过来,往嘴里一塞。
糖霜并不甜,反而有些酸,可里头裹着的那颗糖却是甜的。
赵锦毓起初被酸了一下,眉眼都有点皱,但后头的甜又让他舒展了眉眼。
实话,他还从来没有尝过糖的滋味。
那姜宜春连门都不肯进,更不用去接辛婵递过来的糖了,但他看了她,又觉得她是如此干净清澈的一个姑娘,那双手也是白净的,更不提她当日在试炼大会上的每一场比试都被他看在眼里。
她是娑罗星主,还是试炼魁首。
讲道理,姜宜春是有点钦佩她的,毕竟他在幻蟾宫的书房里,都已经收集了好几本有关于她的话本了。
所以此刻,众人都很惊诧地看见,那位向来洁癖严重的幻蟾宫少宫主,竟然伸手接了辛婵递过去的糖。
虽然他是用手帕接的。
这也仍然很令人吃惊。
“谢谢辛姑娘……”姜宜春声。
辛婵摇了摇头,又给旁边的晏重阳递了一颗过去,“你吃吗?”
晏重阳垂眼盯着她手指捏着的那颗糖果,无声摇头。
“辛姑娘,贫僧爱吃。”惠明却笑眯眯地伸手将那颗糖拿走,喂进嘴里。
辛婵见他笑,也不由笑了笑。
丹砂观派来的是观主善微的大弟子瑞玉,那是一个看着就很严肃板正的年轻姑娘,她也并不吃辛婵给的糖,却还是很有礼地道了谢。
“你们观中的弟子聂青遥没有来吗?”辛婵在她身后的那十多名弟子里来回看了好几圈,都没有发现聂青遥的踪影。
“青遥师妹年纪尚,师父便让她留在观中。”瑞玉答道。
实则她带着这些弟子离开时,聂青遥还闹了好几通,非要跟着来,却到底还是被师父善微给关进了屋子里。
“哦……”
辛婵想了想,这里也的确挺危险的,卷毛不来也好。
“如今镇上的居民不肯让这些村民去镇上居住,这外头也没有什么可以住的地方,不知幻蟾宫要如何安排他们?”封月臣将一碗水递给靠在墙角的老者,便回身问姜宜春。
那胖乎乎的左护法沉戟也不知道从哪儿给姜宜春搬来了一把太师椅,擦拭得锃光瓦亮,才让姜宜春就在外头坐下。
“我也不知这瘴气是有毒的,原本父亲是要让我安排他们在镇上住下,可如今镇上的居民又闹成这样……”姜宜春手里握着一方锦帕,掩在口鼻间。
“那这可如何是好啊?”任君尧挠了挠后脑勺。
辛婵还在吃林丰从背后的布包里掏出来的梅子干,她随手递给一旁的程非蕴,倒将正在思考的程非蕴吓了一跳。
所有人都在看辛婵,谁也不太知道,她和她那位朋友林丰身上的布包里,到底还装着多少吃食。
“那就只能自己建房子。”辛婵看大家都在看她,她也有点不太好意思起来,就开口了一句。
封月臣垂眸,这似乎的确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要建一间足够宽敞简单的茅草屋暂居,他们这些人手也是足够的。
赵锦毓从未想过,自己手中的这把驯龙剑有一日竟会用来砍树。
他正瞅着眼前的这棵树发呆,却忽然感觉地面震颤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偏头,就看见辛婵已经用她手里的那柄千叠雪砍掉了一棵足有人两臂环抱都无法抱住的大树。
……?
辛婵嘴里还在吃果干,也许是察觉到赵锦毓的目光,她便偏头看向他。
“是不是我这棵有点大了?”辛婵又去看倒在地上的那棵树。
“不大不大,辛姐姐,你在把它劈成的就好了。”林丰在旁边。
辛婵觉得他得有理,便也不再纠结,直接去找下一棵树了。
虽茅草屋简单,但他们这一帮人都是仙宗子弟,平日里只顾修炼,哪里懂得怎么修房造屋。
木材是够了,可要怎么做呢?
幸好有那些村民在,他们在山上定居,基本也是互相帮着建的房屋,向他们请教之后,大家也算是掌握了一些窍门。
仙宗弟子建造房屋的好处便是他们能用术法,这样也就减少了许多的时间。
将那些村民安顿好之后,姜宜春也安排了从幻蟾宫带来的医官留下来。
几宗各安排了几名弟子留下守着这里,随后大家便开始商量着该怎么去这雁山。
“山上的毒瘴可不好办啊。”任君尧摸着下巴。
封月臣坐在桌前,沉吟半晌,便道:“我记得有一种竹兰草,佩之便可令人屏息一时,如此也应该能不受毒瘴所扰。”
“那我去寻竹兰草。”赵毓锦直接便站起来,转身就往外头跑。
晏重阳也站起身,却是不一句话,便往外头走了。
“他的脾气倒是跟他师父一样怪。”姜宜春坐在沉戟专替他准备的椅子上,看着晏重阳离开的背影,便了一声。
“少宫主你不也挺怪的。”任君尧剥了橘子吃了一瓣。
姜宜春直接将手里的玉盏扔向他。
任君尧直接被砸了一下脑门儿。
而此刻,惠明却在一旁声地念经。
辛婵想听清他念的是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听不明白。
他睁开眼,看着辛婵,“这是僧的早课,便是不在十方殿中,也该做完。”
辛婵点了点头,也不再扰他。
但起十方殿,辛婵不由地又想起之前在试炼大会上,看见的那位佛子明昙。
“辛姐姐。”旁边的林丰忽然唤她。
辛婵回过神看向他。
“我真的不能和你一起去雁山吗?”林丰似乎还是有点想去。
“不可以的,”
辛婵看着周围的所有人,便凑近林丰,声地,“那上面很危险,而你又和他们不太一样……丰,我怕你被发现。”
山上的那个所谓的吃人洞里不知道是住着什么东西,辛婵也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到底是什么,所以她就更不能让林丰陪她涉险。
他是稻草妖,如今虽有谢灵殊的术法帮他封住了妖气,但也难保会不会在上头出些什么事情,再被这些仙宗子弟发现端倪。
“可是我答应过谢公子,我要替他好好守着你的……”林丰忽然。
辛婵闻言,纤长的睫羽颤了一下。
她偏头看向林丰,“什么?”
“就……”
林丰这才意识到自己漏了什么,但随即他又想,谢公子似乎也并没有不许他告诉辛姐姐,于是他动了动嘴唇,又道:“之前在烈云城,在你家,那个时候你睡着了,谢公子跟我,他不在的时候,让我一定要替他守着你……”
明明只是听林丰这么。
辛婵却不知道为什么,呼吸稍窒,她的脑子已经乱了。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林丰才等来她一句,“那你也不能去。”
林丰当即耷拉下脑袋。
竹兰草并不是那么好寻得的,赵锦毓和晏重阳他们带着几十名弟子找了一天一夜,才勉强够大家用。
天色方亮,所有人便已至雁山山脚下。
“不是……少宫主你这穿的是什么啊?”任君尧在看见那坐着竹编轿子来的姜宜春时,就“嘶”了一声,惊诧道。
众人只见姜宜春身上穿着一件月白长袍,那衣裳外头还罩着一层没有丝毫缝隙纹理的轻纱袍,隐隐还散发着莹润含光的光泽。
“这是鲛纱所作,又浸了一层我幻蟾宫特制的染料,这染料能令布料所有的纹理缝隙都融合消失,也就是真正的无缝□□。”
姜宜春颇为得意地轻抬眼眉,“如此一来,我也不必担心这山上的脏污沾染在我的身上了。”
“……真不错。”任君尧一时不知道该些什么才好,只能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却是又翻了个白眼。
姜宜春懒得搭理他,只跟随着众人一同往山上走。
雁山上的毒瘴显出暗红的颜色,令人行走在其间时,多多少少也有些看不太清前面的一切。
“大家心些,一定不能单独走。”封月臣走在最前面,用浸润过清气凝神的药水的布巾捂住口鼻,以传音之法对众人道。
辛婵同程非蕴走在一起。
程非蕴或是担心辛婵会走散,便一直攥着她的手腕。
他们这一行人加起来便也有近百人,穿行在这山道上,缓缓前行。
此时正值清,是毒瘴最稀薄的时候。
只是初上山时,便见草木枯萎,已逐渐露出山石原体,可再往前,却又有些遮天蔽日的高木,那些青黑的叶片如簇,遮挡了许多的光线。
辛婵眼见着走在前面的晏重阳的肩头忽然飞来一只鸟。
那是炙凃鸟。
辛婵曾在烈云城见过。
它周身的翎羽都添了橙黄泛金的色泽,如一盏明亮的灯火一般,照亮了这一方天地。
再往前走,众人便望见了隐在暗红瘴气中的村落。
那应该就是那些村民们原本生活的地方。
如今却已是荒无人烟。
凭着村民所画的地图,封月臣带着所有人终于还是找到了那个传闻中的“吃人洞”。
乱石堆砌在那洞的边缘,辛婵甚至还看到了上面残留的血迹。
封月臣垂眼看着那洞口,并不能确定它到底有多深,于是他伸手施术,便有一抹流光窜入洞中,往下探去。
“师兄,如何?”程非蕴传音问道。
封月臣皱眉,“确实很深。”
这底下,怕是藏着什么东西。
“这山里的瘴气很浓,可我方才探查下去,这地洞里却没有一丝瘴气。”封月臣看向众人,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任君尧忙问。
封月臣正待传音,却忽然察觉到地面开始不断地颤动着,不远处的石壁上渐渐显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来。
程非蕴反应迅速,在看见那张狰狞的人脸时,便将手中的长剑扔出去,深深地嵌入石壁中。
剑刃不断晃动着,发出清晰铮鸣的声响。
奇怪的嘶鸣声传来,那张模糊的人脸骤然消散在程非蕴的剑刃之下。
“大家心些!”封月臣往后退开几步,一伸手时,便也有长剑握在手中。
地洞里传来诡秘的叫声,所有人屏息凝神,便见那洞口飞出来许多蝙蝠,它们的身形都比寻常的蝙蝠还要大一些,身体的毛发已经从黑色转变成一种暗红的颜色。
它们自洞中飞出便袭向人群。
所有人连忙用手中的剑来抵挡这些蝙蝠的胡乱攻击。
而那晏重阳却没什么动作,只因他肩头的炙凃鸟一张开鸟喙,便吐出火球来,将攻击他的那些个蝙蝠直接烧成了灰。
而那些蝙蝠一接触到辛婵手中千叠雪的剑刃时,便骤然凝结成冰,摔在地上,就成了破碎的冰碴子。
“你们倒是方便得很!”任君尧忙里偷闲地看了他们一眼,便感叹了一句。
封月臣施术替众人挡开许多蝙蝠的攻击,却又见那漆黑洞口里又一次涌出如暗红的漩涡一般飞出来的蝙蝠群。
辛婵替程非蕴挑开向她袭来的蝙蝠,总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办法,她抬眼看了封月臣一眼,便见他朝她颔首。
于是辛婵当即用剑锋抵在地面,手中掐诀,冰蓝的光芒缠绕着千叠雪的剑身,她周身都泛着浅淡的光芒,冰蓝的光芒自剑锋在地面拂开,众人只见脚下的尘土沙石上都已经凝结了一层薄冰,冰层蔓延百里,簌簌霜雪从半空落下,哪怕有一粒霜雪沾染在蝙蝠的身上,便能令其骤然封冻结冰。
众人只见那些好似永远也杀不完的蝙蝠骤然变作了冰坨子从半空落下来,砸在地上便成了细碎的冰花。
他们再回头去看那洞口时,便见那冰层也已经裹住了洞口,那些还没有飞上来的蝙蝠,怕是也已经被冻成了冰碴子。
“村民口中的红云应该就是这些蝙蝠。”封月臣看着地上那些已经快要融化的碎冰,忽然道。
如村民所,总有红云漩涡拖着人落入那地洞里。
他们所的红云,应该就是这群毛色暗红的蝙蝠。
“看来这底下住着的东西,已经被我们惊动了。”封月臣再看那洞口,便又传音嘱咐大家,“千万不要张口话。”
但众人等了半晌,却不见那东西再有丝毫的反应。
“它这是想龟缩着,假装自己不在?”任君尧挠了挠脸。
封月臣沉吟片刻,回身便看向晏重阳,“晏公子,不知你可否用祝火功逼一逼它?”
晏重阳“嗯”了一声,直接走上前,手掌里的心火燃烧着落入洞中时便扩大如火龙一般钻入底下。
一种烧焦的味道弥漫出来,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些过分恶臭。
姜宜春不防忽然嗅到此种味道,转身就开始干呕。
就连任君尧也忍不住俯身呕了两下。
辛婵用手帕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口鼻,胃里也有点不太好受。
下一刻,这地面便震动得更加厉害,所有人都听到了尖锐的嘶鸣声,那藏在底下的东西似乎是被彻底惹怒,众人此刻连稳住身形都有些难。
辛婵只好将剑锋嵌在尘土里,勉强站稳。
“是蛇啊……”那从头至尾都未曾过一句话的幻蟾宫右护法绿翡也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她忽然了一句。
所有人都听到了她的传音。
果然他们便看见那地洞里探出来一条粗壮的蛇尾,那蛇尾青翠如碧,从洞中蠕动出来,便要将他们所有人都卷到洞里去。
他们匆忙躲开,却仍有几名弟子一时不察,被拖入洞中。
赵毓锦见此,便立即往前跃入洞中。
“锦毓!”封月臣见此,便大唤一声,却也已是来不及,于是他也无法,便只能匆匆对众人道:“我下去探探,你们留在这里!”
罢,他便也一跃而下,落入洞中去了。
“师兄!”程非蕴和任君尧都往前几步,却只看见封月臣的衣角,转瞬消失。
“这怎么办?”
任君尧看着众人,“难道我们真的要在这里等着?”
也是此刻,那地洞里便又探出来紫色的蛇尾,鳞片在这样昏暗的境地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又有人被拖了下去。
“这是不止一条蛇?”任君尧大惊。
辛婵眼看着那地洞里又探出来一条黑色的蛇尾,便当机立断飞身上前,手中的千叠雪向下,毫不犹豫地斩断了那蛇尾。
腥臭的味道弥漫开来,那乌红的血喷溅出来,姜宜春又没忍住俯身干呕。
辛婵看见程非蕴跳了下去。
她也来不及想那许多,便也跟着跳下去。
这地洞的确幽深,辛婵落下去时便用剑锋抵在石壁上,这样便增大了阻力,令她下落的速度慢了一些,最终便平稳地落在地面上。
原先探出洞口的蛇尾都已经收了回去,辛婵扶起程非蕴便往前走。
地洞内没有毒瘴,所以她们便能自由话。
“辛婵,我与师兄有寻踪蝶。”程非蕴忽然想起来这件事,便伸手施了术法,召出那只散着银光的蝴蝶。
寻踪蝶往前飞时便流散出一道稍显微弱的银色光芒,程非蕴当即牵着辛婵的手便往前走。
身后又有了人的脚步声,辛婵回头就看见了任君尧和晏重阳。
“辛姑娘,非蕴师姐!”任君尧着便往她们面前跑。
“你们怎么来了?”程非蕴皱了眉。
“这不是担心你们吗?放心,外面有姜宜春和惠明师父守着,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
任君尧着便催促道:“我们快去找月臣师兄他们罢?”
提起封月臣,程非蕴便也不再耽搁下去,拉着辛婵便往前走。
这甬道很长,几乎快绕了百里,再往前走时,他们忽然听到斗的声音,便赶紧快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眼前骤然开朗许多,偌大空旷的石室内,辛婵看见了好多条颜色不一的蛇尾,可当她的视线顺着那些长长的蛇尾蜿蜒而上,却只见到一个蛇头。
那蛇头竟还生着长发,时而是人脸,时而是蛇头。
任君尧都来不及去数那蛇尾巴有多少条,一见封月臣和赵毓锦此刻都被蛇尾缠在里头,他便提剑上去,与那其中一条蛇尾斗起来。
封月臣此时也已经看见了他们,却已经无暇顾及,他只掐了诀,剑刃便从衣袖中飞出,划破了蛇鳞,他周身淡色的光芒涌动着,那六尾蛇吃痛,蛇尾下意识地松开来。
程非蕴此时也已经飞身上前,却见那蛇头忽然探出长长的蛇信来,尖利的毒牙闪烁着森冷的光,淡绿色的毒液迸溅出来,她便连连后退。
辛婵适时出手,冰蓝的光涌出去,直接便将那毒液给挡了回去,竟淋了那六尾蛇满脸。
“你们是哪里来的东西,竟敢扰本座清修?”六尾蛇甫一开口,便是沙哑粗粝的嗓音,且始终带着一种阴戾之气。
“就你这还是清修?”
任君尧看了一圈这石室内都快铺了满地的森森白骨,“你清修可真是费人命啊。”
那六尾蛇显现出的一张人脸看起来苍白到没有丝毫的血色,他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睛黑沉沉的,看着人时,便无端令人背后生寒。
“不过是仙宗里的几个杂鱼,便都留在这儿罢。”他笑起来,声音始终嘶哑沉冷。
封月臣彼时仍在静观那六尾蛇,他将一枚金针弹出,刺入了探过来的蛇尾里,那点微末的疼痛于六尾蛇而言或许根本无法惊动他,而那金针也在穿透他的麟甲融入血肉里时便已化作一道微的光深入他的躯体。
这六尾蛇似乎已有几百年的修为,方才封月臣探查他的体内,便更察觉到他的身体里还藏着魔气。
身为蛇妖,身体里却又藏着魔气。
这实在不简单。
也因此,他们这些人便不是他的对手。
可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封月臣见蛇尾袭来,便闪身躲开,再次握住长剑与之缠斗起来。
眼见着又有弟子被蛇尾卷起,封月臣便扔出手中的剑,在半空旋转一圈,抵在那蛇尾上时,重重刺穿,这才使得蛇尾松开来,那名弟子也因此摔落在地上,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着。
这蛇妖麟甲极其坚韧,非是一般的剑刃能够刺穿的,也唯有程砚亭赐给封月臣的化雨剑,或是赵锦毓的驯龙剑才能堪堪刺破。
但程非蕴却忽然想起来辛婵此前用她的剑砍断了一条蛇尾,果然她一回头,便见辛婵已经举起千叠雪,那蛇尾便像是砧板上的软肉一般被轻易劈开。
只是这迸溅出来的腥臭味道实在是太过难闻。
辛婵的脸颊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她被臭得差点要吐出来。
“辛婵!”
也是此时,封月臣忽然高声唤她。
辛婵抬眼便见封月臣已飞身往前,她当即领会,便也足尖一点,飞身朝那蛇头而去。
与这些乱七八糟的蛇尾缠斗终究不是解决之法。
那蛇头陡然换了人脸,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暗色的气流浮动,他的蛇尾竟在刹那间转化成千万条蛇,密密麻麻地落了满地,那些张着嘴巴的蛇头随着气流蜿蜒往上时,便开始撕咬封月臣和辛婵的衣角,辛婵的脚甚至被咬了一口。
她吃痛,陡然摔在地上。
“中了我的蛇毒,你该死了。”六尾蛇张狂地笑起来。
“辛婵!你没事罢?”程非蕴想要跑过来扶她,却被那些细长的蛇身给缠住,每一尾蛇的脑袋都在望着她,发出嘶嘶的声音。
那原本还在与蛇尾缠斗的晏重阳见此,便过来扶她。
辛婵被他扶着站起来,道了一声谢。
“没事罢?”她终于听到他开口。
辛婵缓了一下,摇摇头。
她动了一下自己的脚,除了有些痛之外,却并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旁的征兆。
那六尾蛇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怎么还没死?”他几乎是有些不敢置信。
辛婵见封月臣都已经被那些细长的蛇给缠了好几圈,除晏重阳外的所有人都在半空中被控制着,眼看着那些蛇头就要往他们的身上咬,有弟子发出惊慌失措的声音。
辛婵当机立断,手中的千叠雪飞出去,她掐诀操控着,冰蓝色的剑气便在刹那间铺展开来,如疾风一般,却如断叶一般斩断了那些层层叠叠缠绕在他们身上的蛇身。
也是此刻,封月臣当即反应过来,伸手时,落在地上的化雨剑便已回到了他的手里,于是他与辛婵一同往前一跃,对准那蛇头而去。
辛婵一剑下去,直接刺进了那六尾蛇的一只眼。
尖利的嘶鸣声起,那些浮动的暗色气流骤然变得更加强烈,他身体里流散出来的魔气涌动着,将封月臣和辛婵都震了出去。
辛婵的后背撞上凹凸不平的石壁,她摔下去,胸口气血翻涌,直接便吐了血。
额间银蓝双色的火焰印记开始发光,她只觉得额头有些烫。
胸口仿佛有种陌生的戾气在激荡着,令她握着千叠雪剑柄的手指不断收紧,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头脑有一些不太清晰。
赵锦毓见封月臣倒下,便往前迎上那蛇尾,替他们抵挡住这发了狂的六尾蛇的攻击。
也是此刻,辛婵周身散着冰蓝的光,所有人都见她忽然站起身来,提着那柄犹覆霜雪的长剑飞身往前,她举起长剑时,巨大的冰蓝色气流便在剑锋涌动着,大有吞天之势。
周遭的石壁开始晃动,有碎石不断落下来。
剑锋落下,巨大的气流散开,众人也不免因此而被震出了几米开外。
彼时站在地洞外的姜宜春与慧明差点也站不住脚,他们亲眼看见那不远处的山崖骤然崩裂,有冰蓝色的气流从其中流散出来,而他们脚下的地面便开始塌陷。
暗红的毒瘴却在此刻也慢慢消散开来。
巨大的嘶鸣声仿佛要震破人的耳膜。
姜宜春和慧明带着一众弟子忙往后撤时,便见那冰蓝色的光裹挟着许多人自不远处山体在不断陷落的山崖内一跃而出,飞身落在了他们的眼前。
那六尾蛇的身体已经残损不堪,寸寸的蛇尾却仍在动。
任君尧恶心得不行,赶紧用剑又扎了几刀。
辛婵摔在地上,明亮的天光刺得她眼睛几乎有些睁不开,她像是脱了力,剧烈地喘息着。
努力地睁开眼时,她却好像瞥见了一抹殷红的衣角。
辛婵几乎以为自己是错觉。
“看来是我来得晚了。”
可她却又清晰地听见那一抹熟悉的嗓音,似是轻叹一般。
随后便有一双手温柔地扶起她。
辛婵望见了他的脸。
他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映着她的影子,却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红了眼眶。
“蝉是怎么了?”他似是毫不在乎沾染在她脸颊上的血迹有多么腥臭,用指腹替她轻柔地擦去,望着她时,仍是从前那般温柔含情。
她的眼睫抖了一下,声音有点哽咽,竟还带着几分不自觉的委屈:
“我好臭……”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