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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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芙声音细软,带着一股女儿家才有的绵柔感,每每听她话时,沈溯的心总会因她而变得柔软。

    此时,也如此。

    姜芙站在他身后,并未移至他面前来,他稍深吸一口气,这才托着已移至入花盆的瑞香站起身,并朝她转过身来。

    他低着头,不敢抬眸,瞧见的是她鹅黄鞋面上绣着的海棠花以及裙裾上翩飞的绣蝶。

    “酥酥,这株瑞香已经无恙。”沈溯心中有事,以致他捧着花盆的双手将其抱得颇用力,“往后酥酥照料它,还得记着它的避忌才是,它忌盆土太湿,忌太过淋雨,忌——”

    然并未待他讲话完,便听得姜芙唤他一声:“阿溯。”

    她声音轻柔,语气平和,沈溯的心却是蓦地一紧。

    他欲接着将话完,然而他将将张嘴还未能出声时,只听姜芙又再唤了他一声:“阿溯。”

    语气声音依旧,仿佛她并无任何疑惑,仅是自然而然地唤他而已。

    沈溯终是无法再保持心中唯剩的冷静,缓缓、缓缓抬起头来。

    入眸即是姜芙的笑靥。

    她嘴角微扬,眉眼微弯,对着他的眼,笑得娇柔。

    沈溯一时间不上话来,只怔怔地看着她,任她自自己手中抱过那盆瑞香,看她低头细细端详它,再听她欣喜道:“果真还是阿溯最有能耐,我的瑞香它又好好儿的了。”

    “我还未同阿溯过呢,这是我娘亲生前最喜爱的一株花儿,没遇到阿溯之前,我以为它救不活了。”姜芙着,又抬眸重新看向沈溯,“可我遇到了阿溯。”

    “阿溯你看,因为有阿溯,所以它还能活得好好儿的。”

    “阿溯。”

    “阿溯。”

    姜芙一瞬不瞬看着他,一声又一声唤他,仿佛唤不够似的。

    忽尔,沈溯轻抓上她的胳膊,将她朝自己怀间一带,隔着那一盆瑞香,将她拥进怀里。

    姜芙心跳蓦地一滞,怔愣着正要抬起头来,然而沈溯却已先低头,将脸颊抵到她鬓边,揽着她双肩的手臂愈发用力了些,声音低低,“酥酥。”

    姜芙点点头,“阿溯。”

    她清楚地感觉得到沈溯贴着她鬓发深深吸了一口气,尔后才又道:“酥酥,我要走了。”

    姜芙狠狠一怔,抱着瑞香的双手忽地一僵,险些将它摔了。

    她愣愣着难以回神,方才不舍将她松开的沈溯此时终是缓缓松手抬头,直面着她,直视着她因震惊而大睁的眼。

    “今日.我到信阳王府见了王爷与殿帅,王爷前两日于宫中殿上道的并非随口而言,他是真心要收我为学生。”为有足够的勇气站在姜芙面前与她道上这一席话,沈溯那才自她肩头垂下的双手将自己腿边的袍紧紧攥得近乎要将其给攥碎了去。

    “酥酥,我已应下王爷与姜殿帅,要随王爷到北疆去历练。”

    “酥酥,对不起,我——”

    沈溯话才至一半,脚背上忽然传来的痛感便将他的话给断了。

    只见姜芙一只脚正踩在他的脚背上,她一脸情急的模样,“阿溯甚么都没有做错,不需要和我道歉。”

    沈溯张张嘴,想什么,可看着姜芙情急又气恼的模样,他却又不知自己该什么才是好。

    “多少人想当王爷的学生王爷都没瞧得上眼,阿溯能得王爷青睐,那是我阿溯有本事!这是荣光,是好事。”姜芙收回脚,当即又扬唇笑了,神情语气间俱是自豪与得意,好似得到信阳王赏识的是她一般。

    “再了,我的阿溯本来就是鹰,不可能一直收着翅膀待在京城不动的,能跟着王爷到北疆历练,那也是好事!”

    “不过呢,就算阿溯一辈子就在这儿养花卖花,阿溯在我眼里也是这天底下最好的郎君!”姜芙着,将怀里的瑞香轻放到脚边,“只是阿兄总好男儿就该志在四方,阿溯若是一直待在京城,怕是一辈子都免不了我阿兄的拳头。”

    “我不想也不舍得阿溯总是遭我阿兄的揍,所以——”

    “阿溯你去历练吧。”姜芙往前半步,贴近沈溯胸膛,将双手环至他腰间,靠到他怀里,于他怀里仰头看他,眼圈渐红,眼神却明亮且坚定,“我等你。”

    姜芙完,将脸埋进他怀间,双臂亦将他的腰抱得紧紧。

    沈溯腰背绷得僵硬笔直,他的心颤抖不已。

    因为姜芙的信任,更因为她的情意,她的执着。

    他何德何能,能得酥酥这般好的娘子对他不离不弃?

    沈溯回过神时,他也已将姜芙紧拥于怀里,并低头吻上她的额心,“我定不负酥酥。”

    姜芙抿着嘴,笑着用力点点头。

    “阿溯何时走?”沈溯胸膛坚实,怀抱温暖,靠在其间,让姜芙心生贪念,不舍松手离开,只是自他怀里抬起头,看着他问。

    “明日即随王爷出发。”沈溯亦是拥着姜芙不舍松开,将下颔轻轻抵在她额顶。

    “明日……便走?”姜芙又是怔怔,“怎的如此匆忙?”

    “嗯。”沈溯点头,“王爷今日收到北疆急报,此时已被圣上召至宫中商议,王爷已告知于我,不出意外,明日便要启程返回北疆。”

    所以他才会将瑞香移植入盆中交还给酥酥。

    他本还未想好如何同姜芙此事,却不想根本未等他去见她,她便又如以往一般,忽然便来到了他面前。

    让他无可逃避,同时也给他无尽的勇气。

    “这么快……”姜芙垂眸,低声轻喃。

    她以为,最快也要等到太后的寿辰之后。

    不想竟是明日便要走。

    “我还甚么都没给阿溯准备……”姜芙再抬眸时,莹亮的眼眸中是藏也藏不住的不舍,“也不知今晚的时候够不够给阿溯准备。”

    “我虽未去过北疆,可我阿兄一直在北疆那边长大,那边的气候可不同京城,我得给阿溯多准备些衣裳才是。”

    “那边吃的喝的也与京城的口味不同,为免阿溯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我也得给阿溯多准备些干粮才是。”

    “还有,阿溯你到了那边之后,可不许和那边的娘子有甚么往来。”

    “我的阿溯温柔英俊身手又好,定会受极年轻娘子们的青睐,阿溯你要是敢和她们不清不楚的,我可就生气了!”

    姜芙这会儿就像个将要送别丈夫的娘子似的,念念叨叨个不停,愈想愈多,便愈愈多。

    沈溯不仅尽数听入耳中,且皆记在了心里,丁点不嫌她唠叨,反是觉得从未有过的知足。

    因为从无人这般念叨过他。

    一直以来,他都是孤身一人。

    如今,他不再是独自一人。

    他已有人相伴。

    “阿溯!”看沈溯一言不发的模样,姜芙将眉心一拧,同时跺了跺脚,“你有没有在听我话?”

    “我在听。”沈溯连忙道,“酥酥的话,我全都记在心里了。”

    “这还差不多。”姜芙噘噘嘴,语气轻快,眼圈却愈来愈红,“呐,阿溯你可记着了的,你不能被北疆火辣辣的娘子勾了魂去,不然我可就不等你了。”

    “酥酥。”沈溯看着她张张合合的嫣红嘴,心怦怦直跳。

    “嗯?”姜芙眨一眨眼,“唔。”

    沈溯低下头,轻吻她的唇。

    只是轻轻覆着她的唇而已,并无继续深入的动作,便是稍稍的试探都没有。

    饶是如此,他也已面红耳赤。

    姜芙也绯红了双颊。

    少顷,沈溯才飞快地抬起头,不敢再看她,而是往旁别开脸。

    除了酥酥,不会再有谁个娘子将他入了眼放入心。

    他本一无是处,是因为遇见酥酥,才让他有抬头挺胸活下去的意义。

    这天下间的任何一个娘子,都不及酥酥。

    姜芙噙着娇羞的笑意,也低头将脸埋进了他胸膛,将他抱得更紧。

    虽然不舍,但她心中更多的是激动,是欢喜。

    诚如她所言,她的阿溯该是鹰,该去飞。

    她为他的才与能能被有识之人赏识而由衷高兴。

    姜芙将脸贴在沈溯的心口,听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忽觉他衣服之下有什么硬物硌着她的脸,她微微蹙眉,抬头盯着他的心口问他道:“阿溯怀里藏着甚么宝贝?”

    可不是宝贝么?否则又怎会贴着心口而藏。

    沈溯一听,也不及想,当即抬手自自己怀间将姜芙所指之物拿出来。

    指尖触上那物之时,他才明白过来那是何物。

    在姜芙的注目中,他又不由红了脖根,本是在迟疑,但担心姜芙不高兴,他才慢慢地将那物事掏出来,于她眼前摊开掌心。

    不是他物,正是当初她亲手送给他的那块芙蓉花白玉佩。

    她曾言,他带着她,就如同她时刻陪在他身旁一般。

    他便于他每一件贴身里衣心口位置处缝了一个暗袋,每一日,他都将它贴身带着。

    姜芙看着沈溯手心里那被他视作珍宝贴着心口而藏的自己那块白玉佩,再抬头看看面红耳赤的他,眼圈愈发红,在沈溯磕磕巴巴解释时将手也探入自己衣襟里,于脖子下扯出一根红绳来。

    她一手托着沈溯捧着玉佩的手,一手将系在脖子上的一块物件凑到他手边,笑道:“阿溯你瞧。”

    他手上拿着的是她给他的白玉佩,她手上拿着的则是他亲手做的遗玉。

    他将她的玉佩贴身而藏,她亦将他的遗玉系在绳上,戴于颈上,亦是贴身而戴。

    “我们都在彼此身旁。”姜芙笑得明艳,眸中有光,“往后一直都如此。”

    “酥酥。”沈溯的心感动得难以自持,他情不自禁将姜芙再拥入怀中,用尽勇气才敢道出口,“等我。”

    “嗯。”姜芙眼角有泪,她于他衣服上擦去,用力点头,“嗯!”

    从始至终,她对他只有偏爱的支持,从无嫌恶。

    他若想要飞,她便助他振翅,他若舍不得这一片花田,她便随他一齐粗茶淡饭。

    他是她认定了的郎君,无论他最任何决定,她都会陪在他身旁。

    不离不弃。

    “阿溯,我饿了,我留在你这儿吃晚饭好不好?”姜芙将遗玉收回衣襟里,这会儿拉着沈溯的手,巴巴地盯着他看,生怕他会拒绝她似的,“我都还没有吃过阿溯烧的饭菜呢。”

    “我可以给阿溯下手的,劈柴?挑水?生火?烧柴?”

    “待吃完了饭,我顺道让姜顺送阿溯去见沈洄,阿溯觉得如何?”

    “好不好嘛?”姜芙边边轻轻晃着他的胳膊。

    晃得沈溯心软得一塌糊涂,“好。”

    “不过甚么都不需要酥酥做,酥酥到屋里坐着等我便好。”酥酥的手不需要做这些粗活。

    如今不用,往后他更不能让她做这等粗活。

    “不,我就要坐在阿溯身旁。”他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阿溯赶我我也不走。”

    “……”沈溯失笑,“好。”

    于是,躺在瓜棚旁的楼明澈便看到沈溯身旁多了条比世子更黏人的尾巴。

    啧啧,这可真是够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