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火光下,温言看得清她们彼此交叠的双手,山洞空阔,还荡着洛寒珏坚定清晰的尾音。
“……”
温言突然觉得抽搐,她一恍惚,才发觉这应该是从胃里扭曲的动静,意识到空腹之后,酸涩的钝痛莫名更加明显了,一下就从腹部翻涌到喉咙口,然后她的注意力被不远处的活鱼吸引,瞧见那几条还算动弹的尾巴。
少女放下了心。
现在想起来,除了时的第一顿,她就没有进过食了。
这般琢磨的时候,温言已经从另一个人的围拢中抽出手,动作缓慢却坚定,也意外的顺畅。这让她多看了一眼仍在垂头默然的女人。
湿冷的单衣早就浸透了洛寒珏的肩胛,单薄之下根本遮掩不住什么,温言的视点轻轻落在女人的身后,篝火勾出了女人影影绰绰的曲线,倒影在了她们背后的岩壁上。
洛寒珏没有挽留,甚至可以,她很敏感,掌心的指尖蜷缩起的那一刻时候,她就放松了力气,任由温言收回了手。
女人没有抬头去追看温言的神情,洛寒珏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有一口梗在喉管的气不知不觉中,她把它咽回了食道,顺着心脉,流淌回了鼓动中的脾脏。
那口气终究没有堵住口鼻。
“那鱼怎么处理?”突然,温言如此发问。
洛寒珏眨眨眼,她下意识想要起身,“我,我来吧。”
这么一句话,磨砂一般的嗓音让她本人都不由得一愣。洛寒珏顶着自己的舌尖,她才发现自己口腔滚热得已经把水液蒸干得一丝不剩了。
怪不得那口气那么难咽,洛寒珏吐出一口长气,气息带着冷意,她不禁齿关了一个寒颤。
可洛寒珏觉得冷,也觉得热。
温言看着她这幅样子,附耳在她的耳边,又重复了刚才洛寒珏没有回应的话。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觉得难受,可以给我听。”一字一句,都放缓了给她身上这个脸色晕红的人听。但只要看一眼她怀中这个人眼尾洇出的红圈,温言就知道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一夜厮杀又加上跳崖落水的冲击,她一个武力值五的人禁不住发烧了,这是正常的,但洛寒珏现在又来了时候,混乱了一整夜,再是铁做的铜人,也扛不住这么造。
温言胸膛起伏了上下,残余的情绪被她又一次压下,她没再些什么了,抬手悄悄拢了拢女人湿润的发尾,把人又往怀里掂紧点。
没办法,再不暖和点,不定半夜就真成一块冻得梆硬的铁块了。
她可捂不暖一块冰块。
洛寒珏偏侧了些头,她已经倾倒进温言的怀中,皮肉接凑得近,温言刻意为她放缓的声调从她头上传来,洛寒珏没敢大动作,指尖在温言的背后收拢又合紧,最后也只敢抓着一点干暖的衣角,半敛着眼帘不作声,微微颤颤又像极了一朵雨后被摧残坏了的海棠。
——可怜得紧。
洛寒珏贴在温言的胸口处,过了些时候又贪心想听听里面传来的动响。
有这两样,她就足够满足了。
温言低头去看她的时候,洛寒珏脸上的红意已经蔓延到了颈项了。
她好像什么都是晚一步发现了,意识变得混沌起来,当被人一把撸起袖口也是温顺地前倾了身子,透彻的瞳眸一点情绪也没有,不,仔细看,更像是迷雾乱象,其实这个人应该是什么也没思考了。
温言故意用得力大了些,她还就偏由着别人为所欲为,反应慢得很,都没有发觉自己已经跌坐在一个伤残的怀中了。
握着她的手腕,拂过凸起的骨节,温言把起这薄皮下的脉动,青色的经络分明,脉象也是和洛寒珏这个人一样,被温言一眼就望透了。
“你不知道自己发热了?还敢入水捉鱼,怎么没叫鱼把你揪下去当鱼食了。”
温言只字不提洛寒珏的月事,她没办法这种情况下,洛寒珏本来就是个薄脸皮子,以前初来的时候浑身僵硬得跟个铁块一样,还是安离夫人给她处理了。
但洛寒珏像是真的烧糊涂了,这般亲密的皮肉接触,女人也是后知后觉般,顿了连续几秒,才低哑着声线回应:“殿下受了伤,又是一晚上的奔波,我想着处理完箭伤,得去寻些吃食,从冷泉上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些游鱼,才去捉了它们回来。”
这些的时候,温言听着那声越落越低,骨相冷清的美人话头都没了影,到了最后还撅起了嘴,孩子气的撒娇样子,这是把自己委屈了的意思。
是烧糊涂了。
也是个傻子,她又不是问这些事。
“我是问你哪里不舒服?”
洛寒珏才指着自己的脑袋和心口:“这儿和这里,冷还有热。”嘟囔的样子,温言也没听清后续是什么。
少女无奈又好气,一直拨弄解开怀里人衣襟的手又快了些。
怀里这人清醒时候绝不可能做出的行为,温言抽空看了眼自己的腰侧,果真是处理得一丝不苟,只剩半截的箭杆也被除去了,伤口也是薄荷般的清凉,不知道是不是上过药的缘故,少有疼痛。
她从醒来,身上干燥清爽,除了后遗症的发热,彻底清醒之后,反倒是灵台清明,恢复了些体力。就算那金疮药鲜少,但到了这地步,温言还真是被这药效惊艳到了。
那个子的药这么神奇?
没等她思索,温言的手指已经绕开了腰封边的最后一个结扣。她指尖穿进去,一拉一拽,凝湿在洛寒珏身上的最后一件蔽体就被她给剥下来了。
素白玲珑的肌骨晃眼得很,被人拨开的时候,洛寒珏还窝在温言怀里抬眼向她看过来,清亮的眼神比之肌肤还要通透,她是察觉到了温言对她做的事,但衣摆散落开的时候,洛寒珏还依着那动作温顺地垂首曲颈,极大方便了温言脱去她单衣的进度。
琉璃的眼瞳挪开了,少女板着脸看着墙壁上的倒影,和那日一样,篝火跳跃的火光映出了所有的一切。
温言等着,可偏偏怀里人除了细密的微颤什么动作都没有,空气还是阴冷的很,她才转回头从后面拢住人,烘干的衣物一披,和篝火掩饰的倒影一般,宽大的外袍把洛寒珏外露的一切包了个彻底。
“你呆在这儿……”丢下这句话,温言扶着硬石起身,半依的身子突然一顿,温言看着脚下,她慢慢站直了身子,刚踏出一步,就被人从后面止住了脚步。
她回头一看,女人大半白腻的风光露在了外面,所有被温言隐藏的幽暗之处都是那外袍挂不住的松垮,能见的,不该看的,都被洛寒珏自己全部露了个彻底。
温言站着,她的神色被暗色挡住,洛寒珏怎么也看不透。
“你,你……”去哪里?
洛寒珏只来得及勾住她一直没松开的衣角,她急,又耐不住现在是个破锣嗓子,自己听了都觉得嘈杂,只了一个字,就把问句咽回肚里去了。腹痛没有一时停歇地折磨她,洛寒珏口唇嚅动着,她触着上下干裂的唇纹,不知道些什么了。
眼前人依旧不言语只是伸手,洛寒珏兀然手上一松,她也就缓缓放下手,在膝头上蜷紧了。
焉软的发丝和她暗淡难看的脸色如出一辙,温言看了一眼就蹲下身,帮某个不自知的女人重新提起了衣服,过程中碰到的柔软和女人嘴里溢出的隐忍都被她完全无视一通,使着点力气,王爷这次把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那领头都快拉到了人的下巴了。
洛寒珏捂着下巴的清浅勒痕,看着她,颇有点委屈的味道摸着自己脸上的软肉。
温言给她勾出点缝隙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温言总感觉洛寒珏这个冷面女人越来越喜欢撒娇了,只是她睡了一会的时间里,好像洛寒珏流了不少眼泪,性子也软和了许多。
“我去杀鱼,就在附近。你就呆在这里把你头发烘干了,别把你身上的湿气染到我衣服上,全部都干透了,你才能起来。”少女脸色凶巴巴的,了这句又补充道,“你别想着乱跑,到时候我回来看不到你,洛寒珏你就真等着给我去边境苦守着。”
落下这句话,温言拎起那两条鱼头也不回地走了,那腿脚灵便的仿佛根本没有受过伤一样。
洛寒珏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喉咙口的那句“别走”,她还是没有出口。
这一处崎岖的山洞是她背着温言四处才寻到的,密透和隐蔽性都很好,她又早早地把一路过来的踪迹消了个遍,追杀她们的江湖人从悬崖上下来已经是个耗时的活,这点时间差已经足够洛寒珏安置好温言了。
而现在呢,她被人放靠在干爽的阴凉,身下是温言脱下的衣物,王爷的穿度自然针脚柔和平软,垫平在身底几乎感觉不到山洞的冷硬,洛寒珏漂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唯一的通道口。
直到眼周起了酸涩的旧滋味,乌发紫眸的女人才转过了头,她感受着微风的气息,然后轻缓地把外袍拉过头,无声淌下的热意反复湿润着早就洇红的眼角。
女人静静在暗色中流泪。
洛寒珏轻缓着呼吸,她想。
太好了,阿言没有事,真好。
只有这个边临奔溃的人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冷泉的冻骨,溢满浮起的鲜血……还有沉入泉底失去呼吸的少女,是一具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没办法唤醒的尸骨。
但在这一刻,洛寒珏告诉自己。
那个心脏是跳动的。
她刚才靠在温言胸口,她听到了,那个脆弱的胸膛下,仍有着心脉的跳动。年轻健康的脉动,一点点地,透过骨缝肌理,传进洛寒珏浑浊的意识里。
温言没有死去。
这一点清晰的认知透过洛寒珏迷雾般的思绪牢牢撕开了一个口子,她只能一口一口渡水过去,用自己的体温一点点捂热她身下这具没了魂魄的美丽躯壳。
如此反复,直到温言的唇色回暖,出了一声缓息。
洛寒珏才停止了自己无意识的泪水。
良久,女人从外袍下抚上自己的后颈,些许粗糙的质感,洛寒珏指尖绕着那一处突兀出现的纹路,她摸索了一遍一遍,才确认下来。
她不仅给温言的后颈种了一朵花纹,她的身上也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痕迹。
就在温言停止心脏跳动的那一段时间里。
深邃的黑暗里,温言拎着鱼出了洞口,她往回看,是什么亮色也看不见。
她才往前走,也没有走到很外面,就寻了处有点水坑的地方,挑了快扁平有尖锐的石片。温言按着遇到水源开始不安分的尾巴,几个重击下去,就被砸晕了。
然后就是一系列的开膛破肚,手法熟练得看不得一丝犹疑和手生。
温永宁时候常常带他们去河边捉鱼,上手过几次,温言也学会了处理鱼类。
然后她就开口了,“系统。”语气肯定自然得不行。
这让某个琢磨着什么时候出现的白胖团子浑身一颤毛,它看着宿主手下几条被掩埋好骨头血迹的倒霉家伙,赶紧交代了:“我在,殿下。刚才是出现了程序错误,不是故意不出现的。”
温言起身,她没再话了,只是回头遥看了一眼远处低谷的寒泉,隔着那般远,那股冰冷的气息具现化得仿佛能割伤人的皮肉。她抬头看了眼天际,很难,高处的两边峡谷死死包揽住了天空的颜色。
她走回原来的路上。
自觉熬过这劫的系统看着温言转身的背影,它转了个身子,无奈地叹口气。戏剧化的苦笑现上了它的电子眼。
“这下,该怎么办呢?”
满是“程序错误”的警告词眼布满了蔚蓝的意识海,系统拉开一张蓝幕。
——“存档恢复,宿主第一次死亡成就已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