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092(二更)
白飞飞并不怕那位有中原孟尝之名的欧阳喜,会是个如此没有眼力的人,不将这邀请函发到霍凌霄的中。
当然霍凌霄对外用的不是这个名字,而是霍绫。
对王云梦她又是另一套辞,她既然自称是中原高氏的后裔,便也顺着这个身份了下去。
为免沈浪的称呼叫错,她干脆声称因为高氏内部四分五裂,家产败落,就连当年高氏成名的武功就遗失了大半,她这一支另走偏门修的剑道,暂不恢复高姓,以霍姓暂代。
于是白飞飞打听到的也正是这个名姓。
她如今傍身依靠的贾剥皮位列士农渔商卜五大恶棍之一,她想借着对方的来搭上王怜花自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的消息堪称一句灵通。
但很奇怪的是,她本以为那位霍姑娘在拿下了王云梦母子后,该当在这洛阳城中崭露头角,却先是被色使司徒变之死而岔开了视线,后又罕有听闻对方的消息。
贾剥皮这个看不起女人又短视的家伙,在白飞飞旁敲侧击了半天的情况下,只对方收容了一批洛阳城中的乞丐贫女,看起来像是个做慈善的。
余下的话便只有起他要做的一笔大生意。
是有位开封巨富要高价收购五百石碧梗香稻米,他必定要做成这笔生意。
有了这笔银子他便更能在家里那个母老虎面前抬起头来了,只是可惜不能将她留在身边。
这贾剥皮得很是伤感,白飞飞眼看着这鬼东西明明是个知天命之年的人,非要穿得像个少年公子,看起来尤其滑稽,也懒得应付这恶心家伙了。
她盘算着霍绫既然能收留那些个乞儿孤女,想来应当跟那些自认心善的富家姐也没什么区别,便是武功稍微高了些而已,那么她被人当做是个货物卖出去,也该当得到对方的几分怜惜才对。
何况对方既然挟制住了王云梦母子,也自然得到了她们多年来累积的财富,想来也不缺这个买下她的银两才对。
只是她这行事过于低调,让白飞飞总有些不太妙的预感。
可她想了想还是不打算换种方式混进霍绫的底下。
等到了欧阳喜府邸上,以冷二太爷为首的人来做生意的那日,白飞飞也如愿以偿地见到了这个深居简出的霍姑娘。
她和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样
白飞飞垂眸站在贾剥皮的身后,只能用余光看向那边的白衣剑客。
她面色果然还带着几分苍白,被身裹的覆雪狐裘衬得更少了两分血色,同样苍白的指尖搭着一把冰雕一般的长剑,也不知道是用何等材质所打造的。
那头异于常人的银发更是让她这打扮有种似仙似妖的非人之感。
即便是这样一幅看起来华贵单薄的美人面貌,也绝无人会当她是个无缚鸡之力的琉璃美人。
白飞飞的目光有一瞬间与对方交触,那双眼中蛰伏的剑道气韵,毫无掩饰地展露了出来,让她险些以为自己的伪装要被对方给发现了。
在其他地方,她这样锋芒毕露的模样或许有些不妥,可与欧阳喜以及冷二太爷交易的大多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她这般底气倒是只让人觉得她绝不好惹。
白飞飞又留意到了跟在她身边的三人。
衣着最为落拓,就连佩剑的剑鞘都好像有些残破的少年,生了张就算是放到天下最有名以容貌风度著称的疾风三十六骑面前,都足以颖脱而出的脸,在这张脸上挂着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他也是三人中唯一被准许坐在霍绫身边的人。
那狐裘雪衣的女子斜靠着,恰好将另一只并不执剑的搭在了他的腕上,又被这白裘遮掩了大半,看不清到底是两人将交握还是她单方面钳制住对方的状态。
在她身后站着的两个侍从都身着锦衣头顶玉冠,分明也是两个令人眼前一亮的美少年。
白飞飞认得出其中一人正是江湖上有些名头的“玉面瑶琴神剑”徐若愚。
只是不知道对方为何甘愿当她的附庸。
白飞飞又怎么会知道,徐若愚其实早在霍凌霄将后面两批被白云牧女操纵的人抵达的时候,就想要开溜了,可偏偏他总还惦记着当日在仁义庄中,李长青前辈所的衡山血案与快活王之间的联系。
色使司徒变的身死跟这个古墓中现身的神秘女子之间若没有联系,徐若愚怎么都不相信。
既然她有对付快活王的想法,他不如也跟着看看。
何况可怜的沈兄还受到对方的挟持,看起来除了当个血包和备用粮,还得给这个女魔头当暖床的,徐若愚是万万不敢丢下他一个人在此地受苦的。
又接受到这个脑回路清奇的徐少侠投过来的目光,沈浪的笑容都差点没稳住。
他上那道冷意似乎随着他心温度的传递,而渐渐有了点热度,只剩下一点还缠绕在指尖的微凉,像是一道栓缚在他上的暗线。
为免再被这根暗线拖入深渊之中,他干脆偏过头去看了眼站在霍凌霄身后的另一人,那正是因为王云梦的吩咐而跟在了霍凌霄身边的王怜花。
他易容出了一张与他本来面貌有别,却也依然俊俏非凡的样子。
以他的易容段比之司徒变的那种涂涂抹抹还要难看出端倪来,也自然不会被白飞飞认出,她本想要接近的异母弟弟,其实已经站在距离她不远处了。
发觉沈浪在留意他的举动,他目光平静地看了过来,似乎已经忘记了前几日被无妄之灾连累,还被人抢夺走了家底的事情。
正在此时这交易会总算是开了场。
霍凌霄对这些开场的交易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她前几日深居简出不过是甚少出现在人前而已,却不是真没出门。
欧阳喜这里的生意她是定然要来做一做的,还得是一笔大买卖,不过准确的,她是要与那位冷二太爷做个买卖。
她看向了正坐在她对面的寒酸老者,对着对方颔首致意,便合上了双目闭目养神。
可谁都见过她方才睁眼之时的锐利,现在这般更像是猛兽憩而已。
白飞飞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安。
她这副红尘世外的样子,连带着与她一道来的三人一道与这拍卖场所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怎么看都不像是贾剥皮那个人的收容穷苦的滥好人。
就连贾剥皮又出算计旁人,让人用六千两银子买下他中最多只值三千两的东西,也没让她露出分毫的动容。
白飞飞正觉自己果然还是失策了,便已经被贾剥皮给推了出来。
“这便是我要卖的第二件货物!”贾剥皮抬高了音调,这得意的语气让他那件不合身的墨绿衣衫都仿佛要被这身肥肉给撑破了。
“我贾剥皮不做五千两以下的生意,各位都是知道的,那么列位不妨看看,这奇迹一样的美人值不值这个价格。”
秀发如云,我见犹怜的白衣少女此刻也顾不上思考什么失策与否了,只能让自己以最为无害的方式站在人前,用那双温柔明媚的眼睛,含着一种无措又羞涩的眸光看向了周围,仿佛在等待一个救星。
除非是个瞎子才会觉得这样的绝色美人配不上贾剥皮所的奇迹二字。
在场的倒没有瞎子,只有个闭着眼睛的狐裘美人。
沈浪感觉得到自己的心,霍凌霄那彻底被捂热了的指在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明明前几日被她捆在那棺材板上拖拽的时候,徐若愚也做过这样的事情,但她忽轻忽重的指尖发力感觉完全不同,让人在关注她所写的信息的时候,不免有些被人撩拨之感。
沈浪沉下心神,让自己别在脸上露出什么神色变化来。
霍凌霄一共写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别看她。
第二句是她武功不低。
沈浪不由对这个看起来柔弱无害,甚至被人当做了拍卖交易品,显得格外可怜的姑娘生出了几分警惕的情绪来。
霍凌霄显然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撒谎。
她今日的目的,沈浪这些天眼看着她布置下去任务,又利用王云梦的情报络得到的消息,显然也与那白衣少女没什么关联。
可就连他都看不出对方的根底,这种隐藏武功的法门还当真有些不简单。
贾剥皮这个人宣扬着对方此等美貌,本该去给那皇帝老儿当妃子,他若不是因为家有河东狮,也绝不舍得将她拿出来拍卖。
在这样的觊觎又轻视的目光中,那白衣少女的眼神里也只有一片盈盈水光,毫无半点绝顶高的迹象。
甚至在下一刻,那贾剥皮为了让她卖上价来,伸就要扯下她身上的衣服。
但他碰到的不是这麋鹿一般的少女单薄的衣衫,而是一片寒冰。
贾剥皮抱着他的就哀嚎了起来。
在那只肥胖圆润的上覆盖着一层冰白的寒霜,更是将周遭的皮肤都在转瞬间冻得通红。
他朝着那道劲风发出的方向看去,正看到那闭目养神的女子收回了蘸取茶水打出的尾指,仿佛是个没事人一般。
她只用淡漠异常的口吻道:“卖人就卖人,少在这里卖肉。”
贾剥皮含恨地看了对方一眼,情知能用内功做到将茶汤在他人身上打出这样一片霜结寒冰,要远比将水汽在身上蒸干难上太多,能做到这一点的少之又少。
这显然是个他也惹不起的人物。
他只能恨恨地将覆到了一旁的暖炉上烘烤,放弃了这个让拍卖品加码的会。
好在白飞飞的那张脸已经足够有吸引力了,在几人的争夺之中,这个价格一路走高,最后停在了八千两。
白飞飞差点没在暗中把牙给咬碎了。
这价格确实不低,却不是她希望出的人出的价码。
才用茶水凝冰保全她颜面的霍姑娘一点儿出钱捞人的意思都没有,甚至在听到八千两这个价格的时候露出了个有点困惑的神情。
就差没直接言明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能卖出这样的高价来。
白飞飞暗忖她是不是没能从王云梦母子口中得到藏钱财的地方,又或者是她近来收容的人花费了她不少银两。
若是早知如此,她便不该为了得到一个更靠近对方身边看戏的位置,而继续留在贾剥皮的身边。倒是应该换上一身落拓些的衣服,去当那个被她救助的人。
她又忽然看了沈浪、徐若愚和王怜花一眼,觉得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其实扮作美少年会更合适一些,否则那三人为何可以被她带在身边。
白飞飞一边想着一边就被又做成了一笔大买卖的贾剥皮得意地给推向了那个买家。
在与“霍绫姑娘”擦肩而过的时候,白飞飞忽然看到她站了起来。
她刚以为对方是总算有为自己出头的意思了,却听到对方的是,“你的生意做完了,那么便轮到我了。”
白飞飞的表情一僵。
可她又陡然意识到,以她这个柔弱不能自主的弱女子形象不该有这样的神情,只能用暗藏希冀的目光又朝着霍凌霄看了一眼。
霍凌霄怎么会没有看到这个堪称暗送秋波的目光。
但是——太贵了,实在是太贵了。
她如今是要搞事业的,银子得花在刀刃上,不能因为这姑娘看起来又有演技又有武功就花钱去买。
她瞧着王云梦那个贴身侍女染香就脚挺勤快的,武功也不弱,比起这个不知道来路的白姑娘就要划算得多——
还可以白嫖。
“我姑娘,你没看到冷二太爷还在这里吗?”才被霍凌霄用真气击伤的贾剥皮语气不善地道,“你要做什么生意,也得按照规矩来办事。”
“不巧的很,我正是要找冷二太爷做生意。”
霍凌霄抬了抬眸。
她眼中淡漠至极的眼神让贾剥皮无端想到了屋外的凛冬飞雪,这让他的又不免开始痛了起来。
看到冷二太爷都对她这话没发表什么建议,只有他身后的青衣童对这个姑娘投去了个好奇的眼神,贾剥皮也只能先坐了下来。
“都好好话,好好话,”欧阳喜出来打了个圆场,此地毕竟是他的地盘,他也不希望在这里看到什么争斗。“霍姑娘初来乍到,又是第一次参加这交易会,本该优先谈谈交易的,不知道霍姑娘此番要交易的是什么?”
“我有一份礼物想送给冷二太爷,权当在下与仁义庄交个朋友。”霍凌霄回道,“至于这份礼物的用意我也提前明白了,我想从冷二太爷的上买一批货,一批原本就应该放在此地交易的货,想来应该不会让您为难。”
“你怎么知道我们冷二爷这次要交易的是什么?”
那看起来衣着寒酸的老人正是冷二太爷,他没发话,他身后的青衣童倒是抢先一步开口发了问。
“我能在此席间,就自然有我的消息渠道。”她伸打了个响指,“冷二太爷不如看看我的礼物再愿不愿意与我做这一笔交易。”
随着这声响指,一串人鱼贯而入地走入了这会客的厅堂,随同着一股从屋外吹进来的冷风。
贾剥皮被这冷气一激,本能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臂,但当看到走进来的人的时候,他感觉到一阵更甚的冷气直冲天灵盖。
进来的数人都面目僵硬,有若行尸走肉,唯独只有跟在最后的两名白衣少女看起来容色鲜活。
奈何这两人便仿佛是驱赶着这一群行尸走肉的赶尸人一般,同样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冷二太爷为仁义庄奔走,一年到头赚取的大额银两都倒贴进了仁义庄中,只为不动仁义庄成立之日悬赏花红的本金,在下甚是佩服,想着洛阳周遭也有不少上了仁义庄悬赏名单的人还在潜逃之中,不如替冷二太爷料理了这些人。”
她这话一出,包括冷二在内的屋中众人都不由细细辨认起了这些人的面貌。
这才发觉被那两位白衣少女操纵着踏入屋内的,分明都是挂在榜上赫赫有名的黑/道人物。
“为免我以易容之术让人顶替,在下苦思良久还是觉得让他们活生生地走到冷二太爷的面前领死最好。”
霍凌霄用最平静的语气出了一句最为可怕的话,“那么现在,他们可以领死了。”
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这十余人忽然从腰间拔出了自己的武器,毫无知觉地朝着自己的脖子抹了过去。
堂前鲜血喷溅了一地。
那容色如仙的女子却依然扣着身边少年的,悠闲得惊人,那身雪色的狐裘上更是不曾沾染一滴血。
术业有专攻,王云梦麾下的白云牧女属实好用。
用来驱赶那些墓中出来的人,哪有在此时驱赶这些个悬赏名单上的人到场,显得有排面。
而这些挂在仁义庄悬赏榜单上的人确实是作恶不少,她以一句名单上之人该不该杀笼统盖过,便从沈浪口中得到了一个该字,简直没有比这个更高效率的对话了。
眼看着腕上的进度条又往前跑了十几个数字,霍凌霄心情大好。
可在这个血溅明堂的场面中,她还能笑得出来,简直让人觉得脊背发凉。
她挑眉问道:“冷二太爷对这份礼物可满意?”
“尚可,”冷二行走江湖几十年,对眼前这个场面接受度良好,“不知道霍姑娘想与我做一笔什么买卖?”
“我听冷二太爷此番前来洛阳,要交易的货物中有八百匹骏马。”霍凌霄回道。
“礼物归礼物,交易归交易,这八百匹骏马的钱该给的我一分都不会少给,只不过希望这个交易没有什么竞价了。谁让我最近收容了不少人,实在囊中羞涩。”
她唇畔笑容又渐重了几分。
这分明是个让人神魂颠倒的笑容,却让听到她这话,本也要争夺那马匹交易的卧虎岗石氏三雄和落马湖的西门蛟,都不得不在有起身的想法后又按捺了下去。
堂前鲜血还未凝固,那十几具尸体就倒在那里,而这位雪衣剑客甚至还未曾自己动,他们想出争夺也得掂量掂量才行。
“这马匹交易,您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