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不上来在被她握住腕,更听到她问出那两个问题时候的心情。

    他在与熊猫儿斗智斗勇将人收服的那会儿，心中步步成算都绝不会让他有行差踏错的会，可当她依然显得比常人温度低上不少的这只止住他离开的动作,他便好像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沈浪了。

    身着狐裘的银发美人言笑晏晏地看着他，在眉眼间暗藏着一种绝不容忽视的进攻性。

    她的不错，她和熊猫儿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领头之人。

    但倘若要对付快活王，要在这武林中掀起颠覆性的惊涛骇浪,只能是她这样的人。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吗？若你回答不出我就自己做决定了。”霍凌霄笑了笑，在沈浪还来不及做出回答的时候，她忽然伸一扯,将人朝着她的方向拽了过来。

    沈浪腕间挣脱不得的力道，让他在这个拉拽中只能朝着她倒去。

    他仓促地扶住了她身旁的座椅扶，定住自己的身形,便发觉自己已经距离她太近了。

    正是那个她调侃一般出要他陪她去见个人的时候一般靠近的距离。

    在她发间的冷香与她依然握在他腕上的那只一般，同样是一道有形又无形的枷锁。

    他的腕上好像撩拨过了一缕发丝，又好像并没有。

    但下一刻,她的另一只扶住了他的后颈,那是一道实实在在将他捆缚住,又朝着她继续拉拽过去的力道。

    霍凌霄眼角的余光看得到，这清逸俊秀的少年按在座椅扶上的那双发力时候的紧绷，背上凸起的青筋仿佛用尽了克制的力道，偏偏无法藏得住的是，在又拉近了几分距离的时候,他眼神中撕开防线的情绪。

    她的呼吸已经近在咫尺。

    他本以为上次这样近距离下的经验,已经足以让他做个心理准备,却没想到好像那些铺垫,在此刻没有一点作用。

    他的心又一次乱了。

    “你该跟你的名字一样诚实一点,而不是当一个自认为稳重的正人君子。”

    霍凌霄的这句话几乎是贴着他的唇畔出来的。

    与他双一般紧绷的脖颈，在她掌下有须臾的松懈，又很快重新建起了防卫的姿态，就跟——

    就跟一只流浪猫一样。

    霍凌霄偏偏就不喜欢顺毛捋。

    这只能把家猫野猫都按起来打，却装成个懒洋洋的样子的流浪猫，还想试探地伸出爪子，让人按照他的习惯来做事。

    可霍凌霄平生任性，明知自己行事如此，也绝无改变的意思。

    所以她也只想逮着这只有缘的猫亲一亲。

    她唇间发出了一声轻笑，沈浪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她在笑什么，便已经感觉到唇上贴了一层凉意。

    她亲吻上了面前的少年。

    沈浪行走江湖多年，并非对男欢女爱一无所知之人，可当这个吻落在他的唇上的时候，他才陡然惊觉，看到别人如此做，和亲自体验完全不是一种感觉。

    他第一次体验到这种以吻封缄是何等感觉。

    他面前便是那张依然如仙似妖的面容，因为眼眸微垂，在瞳孔中倒映着一片渐深的眸光，在其中又晕染开了几分或许是错觉又或许不是的缱绻。

    这个目光让他喉咙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所堵塞，更是整个人的思绪都被扰乱到了无措的地步。

    他很清楚，她本没有必要将自己当做奖励。

    沈浪也不觉得在这个似乎将他的呼吸都吞没的亲吻中，她身上的非人特质有丝毫的衰减。

    反而更有种神明垂顾，让信徒做出什么飞蛾扑火献祭的既视感。

    以至于让这个名义上是对他服了熊猫儿前来的奖励，好像变成了自己蹦到了她掌心的陷阱里，将自己作为礼物送了上去。

    他更不上来的是，他到底是如何从那种被人当做食物一般的隐约战栗，变成一种不能挣脱，开始蔓延的情愫。

    他一度觉得像他这种看似随性，实则也有几分冷心冷性的人，更适合的必然是那种有若烈阳一样能将他烧灼起来的，单纯而热切的女孩子。

    但当眼前这缕暗火从他的腕间，脖颈后，以及唇上一并冷寂燃烧，甚至让他有种被簇拥在冰雪之间的错觉的时候，他又必须承认，他那日还被推开了些距离的深渊此刻已经正在他的脚下了。

    也在他本能地回应了这个亲吻的瞬间，朝着他露出了万劫不复的面貌。

    他倒是总算还残存着一点理智，记得自己并不是要被这个声称要让旁人以她为信仰的“魔”带向百无禁忌的一面，而是试图让她以更为温和的方式，在掌控了王云梦和王怜花的势力后，在洛阳在武林中站稳脚跟。

    而这点理智，并不在霍凌霄正对上的那双眼睛里，而在她一开始就握住的腕上。

    这只用来执剑的筋骨分明，覆着一层看似单薄却也有力的肌肉，在她指腹之下依然强撑住身体，不至于彻底朝着她倒过来，却更接近于本能的反应。

    又险些在她指腹的轻微摩挲中丢盔卸甲。

    她的呼吸已经从交缠的唇齿之间渗透过来，让这种本能的抵抗都像是在浪潮面前的一叶孤舟。

    她唇上的温度好像也像那天他用心的温度捂热了她的指尖一般，在这样的纠缠里慢慢升高了起来。

    他全身的知觉都已经在这里，绝不会错过一星半点的改变。

    偏偏在他眸中失神的前一刻，她忽然推开了他，毫不犹豫地结束了这个逾距的亲吻。

    她脸上依然浮动着一种兴致正盛的笑意，可她显然并不打算让这个亲吻继续下去，让他再占到什么便宜。

    然而这个一收一放的拿捏，远比更猛烈的纠缠来得恰到好处。

    沈浪明知不该如此，却还是难以克制地在双唇分开的时候，目光自然地下落到了她的唇上。

    她依然显得有些苍白的唇上好像多了一点血色，更含着一点濡湿的水光。

    “沈浪。”她忽然没有用沈少侠这样的称呼，而是直呼了他的名字，她的后半句话，更是直接让他险些整个人都烧了起来，“你真可爱。”

    沈浪叹了口气。

    她一可爱他便不免想到她那天乖孩子的时候让他心神恍惚的一瞬。

    他只能极力让自己从唇上残留的温度和气息中挣脱，让自己的心神沉静下来。

    “霍姑娘知道有些话是不能随便的吗？”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定定地看向了她。

    这个完全由着她掌控贴近和分离，由着她掌控自己情绪，更不出是奖励还是什么恶作剧的亲吻，本不该发生在他们这两个白了认识也并没有多少天的人之间。

    更不应该发生在即便在此刻，其实也有种猎物与猎定位的两人之间。

    至于谁是猎物谁是猎，好像并没有第二种答案。

    可她又伸拢了拢狐裘的时候，明知道她这一副气血虚弱的样子丝毫不影响她出之时的锋锐，更不影响她只言片语之间已经定夺了别人的生死，沈浪还是有种微妙的想要拔剑在她前面的冲动。

    这种明明并不必要，在此时也让他觉得致命的保护欲，好像已经在他的心里给出一个答案了。

    “你觉得自己没有这个本事让人喜欢吗？”她坦然地看向了他。

    他生得很好看。

    虽然常人总不免在看到他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他哪怕不笑也天然上扬，仿佛自带三分笑意的唇角，让他这张五官足够精致，又因为气质平添几分俊秀的脸，更有了一种亲和力。

    而他今日正如霍凌霄所，为了接近熊猫儿换下了那身落拓的衣着，改穿了一身锦缎华服，俗话人靠衣装，即便是沈浪这样的人也不例外。

    霍凌霄觉得他的出身应当很不简单才对，否则他穿着这一身也不改有这种恣意风流的王侯贵胄气度。

    但他眉眼间依然是江湖浪迹的快意恩仇，只是因为方才的一吻，好像少了几分一惯的游刃有余而已。

    在他的下唇上更是留下了一道很轻的咬痕，那是在他本能又太过青涩的回应中，被她做出的警告。

    这么看起来，他确实是有点不像是他的名字的。

    可这种少年风华又让人无法不觉得，他只要站在那里，便是一道风景了。

    听到霍凌霄这句话，沈浪心中又叹了一口气。

    这与是否有本事让人喜欢没什么关系。

    这个吻打破的何止是他的游刃有余，还有他应对对方的方式。

    毕竟霍凌霄不是他作为赏金猎人完成的悬赏名单上的人，而是个对他而言的——

    情劫。

    沈浪苦思良久也只能得到这样一个或许恰当又或许不恰当的答案。

    她此刻只松开了那只先前按住他后颈的，另一只打从一开始就握住了他的腕，到现在也并没有更改过。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她的指尖正发力的位置，不是出于一个猎人对猎物的捕捉，要紧紧按住命门要害，而是一个情场上无论是经验还是进攻性都要比他强得多的老，正在感知着他的脉搏在这个特殊的亲吻前后，所发出的种种异变。

    可沈浪又看得出来，她脸上却绝非沾染风月风尘之色，而当真在那双纯粹又清淡的眼睛里，迟缓一步地浮现出一种真切的专注。

    “我对你的另眼相待，并不是装出来的，你是个聪明人，不会看不懂这一点。”

    这确实不是一句假话，哪怕沈浪此前不曾有过感情经验，也分辨得出真心和假意，但霍凌霄有半句话没有出来。

    这种真实的另眼相待背后，一定还有另一种原因。

    但他仔细想来，无论对方到底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他也不过只有一条命而已。

    他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算计的地方。

    就算她不知道从何处得知了他的父亲正是多年前江湖上闻名的沈天君，那又如何？百年沈家早已经在九年前就已经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

    他想到这里便忽然仿佛想通了什么一般露出了个笑容。

    这个笑容里让人依稀看到点千帆过尽，江南塞北走过的洒脱。

    “霍姑娘的不错，你对沈某不仅另眼相待，还下留情了多次。只是，有些事情最好不要随便这么做。”

    “这种事到底是女孩子更吃亏一些的。”

    沈浪自己清楚，他远没有自己出的话那般坐怀不乱。

    在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好像还能够感觉到在方才的亲吻中，被她惩罚一般咬了一口的位置在微微发疼。

    这个并无创伤只有咬痕的痕迹，可能并不是在他的唇上而是在他的心口，被屋内炭火炉的热气和屋外渗透进来的冷意纠缠着扒开了一道裂口。

    而若非是他并未从被父亲教导着要处事端方，做个克己复礼的君子，在面前的美人做出这样邀请的亲密举动的时候，他就不该是被动地被她拉拽着往前，而是干脆忘乎所以地享受才对。

    “霍姑娘请松吧，你给熊猫儿布置的大买卖我看他未必能做好，你要用那八百匹骏马当个鱼饵再钓出几条大鱼来，此事我替你去做，只是——”

    他的眸光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只是你莫要将这个当做奖励了。我想要的东西，我会自己去争取的。”

    他眉眼间的懒散在出这句话的时候一扫而空。

    这个反应倒是着实让霍凌霄觉得有点意外了，却也觉得对方越发可爱了一点。

    少年俯首在她的背上落下了个亲吻后，看着她将这道桎梏从他的腕上松开，这才毫不犹豫地转身朝外走去。

    而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毫不犹豫的动作背后需要多少挣扎。

    霍凌霄斜靠在座椅上，等到沈浪的身影彻底在她的视线之中消失，才忽然朗声笑了出来。

    沈浪啊沈浪，你这只流浪猫一本正经地表示自己不接受驯养的样子，怎么能这么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