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绯桃
“好。”沈溯默了默后将姜芙的玉佩慢慢攥进手心,“我收下。”
姜芙微绯着脸,笑得欢喜。
掌心里玉佩的温润也令沈溯面生腼腆。
“沈兄台,是时辰给你背上的伤换药了。”姜顺的声音不合时宜地自屋外传来,饶是跨进门槛见得姜芙与沈溯均红着脸的模样也不知退出去,还是篆儿用力将他给拽走了。
姜顺这个笨瓜!她不过是觉得围着院子的棣棠开得极好过去瞧了一番而已,他竟就这般不识趣跑到娘子和那卖花郎跟前来了!
虽然她并不觉得这卖花郎有何好的,可这般搅扰人的事情她却是万万不能做的。
这不地道。
姜顺这笨瓜可倒好,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且他就这般闯进去,回头指不定还要遭娘子的责骂呢!
而经姜顺这一扰,姜芙与沈溯各自拢回心神,只听姜芙道:“药在何处?今回我来帮阿溯换药。”
“酥酥莫忙,由姜顺兄弟帮我即可。”沈溯攥紧手心里的玉佩,拒绝道,“酥酥,回去吧。”
这一回,轮到他不给姜芙话的机会:“酥酥今番,必又是瞒着家中人,悄悄寻我而来。”
“我不想酥酥总为我这般。”沈溯神色冷静,语气真诚,显然不是随口而言,而是经过了思虑,“酥酥……不该这般。”
他心中自认自己不配姜芙为了他如此抛开身份颜面,可他亦担心她听不得他如是,便只能斟词酌句,将“我不配”改口成“我不想。”
他担心她又会因着自己的话情急落泪。
“回去吧酥酥,我的伤已无事。”沈溯心中不舍,却又不得不狠下心来,“日后莫要再到这儿来了。”
“不要再因我而做让你家中不睦之事。”
这于酥酥的名声,亦不好。
姜芙自是想要摇头不,可看着好不容易敢于她面前抬起头来的沈溯,她却又如何都道不出任性的话来。
她知他嘴拙,并不会哄她开心的话。
她也知,他只是为她思虑,仅此而已。
“可我若是想你,想见你呢?”姜芙亦攥着装着遗玉的那只荷包,喉间微哽。
沈溯将手心里的芙蓉花玉佩攥得更紧,“我去侯府下帖子。”
“不要!”姜芙蓦地心急,慌忙摇头,“我阿兄若是看见你,怕是又会忍不住你的!”
她不要阿溯再因她受伤!
谁知沈溯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决:“襄南侯府,我始终都要亲自去一趟的,不是吗酥酥?”
不仅是一趟,还会是两趟三趟无数趟。
他既不愿意松开她,她兄长那一关,便必是要过的。
姜芙不出话来。
“只是我还需些时间,我目前还不知自己该以何身份又以何模样前去襄南侯府。”这是他不得不直面的问题。
若他只为想见酥酥而去,怕是连侯府的大门都未能进,就已被了出来。
姜芙蹙着秀眉咬着嫣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道:“我等着阿溯便是。”
沈溯心生歉意:“对不起。”
谁知姜芙当即瞪他,“你又未有做错什么,不许同我‘对不起’。”
沈溯缄口。
“阿溯。”姜芙本还不舍离开,她还想多看一看她日思夜想的郎君,可她又挂心他背上的伤,万千念想终是化作恋恋不舍,“你要好好养伤,我走了。”
沈溯点点头,并无挽留。
姜芙虽知他不善言表,可还是觉得莫名失落,耷拉着脑袋转身走出了竹屋。
竹屋门前左右两侧各栽着一株绯桃。
姜芙正行于绯桃树下时,沈溯忽然唤住她:“酥酥。”
姜芙不无惊喜地转过身来,将欣喜全写在了面上眸中。
她眸若星河,面靥生花,令沈溯险险出神得忘了自己因何唤住她。
他来到她面前,抬手折下她头顶枝头上开得最妍丽的一朵绯桃,取下她簪在发间的那一朵,将才自枝头摘下的这一朵为她簪上,“酥酥头上的这一朵绯桃已开始枯萎。”
姜芙乖巧地站着任沈溯为她将绯桃簪上,待他簪好后她不禁也抬起手来摸摸他亲手为她簪上的这朵绯桃,抿着娇笑问他:“好不好看?”
绯桃娇艳,人比花更娇。
沈溯终还是失了神,愣愣点头。
“阿溯,我等着你来寻我。”再同他道完这一句话,姜芙虽有不舍却还是扬着笑离开了。
直至马车将她载离再瞧不见她的身影,沈溯这才收回视线,低头看向自己手心里的那块芙蓉花白玉佩。
他用指腹摩挲着上边的花纹,尔后视若珍宝般收入怀中,贴身而藏。
便是从姜芙头上取下来的那朵已渐枯萎的绯桃,他也不舍得扔弃,而是将它带回屋中,夹入书本间,以做牙签。
*
连府。
才下值回府的连搏连公服都未来得及换,甚至重重拂掉连夫人朝他递来的茶水。
茶盏摔落在地,碎做数瓣,滚烫的茶水甚至烫到连夫人手上,霎时一片通红。
然而连搏黑沉着脸,一眼都未多瞧被烫伤的连夫人,只厉声叱喝道:“还不快将连锦心给我叫来!?”
连夫人自年轻时嫁入连家起,便一直遵循常理,以夫为天,但凡连搏的话,她从不会有二话,只知遵循,连搏虽是行伍出身,却非不讲理之人,成婚二十余载,他们夫妻之间一直相敬如宾,连搏鲜少有冲她这般厉声话的时候。
是以这会儿他这般叱喝,可谓是将连夫人吓了个结实,再兼他连名道姓地点了连锦心的名字,可见他心头是愠着多大的火气。
连夫人自是不敢对他有违,便是手上被烫伤之处火辣辣的疼也不敢先去处理,而是赶紧着身旁的嬷嬷速去将连锦心请过来。
有下人上前来将地上的碎茶盏清理干净,连夫人则是亲自给连搏重新倒来一盏茶,然而这一回她却不敢再递给他,而是心翼翼地搁在他手边的茶几上。
连夫人是深闺妇人,鲜少出门,平日里亦严管着下人们的嘴,不允许他们三道四乱嚼舌根,因而对这些日来外边逐渐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连家四娘子同罪门之后苏泽之间那不为人知的秘事并不知晓,是以她并不知自家男人缘何如此生气。
明明今上值前都还好好的。
连府不若襄南侯府那般地广,是再寻常不过的四进宅院,不多时,连锦心便来到了前厅。
“四娘见过爹爹,阿娘。”她上有三位兄长,她在家中行四,连搏向来唤她一声四娘,所以方才连夫人听得他将连锦心的名字点道出来时才会诧异。
连锦心朝上座的连搏与其身旁的连夫人盈盈福身,不敢抬头,一双纤手微微攥紧着手中锦帕。
显然猜想得到连搏因何事而这般着急地将她唤来,也显然她并不是连夫人那般对外边的事情一无所知。
只见连搏忽地站起身朝她走来,二话未,只扬起巴掌霍地重重掴到她脸上来!
“啪——!”响亮的巴掌声瞬间响彻整间厅房。
连锦心哪里想得到向来颇疼自己的爹爹竟会朝自己抡巴掌,被连搏这一巴掌得直跌在地,白皙的脸颊上清晰地印着他一个巴掌印,半边脸霎时高肿起,可见他这一巴掌得有多用力。
“老爷这是做甚么!?”连夫人被连搏这突然暴怒的举动给惊呆了,她惊慌着上前来,扶起被他得摔倒在地的连锦心。
“你问我做甚么?你应该问问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做了甚么!?”连搏怒目圆睁,一张脸因暴怒而涨红,向来鲜少同家中女眷这般疾言厉色的他此刻一副恨不得将连锦心往死里的气恨模样,“外边都将她同那姓苏之间的事都传成什么样子了!”
“什么事情?”连夫人面上是全然不知的茫然,“谁个姓苏的?”
连锦心疼得眼泪直掉,眼眶通红,委屈不已地看着什么都没问便不分青红皂白了自己的父亲,难过且不服气道:“爹爹,我没有。”
她虽也偶有同阿泽通书信,却不是外边所传的那般。
她与阿泽之间,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没有,他们……仅是朋友而已。
阿泽眼里的人,是姜芙。
“空穴不来风!你一句‘我没有’,谁会信你!?”连搏怒不可遏,“外边关于你二人的传闻都能写成话本子了!便是连你二人间的书信都证据凿凿地摆在那儿!你却只给我一句你没有!”
“纵是我信你,外边的人会信你吗?”
“御史台和知谏院的那群谏官会信你吗!?”
到这最后一句,连搏几乎是怒吼出声。
连锦心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向来疼她的爹爹,忽然之间觉得有些陌生,尔后便全都懂了。
原来爹爹在乎的不是她的名声,而是他自己的声誉。
家风不正,若是遭有心的谏官到御前弹劾,爹爹虽不会因此而吃罪,但对他的官身必会有影响。
“爹爹,我真的没有。”连锦心捂着自己红肿生疼的脸颊,双眼亦是红得厉害,以致声音微微发颤,“我从没有同任何人写过那般书信。”
看着连锦心红肿的脸颊与通红的眼眶,连搏终是稍稍冷静了些,却仍是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坊间传闻的那出自你手的书信我已有见到,那上边字迹,确实是你的。”
“爹爹!那不是我写的!”若仅是传闻,连锦心还能冷静,可现下这乃连搏亲眼所见,她便再也无法冷静,“定是有人描摹了我的字,以此来害我害爹爹害我们连家!”
后边这句,乃连锦心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心中并未做过多想。
然而有些话,常常都是者无心,听者有心。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不是你写,可那字迹明明白白就是你的。”连搏一边思考着连锦心方才的话一边道,“是何人有得如此假胜过于真的描摹本事?又是何人想要加害于我连家?”
连搏将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对方怕是想要加害的并不是四娘,而是他。
“我倒是有所耳闻那姓苏的就有这字迹以假乱真的本事。”连搏咬牙。
可他这般来搭进自己的名声,对他有何好处?
还是……当年的事情他发现了什么端倪!?
又或是,他发现了什么别的事情?
再或是他想以此来与他连家攀上关系?毕竟罪门之后的他想要倚靠自己的力量于这世上翻身,难于登天。
连搏愈如是想,面色愈沉,拳头也捏得愈紧。
他将连锦心遣了下去,兀自坐在圈椅里陷入了沉思。
连锦心本想替苏泽辩解,他纵是有在字迹上以假乱真的本事,也不屑于做此等事情的。
可她才张嘴,却又忽然想到什么,终是什么都没有,捂着脸咬着唇退了下去。
*
香枝但是看着连锦心红肿的脸颊上清晰的巴掌印都为她觉得疼,更替她觉得委屈,一边替她上药一边忍不住声怨道:“连公下手也太重了,这又不是娘子的错。”
“娘子,你何不同连公解释清楚了呢?”香枝不明白自家娘子为何不执意解释清楚了才退下,“只要你都清楚了,连公当是会相信你的。”
许是香枝着话,有些分神,手上力道重了些,疼得连锦心轻轻嘶声。
香枝连忙不敢再分神话,专心给她上药。
连锦心沉默着,静静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杏面桃腮,臻首娥眉,并无不及姜芙之处。
只见她抬手轻轻抚上自己并未受伤的另一侧脸颊,轻声道:“香枝你,照外边已经沸沸扬扬了的传闻,我爹爹会让我嫁给阿泽吗?”
香枝大惊,手上力道一时不由得重了,然而这会儿连锦心却像不知疼似的,毫无反应。
“娘子,你、你——”香枝甚至惊得连话都要不清。
连锦心并不在意她的反应,反是微微一笑,又道:“我一直都心仪于阿泽,这事我瞒着所有人,独独未瞒你,你是知晓的。”
“如今这般,不是正好吗?”
“可是娘子……”香枝忧愁,“可娘子若真这般嫁过去的话,于娘子的名声并不好啊。”
“嫁与不嫁,经了外边这事,你觉得我的名声还会好吗?”连锦心眼睑低垂,声音低低,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委屈,“若是如此能让我嫁给他,我甘愿。”
“娘子你,你……唉!”香枝心知自家娘子劝不住,除了叹气,再不知自己能什么才好。
“阿泽会知晓我的好的。”连锦心又缓缓抬眸,重新看向铜镜中的自己,“他会知晓我远比姜芙要好。”
不管今回之事出自谁人之手目的又何在,她也要借其之手乘此波澜,全她心中所愿!
香枝想极同她道上一声“苏郎君眼中唯有姜娘子,根本就无娘子”,可看连锦心满眼期盼着能嫁给苏泽的模样,香枝一时之间如何都道不出口这话。
娘子的一厢情愿,能得苏郎君待她好吗?
唉。
*
此时此刻的苏家,苏泽亦是怒不可遏地生生将一张桌给掀翻在地。
究竟是谁人竟这般来辱他!
作者有话:
嗯……应该是我已经不年轻了的原因,所以写不出来毫无所谓不管不顾爱了就爱了的感情,准确来只谈恋爱不考虑结婚倒是可以放肆,但是想要一起走完一辈子的话,就不能不多虑一些。
长久的爱情不能只图一时之欢是不是!嘿嘿
不过每个人对情爱的观念不一样,这只是我自己的个人看法而已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