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哼哼
沈溯走了,因着沈洄的缘故,姜蒲并未留他,姜芙也不敢留。
不过她想与沈溯多相处会儿,想亲自送他到府门外,但看姜蒲黑着脸与瞪来的眼,她只能乖乖地站在姜蒲身旁,在沈溯转身离开时抿着笑朝他眨眨眼。
在姜蒲夫妇与沈洄面前,沈溯虽是瞧见了姜芙朝自己投来的亲昵眼神,面红耳赤地只敢当做什么都未瞧见,局促不自在地同姜蒲夫妇告了辞,低着头搀着沈洄离开。
看着他们兄弟并肩而行的背影,姜蒲夫妇与姜芙心中各有所思。
待再瞧不见沈溯的身影,姜芙才转头看向姜蒲,好奇地想要知道前边沈洄都同他了些什么,“阿兄……”
然而她才张嘴,便听得姜蒲冷哼道:“情郎走了,才想起我这个无关紧要的兄长是吧?”
被断了话的姜芙一脸懵:“……???”
只听姜蒲又是一声冷哼,绷着黑脸看着她:“既然那姓沈的没空同过切磋,今日便由你来做我的对手,正好让我检查检查你那三脚猫样儿的身手现在是不是已经偷懒到变成一只脚了。”
“回屋去换身衣裳来。”不容置喙的口吻,姜蒲一边道一边已转身往操练场走去,“我先去地儿那等着你。”
姜芙看看姜蒲又看看于筱筱,懵得不明所以,“阿嫂,阿兄这是干甚么呀?”
怎么突然想起要检查她的身手来了?阿兄不是早就不愿意管她这三脚猫身手了吗?
“心里不是滋味了呗。”于筱筱抿嘴直笑,“你阿兄啊,是一想到酥酥迟早要嫁人离开他身旁,就把自己给醋酸得不行。”
听听他方才□□,不是把自己酸了是甚么?
“我哪里有嫁人嘛,我这不是还在——”姜芙本是抱怨着姜蒲忽然就对她奇怪起来的态度,话还未念叨完便两眼一亮,笑盈盈地搂上于筱筱的胳膊,极是激动道,“阿嫂,方才沈公子同阿兄了甚么?阿兄这是同样让我嫁给阿溯了吗!?”
“成日里问这些没羞没臊的话,要是让你阿兄听到,又该朝你那沈郎君撒气去。”于筱筱佯装沉下脸色,“你就不怕你阿兄气头一上来,就又冲去将你那沈郎君给折了去?”
于筱筱这一唬果真有用,姜芙连忙捂住嘴,不话,然而眼睛还是亮晶晶的,仿佛盛了星星在里边。
于筱筱终是没装得住,噗嗤一声轻轻笑出了声来,抬起手捏捏她的鼻尖,“好啦好啦,你个姣姣,还不赶紧换衣裳去?你阿兄可是在等着你呢。”
姜芙还想再问,却见于筱筱看一眼姜蒲离开的方向,冲她挑了挑眉。
姜芙顿时喜上眉梢,松开她的胳膊便撒丫子似的朝软玉轩的方向跑,一边扬声道:“阿嫂,我去换衣裳啦!”
待会儿她自己问阿兄去!
嘻嘻!阿嫂让她自己问阿兄,那肯定就是好事儿!
“篆儿篆儿,快点过来帮我呀!”
于筱筱看她兴奋得火急火燎的模样,笑得无奈又宠溺。
莫官人了,酥酥要真是出嫁了,她也舍不得。
这女儿家啊,真真是长着长着就长大了,学会自己觅郎君了。
平阳侯府这兄弟俩都是好孩子,不知平阳侯夫妇是怎样的人,好好的两个孩子都不知疼惜。
那位沈郎君,瞧着已是病入膏肓了,不知还能活多长时日?
都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都还要强撑着一口气为其兄长做算。
唉,兄弟二人,着实可怜。
但愿能有仙医降世,救那孩子一命。
*
“兄长,我可看出来了,姜娘子眼里全是兄长。”出了襄南侯府,坐上马车后沈洄缓了良久的心律与鼻息,待马车缓缓驶出西城门,他才扬起嘴角,看着沈溯笑道,“也感觉得出,她是铁了心的非兄长不嫁。”
沈溯是一入襄南侯府就紧张,也是这会儿才觉着自在,然而沈洄忽然这么一句,又令他耳根发烫,急道:“阿洄你好生闭目歇息,莫、莫要胡言!”
“我这可不是胡言,我这每一句可都是真话。”沈洄看着耳根通红的沈溯,笑意更甚,“而且啊,不仅姜娘子心仪兄长,姜夫人满意兄长,便是姜殿帅,也极为赏识兄长。”
“阿洄莫趣我了。”一提及姜蒲,沈溯顿时就如同霜的茄子似的,蔫吧又沮丧,“姜殿帅未有将我再往死里已是万幸,我不过会种些花儿谋生而已,缘何能得到姜殿帅的赏识?”
沈洄并未言语,反是轻轻笑出了声来。
沈溯深受击,瞧,连阿洄都忍不住笑话他了。
“我一直觉得兄长是个耿直的聪明人,倒不曾想过兄长也有这般……榆木的时候。”沈洄盯着面红耳赤又垂头丧气的沈溯,直截了当一般地嘲笑他,“兄长这可是活脱脱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沈溯不由想到了姜芙总是气急败坏般地骂他“沈木头”,虽然尴尬,却未有羞愧得低下头去。
沈洄面前,他一直能如个寻常人般自在,从无需为他的出身而介怀。
普天之下,沈洄是最了解他的人,也是最懂他的人。
“兄长许是未曾了解过姜殿帅此人。”沈洄声音虽轻,但从神色与语气观来,却比来时要畅快许多,话时需停下来缓和喘息的次数也比在襄南侯府里时要少上不少。
可见他前边同姜蒲所谈之事,谈得融洽又契合。
“京中八成百姓皆知,姜娘子如同姜殿帅的命根子,兄长试想,若是自己的命根子被他人动了,谁人能不着急?”沈洄浅笑吟吟,“即便姜娘子今日心仪的人并非兄长而是他人,也照样免不了吃姜殿帅几顿拳头。”
“如今兄长是捱了姜殿帅的拳头无错,可兄长不仅捱得住姜殿帅的拳头,更接得住他的拳头。”
“若换做旁人,放眼整个京城,怕是除了兄长,根本无人接得住姜殿帅的拳头。”
“兄长有无想过,姜殿帅为何在伤了兄长之后还非要给兄长请太医,并用上最好的药不可?”沈洄细致且耐心地一步步点醒从不敢正视自己、总是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的沈溯,“仅仅是为了不让姜娘子怨他而已?”
“兄长以为,昨夜姜殿帅同意留兄长在襄南侯府中同案而食是为何?非要兄长同他切磋比划又是为何?”
“以及今日特意差人来接兄长过府,原因又是何在?”
沈洄完这些,喘息有些重,然而这会儿沈溯却有抬手为他抚背顺气,而是怔怔地看着他。
显然已由他引着思忖了他一个接一个道出的问题。
这是任何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答案的问题。
可沈溯从未想过。
“一无是处”的他从不觉得自己会受任何人的青睐,生在深渊长在深渊的他一直都觉得他能活在这世上已是上天的恩赐。
旁的事情,他从不敢去想。
就像他从不敢想姜芙为何偏偏选了他一样,他从不去想姜蒲为何没有死他,更未有想过他为何能够一而再地走进襄南侯府。
“兄长。”沈溯没有抬起手,沈洄却是伸出手来,轻却牢地抓住他的手,眼神温柔,语气肯定,“我过,兄长是个武学奇才,亦是兵家之事上的可塑之才,兄长不信我这个笼中鸟井底蛙,那姜殿帅呢?兄长可信?”
“阿洄!”沈溯反手死死抓着沈洄枯瘦的手,“阿洄是这世上最聪慧之人,而非笼中鸟井底蛙!是可飞于天际的鸿鹄!”
“兄长在我眼里也不是无用之人。”沈洄的手被沈溯抓得生疼,然而他面上却仍是在笑,眸中的那一簇微光更亮了些,“兄长我乃鸿鹄,我言兄长为鹰隼,我信兄长,兄长可信我?”
沈溯睁大着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良久良久都不出话来。
沈洄则是张开另一边手臂,搂住面前的沈溯,“兄长,我昨夜做了个梦,梦里兄长成为了威风凛凛的将军,是我一直以来认为的兄长终将会成为的模样。”
“兄长,往后的日子,平阳侯府再无人能伤害你,更无人能再缚着你。”
“阿洄……”沈溯喉间发涩,“你如此虚弱却执意要去见姜殿帅,便是为了这一事。”
“不然呢?”沈洄笑,“我固然喜爱兄长养的花儿,可我更想让全大梁的人都知道兄长乃是一名才能兼备的将才!”
“兄长昨日不是找我想法子,如何才能让姜殿帅点头同意兄长与姜娘子间的情意?”
“兄长莫要嫌我多管闲事才是……”
“兄长,我倦了,我靠着兄长歇会儿……”
沈洄缓缓完话,还未等沈溯上些什么,他便倚着沈溯肩头闭上眼睡了去。
沈溯心慌地将手指探到他鼻底,感受到他鼻息的刹那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睡吧阿洄。”沈溯坐好身子,好让沈洄能倚得舒坦一些,“我……知晓该如何做了。”
他配不上阿洄的那些称赞,可他愿意去……试一试。
沈溯让沈洄在自己肩头倚好,尔后将手探进衣襟里,于贴着心口的位置摸出姜芙赠与他的贴身玉佩,牢牢握在手心里,垂眸沉思。
忽地,马车停了下来。
在还未至沈溯的园圃之地。
他抬手掀开车帘,驾辕上的姜顺还未话,沈溯便已知晓发生了何事。
一个浑身脏了泥、瞧个子约莫只有五岁的孩子正挡在前边的路上。
孩子脸上全脏了泥,衣裳上也全是泥污,衬得他的一双大眼睛很是黑白分明。
姜顺正要话,只见孩儿忽然“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一边哭哭唧唧道:“我找不着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