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第23章
寒假结束的最后几天,顾柠西终于抓到了一点喘息的机会,为自己争取到一点放松的时间。
为了和朋友出去玩,她提前买了一大堆衣服,抱回来一件件试穿。
天气回暖,她买的都是薄衣服,而是都是活泼靓丽的颜色。
她学着网红的推荐穿搭,摸索出一套还算可以的搭配。
可爱的V领露出精致的锁骨,浮现出若隐若现的光珠,下面套了一件厚底和她之前不太敢穿的短款百褶裙,勾勒出清晰的腰线,满满都是青春的活力。
扮自己果然能使人心情愉悦。
之前徐若川也会给她买衣服,但他们的审美不太一样,所以她的衣柜全是端庄优雅的长款裙子。
如果徐若川看见她穿的这么大胆,一定又要皱眉头了。
她朝着镜子吐了吐舌头。
像是在和一个遥远的人撒娇示威。
房门被忽然推开,她吓了一跳,直直看向门口。
徐筠一身浅色的家居服,袖口连着毛茸茸的爪子。
那是一个伪装成袖子的手套,看起来别致又软萌。
就是过于软萌,跟他周身清冷的气质呈现剧烈的反差。
他从来不会穿这种衣服。
自然是靠顾柠西千挑万选给他买回来的。
毕竟她总不能只顾自己,却不管自己的大“金主”。
徐筠的黑发错落有致地散着,像是刚睡醒的样子,眉眼依旧似画。
刚睡醒的他像一只餍足的猫儿,慵懒地靠着墙,宽大的袖口露出骨节修长的手指。
他一边拆掉袖子上的兽爪,一边垂眸道:“我不喜欢这个装饰。”
拆完之后,袖子瞬间恢复正常外观。是素雅清爽的奶白色。他看过来,目光在房间缓缓审视一圈。
顾柠西大脑宕机,只觉针芒在背。
试衣服忘记锁门了。
她身上这件衣服有点御姐,短裙款式。
第一次穿就被人看见了。
她顿时有种秘密被撞破的尴尬和难为情。
好在他的视线只是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就撤回去了。眼角似乎带点意味不明的笑。
跟顾柠西相比,他显然是放松得多。
“下次能不能给我买几件正常的衣服。”
徐筠平淡语气,冲散了之前难眠带来的憔悴感。他长身玉立地站着,眉宇之间有种挥之不去的阴霾。
顾柠西抖了一下,斟酌着徐筠上门的目的,心翼翼的问:“你该不会是想退掉吧?”
她就担心这人一个不满意,大发雷霆,把所有东西都拒之门外。
她买的多,还贵。想必退款时售货员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只会把她当成一个虚荣的骗子。
她心里筹谋着,“买都买了,退掉很麻烦的。再我也是一片心意。”
差点没把“要退你自己去退”这句话出去。
“不是。”他摇头,光从他身后洒落下来,外面一片耀眼的白昼,“正好我也要出门,你要去哪里?我顺便送你过去。”
*
顾柠西终于坐上了徐筠开的车。
在和朋友会面之前,她先去了一趟医院。
由于不放心顾钦的身体,还专门买了大包包的营养品。
到了之后,她让徐筠在车上等着,一个人去了病房。
这回顾家父母也在场。不仅是他们在场,顾家大大的亲戚都来了。
是庆祝顾钦手术顺利,其实是听见了顾柠西要来探望顾钦的风声。
经过艰难的一段时间,顾钦终于能摆脱对医院的依赖了。
之前要靠医院的监护才能维持生命体征,现在则被允许回家修养一段时间,只是要定期回来复查。
一家人满心欢慰地看着病床上面色红润的顾钦,一边暗暗朝顾柠西身上投去暗暗的目光,狭窄的包间里安静得可怕。
只有顾钦非常开心,风风火火撕开零食包装,兴高采烈地把果冻递给顾柠西吃。
不出她所料,除了顾钦,顾家其他人都与她若有若无地疏远了一些。
不是冰冷的远离,只是陌生人之间的客气。
顾家的远房亲戚,看见她的眼神,就像看见一只能够自由走动的ATM机。
如果是以前,他们肯定要责怪顾柠西为什么这么久不来医院探望弟弟。
但是现在他们没了发问的资格。
机械地问了几句她在徐家过得好不好,便支支吾吾没了下文。
顾柠西装作听不懂,自然地接过顾钦投喂的零食大礼包,一边嘱咐他回家好好输液吃药,不用担心价格。
直到顾家人主动提起钱的事。
“柠西啊,”老辈们老泪纵横,“起钱,你堂哥也老大不了,老家村子的房子也拿不出手——娶媳妇难啊。好歹你也是顾家出去的姑娘,名字里带个顾字,血缘不在情分在,能不能借我们个几万块钱周转一下,过几年连本带息地还你。”
“我们之前也去过你们徐家的豪宅,从外头看那叫一个豪华气派,不过保安怎么总你不在呢。”
“是啊,见你一面可真难。这么多天不见,你都变大姑娘了,更懂事了。以后等你上大学走了,才难见着呢。”
“徐家有没有给你发零花钱啊,给你表妹买点书啊零食啊寄过来,那丫头天天念叨你,想去你家看一看呢。你忘啦?你们两个从就要好,黏得不得了。”
顾柠西傻傻的:“啊?钱?我未成年,没有银行卡的,钱都在哥哥手里。”
姑妈舅姥尴尬地咳了咳:“没事儿,就是叮嘱你几句,大富大贵之后,别忘了你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就行。”
那些个远方表姑表舅的孩子,就是所谓的堂哥表妹。
但是顾柠西和他们一点也不熟,不是从一起长大,互相一点也不来往,很多人只是能对上脸而已。
她继续装傻,还厚脸皮地祸水东引:“要不你们直接去徐氏集团找徐筠吧。我在他家一点权力也没有,话根本不算数,而且那又不是我的钱……”
“不过有一点很难办——”她真诚忠告:“徐筠不喜欢外人来家里。这一点我也没办法,你们要是触了霉头,连我也要被赶出来的。”
这是真话。
当初如果不是有徐若川护着,她可能早就被徐筠针对几千回了。
她到现在还没忘记之前朋友误入某个房间时,徐筠杀气腾腾的脸色。
那些顽皮的表弟表妹要是真去了徐家,能不被徐筠吓哭就不错了。
大姑大姨没断了盘算她的心思,开始怂恿顾柠西去游徐筠。
“住了那么久,好歹你也算徐若川的半个女儿。徐筠他霸占着家产算是个什么道理。钱怎么花,不都得听你的?”
这话听着很没道理。
但也间接明了,顾家人原本的算盘。
顾柠西隐隐嗅到了八卦的味道,脸上浮现很感兴趣的光,耳朵不自觉支棱起来:“此话怎讲?”
“你还不知道呢?”大姨夫很吃惊,插了一嘴,“徐筠他妈早年的时候出轨,包养了一个白脸,这才有的他,后来夫妻俩还为此闹掰了。他啊,压根就不是徐若川的亲儿子!”
*
亲戚们七嘴八舌,互相攀比着嚼舌根。
顾父顾母一直默然,不参与,不附和,不制止。
但有时候,不参与已经是沉默的拒绝。邻里乡亲,血脉浓厚,很多事情没办法撕破脸皮讲。
只是他们毕竟还没忘,顾钦的命是怎么被救回来的。
是徐筠接手了与医疗队的接洽,亲自去谈,花高价把人留住的。
徐若川只是开了个头,却不足以得到今天皆大欢喜的结局。
生命之树后续的开花,结果,丰收,无一不是来自徐筠的精心部署。
顾钦做透析,做化疗,每天的费用都是燃烧的钱币。
那些钱,一个濒临崩溃的公司支撑不起。
如果没有徐筠主动从绝望里走出来,继承家业,顾柠西绝对拿不出钱来接济他们。
“我还听啊,徐筠和徐家的长辈反目成仇,下了毒手,都快把当初和他家亲近点的人全弄监狱里去了。啧啧啧,这得多毒辣的心肠,才能干出这种事儿,这不丧尽天良了嘛。”
再结合报纸新闻,更令他们啧啧称奇——也由此对顾柠西之前的那番话深信不疑,完全消了让顾家孩子去徐家做客的念头。
谁也不敢和这样的人交好。
年纪轻轻,手腕恶毒,锋芒毕露,近者自伤。
“你徐若川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暴毙……保不齐也是……”
大姑妈眼神躲闪,声音也了许多,互相和周围的人使眼色。众人心领神会,没再继续下去。
“不过好歹算是做了件好事,把我们顾钦的病治好了,也算是给他徐家祖上积了德……”姑又喜笑颜开,看顾钦圆润的脸,满意得像是在看自家儿子。
“够了!”
韩美华率先一声呵斥,惊了在座众人。
“钦病才刚好,你们就在这乱讲乱嚷,还让不让人休养了!”
她鬓角添了几片华发,一点也不像是年轻的母亲。
这些年,孩子的病着实让她饱受风霜,大灾大难之下,才更显得人心可贵。
她伸出手指指点点,“当初生不出儿子你们吵,生了儿子治病也是你们吵,别人帮了我们一把你们还要在这吵,你们到底吵够了没有。”
大家惊讶地看着她,如同动物园外观赏母狮子的游客,略带畏惧又肆无忌惮。
一向和蔼的顾父也不话了,靠墙站着,对屋内的争执不闻不问。
都是亲戚,他不好帮着谁话。他能做的,就是当个和事佬,以适当的包容,维持着来之不易的平衡。
那一瞬间,顾柠西心头涌现的不知是什么滋味。
一种生自城市民的无力感,心气高傲却出于淤泥。
一种观看富贵人家的戏剧感,看似高高在上,却可以被随意拉下神坛,任人碎嘴。
城如此,都市亦然。
徐筠的事是隐私,连市井民都可以随意拿来作轻蔑的谈资,可见其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他在家里可以闭门不出安然无恙,但一旦出门就是来自各界枪林弹雨般的流言。
他在路上要经历多少意味深长的眼神,抗住多少复杂的点评,才能不倒下,勉强支撑住风雨飘摇的徐家。
之前理解是一回事,现在亲身感受到又是另一回事。
顾柠西百般陈杂,最后又想起她回来那个晚上,徐筠一副淡然的姿态,她便知道,他那副样子多半是装出来的。
辗转反侧,才是他真实的状态。
“那个,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她揉揉顾钦毛茸茸的脑袋,“下次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