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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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肉浅薄的脂肪香气,溢满了整个空洞。

    烤鱼原始的焦香气混着油脂,也不知道这里的鱼类是怎么长的,一个个都个大膘肥的,吃起来真像是在咀嚼肉禽的口感。

    温言杀鱼的时候,就觉得稀奇了。

    然后几下子下去,也都丧了命。

    篝火边上,温言靠得近些,她在外面拾了些枯树枝回来,穿刺过鱼腹,就悬在火焰上转溜了。眼见鱼眼翻了白,她挑了串往身后递过去。

    “吃吧,应该是熟了的。”温言掂着手上的树枝,裹在外袍里那人闷闷的声音传过来。

    “殿下,你先吃吧。我不饿的,不用顾着我。”

    温言哪能不知道洛寒珏又是老毛病犯了,她看着把自己围得密不透风的一团玩意儿,故意冷着声音,“你是想让本王吃第一口吗?要是这玩意没熟,或者有毒。把它们捉回来的可是你啊,洛寒珏你是想逃避试毒的责任,还是居心叵测良久了,就等着在这里把本王解决了。”

    不,确实是她居心叵测,但不是为了用鱼毒死人,何况那么肥腻的膘鱼,呆头呆脑的,被她一抓就落网了,怎么看也不是什么深海剧毒的稀奇货色。

    洛寒珏轻阖着双目,她只在心底声反驳着。

    被问候的某人一点动静都没有,一动不动的,温言只能仔细去听她的呼吸声。

    又过了一会儿,什么变化也没有发生。

    空洞里响起了少女冷硬的声线,她:

    “洛寒珏,你最好是能一辈子捂在那里,那样我倒是佩服你了。”

    然后就是一阵脚步声慢慢往外走,到最后彻底消失了。

    许久,洛寒珏都没有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有些惶恐了,颤颤悠悠的,被温言成“铜墙铁壁”的边角,探出了一段雪白的肌肤,紧接着一双水润的瞳眸向篝火处看去。

    空空如也,就连之前烤好的鱼串也不见了。

    洛寒珏紧攥着温言走前拢好的外袍,篝火的微暖勾着女人静默的模样。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她又倒下了,和原先一样,把外袍拉过头,一幅没有任何影响的冷淡。

    虽只有本人才能体会到内心的翻江倒海。

    洛寒珏想,可能是自己真的惹恼了殿下,难得阿言为她手羹杀鱼,她又这般骄纵,白白消耗着温言的耐心,或者,从月下那里开始,她本就不该出现。她明明是发现了追杀者的踪迹,但在那片草地上洛寒珏也发现了和温言一起的还有另一个人的痕迹,所以才会固执地追着往那处去的。

    她是故意扰了阿言和佳人的良辰美景,洛寒珏清楚,她明明应该先为她们断了后顾之忧的,也许现在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对啊,或许温言已经被人找到,早早就用上了极好的灵药,也没有留疤的风险,至少不用,和她这种人一齐躺倒在这里遭受这些无妄之灾。

    洛寒珏手脚冰凉,她的心像是真正被崖上的暗刺割裂了一般,剧毒蔓延了心骨。

    独自躺在这片黑暗里,洛寒珏想,这一辈子自己都不会忘记温言死去的那几息时间的。

    冰冷的,不会再对她那么嚣张的挑衅了,有那么一瞬间,洛寒珏以为她永远都不能再遇见到如此生机蓬勃的太阳了。

    无奈她现在状态真的很差,短短一夜中,几次大起大落,洛寒珏都觉得和温言一起的这段重逢时间里,全是她带给温言的不幸,才无端遭了罪受。

    后怕混着寂寞,折磨着这个孤独的人。

    在温言决绝离开后,洛寒珏干涩的眼角又一次泛起了隐痛。直到她脆弱的屏障被掀开,洛寒珏睁开眼,模糊之间,她才发觉有人在给擦拭她的眼角。

    “你又再哭什么?我才走了多久,你就又寂寞了?我怎么才知道咱们的洛大将军竟然是个怕黑的爱哭鬼呢,要是被你那些军里的属下知道了,不定都会嘲笑你胆了。”

    “阿言……你,你别生气了,是我的错。”洛寒珏下意识捉住那人垂下的发梢,轻轻柔柔地绕了圈,又不敢用力往自己方向拉过来,只能声模糊这般讨饶。

    温言一开口,故意混着不着调的语态,一边用草叶润着女人迟迟没有遇水的唇,指节心地碰触着洛寒珏娇嫩的眼角。听到女人的话,她愣了愣,想扯开一个随意的笑,试了半天,温言才发现自己嘴角僵硬得像上了浆糊。

    她只是想,这都在她面前哭了多少次了,温言其实也不记得了,她只能心再心地点走那些让她烫手的泪珠。

    温言夜视能力不错,洛寒珏眼尾泛起的红色被她一目了然,一脸惊讶和委屈她也看得清。王爷现在倒能逐渐跟上洛寒珏的脑回路,这一看就又是一个人想了太多,开始觉得有负罪感的后怕了。

    以前关系还没僵持前,她还算有幸看过几次洛寒珏这个表情。总是在她被温永宁带着翻墙下河摸鱼时候,不心遭了罪之后,高挑的略长者就会这般看着她。

    但这些都是她没有和洛寒珏告白之前的事情了,面前这个女人是出于臣子的分量才会一路护送她到这步的,温言自然想通这一点。

    毕竟洛寒珏现在是为了救她跳崖落水的,温言自知,如果靠女人的武艺,没有自己这个拖累,冲出重围轻而易举。

    她才是拖累了洛寒珏的罪魁祸首,温言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

    惹了人脆弱成这般模样,温言心里软成一团,嘴上还是不饶人地轻斥。

    “你是不是以为我要抛下你走了,怎么想的,我这个废手废脚的,能走出个这里的尽头都不错了,就算我可以走出悬崖,指不定上面就有那些贼子候着,专门逮我这只大肥羊,到时候顺藤摸瓜把你也给一起绑了,倒好。做不成苦命鸳鸯了,咱们两个一起江湖再见算了。”

    洛寒珏微颤的眼睫颤了下,她突然有了气力,温言只感觉自己头皮发紧,还没等她顺着女人的意脑袋往下去,向下坠的力道已经消失了。

    洛寒珏固执的:“即便是殿下一个人离开,也是殿下应该的。我现在的状态只能拖累殿下,我刚才已经探清了处峡谷的近道,崖上的动静我也探查过了,那处已经没有人烟了。只要殿下顺着我的去走,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眼见女人较了真,真算一鼓作气把她私下探出的秘密掏个精光。

    温言指尖直接卡住了洛寒珏的双颊,少女眉眼间是洛寒珏看不透的,她只能愣愣看着突然凑得极近的美丽清隽的面容,听着她。

    “你给我好好喝水,鱼也给我全部吃完,不准再给我这些有的没的,你非想走,就给我治好你这嗓子,别跟个漏大风的破袄子一样扯了。”

    “……好。”

    崖底的风云终于被中途截断了,悬崖外的厮杀也告一段落了。

    青寒的刀光折出凌的月光,刺得这刀下人的喉头不止的滚动。

    身边被围拢成一点,庞勇义余光扫了一圈,现在还有意识的人也只有他一个了。

    “我只问你一遍,殿下去哪了?”

    月色下杀意血气让这个战场老手也寒颤,鬓发间的痛感混着热流划过,庞勇义以为自己的那处旧疤又撕裂了。

    他勉强抬眼看着这个男人,他记着这张脸,思来想去的一瞬间,男人也算知道自己也是被推上去的一个棋子,只是到了眼下这步,即便如何,那个人也必然把他废弃了。

    他这一月来的苦工,只差一步之遥,就能颠覆安王的命,现在不他儿子获救的承诺了,他自己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现在看来都是他庞勇义的自以为是,什么废物,什么只知荣华富贵的痴儿,那个安王才是绵里藏刀的狐狸。

    柳靛看着这个刀下满眼怨恨的男人,他的气息冷冰得让人齿寒。

    然后,像是发了疯,庞勇义耸动着肩膀开始笑。

    “没用了,没用了。你们就算找到人也晚了,太晚了。”庞勇义眼中怨毒的光鲜明,这个浑身刀锋血流不止的男人昂着头,硬是想撞上摆放在他性命边上的凶器。

    他在求死。

    柳靛刀口反转,钝口一边的刀背直直敲上男人的喉管,他转身不再去看跪地呕血的败犬,只是做了一个手势。

    同样装饰的暗卫们得了指令,迅速分头朝着悬崖边几路搜寻过去。

    悬崖之边,暗青夜行服的男人感受着从下至上贯涌的冷风,另一边,银碳充足的帷幔之内,忙前忙后的人流不断出入。

    阿鲁达站在木桩边,他望着月问道:“怎么样了?”

    “公主是疲劳过度,一夜奔波之下脱力乏竭,但索性身上没有内外伤口,服下了安宁的药剂多睡会就好了。”大夫是个中原人,抚着白须,沉稳一一倒述了安雅的伤况。

    阿鲁达从手边的绒丝袋里挑出一个玩意,转身抛给身后人。

    “奖赏,拿走吧。”

    转身,他走向蛮族营地相反的方向,身后的暗影随之涌动。

    当高大的男人撩开毛毯作的帘幕的刹那,一声锁铃的轻吟。

    阿鲁达脸色淡然走进室内,他却发现这里室内的温度还比外面刮起的冷风还要让人不适。

    太热了……简直像是给冬眠的动物刻意捂热调节的温度。

    屋内的装饰倒很正常,除了有一块巨大的屏风,像是故意要隔出一段空间似的。

    后面大概有两个人。

    他只看了一眼,就毫不客气对着座上的男人直接进入主题:“交易,你的东西准备好了没?”

    “当然,王子,我一直在等你。”

    于令宜放下斟茶的道具,他请人入座,但阿鲁达的戒备心肉眼可见,他只一次就施施然地放下衣袖,不再多言。

    草原王子冷哼。

    “我凭什么相信你?我知道你是谁,有名狡猾的老狐狸。”

    “呵,请勿忧虑,毕竟我们中原人从来以诚待人,最为摒弃虚情假意的谎言之道。这点,王子可以敬请放心,只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若是王子有所疑虑,也可以转身走出,我也会守口如瓶,只当今夜有人喝了一口好茶。”

    于相阴柔懒散的语气没给凝滞的气氛缓解,阿鲁达明显不吃这一套,鬓边的碎发明显更炸了点。

    所以于相不得不收敛了点口吻。

    “不然您也不会只带一个随从就跨过了那道分界线。您是吗?”

    于令宜的微笑偏侧了些,阿鲁达警觉的视线随着他的偏向看向了暗色的一个屏障之后。

    “何必问我呢,王子的英勇不是已经让许多人目睹过了吗?”

    屏障之后的声音细柔又温雅,只留存些颦笑间的讲究。

    阿鲁达眉一挑,倒是没想到这居然是个女人。他没多做追究,“你先给我,这是你方提出的交易。”

    “啊,那是自然。”于令宜拿起手边的黑盒遥遥投送到对方怀里。

    高大健硕的青年背后走出了一个人,惨白的手指在黑袍下只是一现,谁也没看清祂怀里那物是如何出现在紫檀木桌上的琉璃盏杯中的。

    于令宜被炸开了一袖水,也没皱一下眉头。倒是屏障后的那道女声又有了动响,他依旧笑呵呵地衔起润了水泽的那物,放进了袖口。

    阿鲁达没再看一眼,他带着祭师直接走出了这个让他觉得阴寒的地方。

    “老妖怪……”他冷淡地骂了一句。

    他转身,无人应答。

    温言伏坐下身,夜半月悬,她状作一幅困怠的模样,实则守夜。

    另一边没有任何动静。

    渐渐温言的精神放松了些,有系统盯着,她一直在半梦半醒间徘徊。

    直到她被洛寒珏死死压在了身下,温言才清醒过来。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至于什么时候被人扒了衣服,什么时候被人骑倒在地,温言用手抵着身上不断发散的热意,她还得注意自己的手指,莫名不要被牵拉着往一些奇怪的方向施展。

    这是一种太过迫切向内的趋势。

    温言都不知道自己的指尖触到哪里了,一动,跪坐在她身上的就发出了一声。

    脸上都被压出红晕的少女疯狂开始敲击系统,结果那玩意儿又不知道干啥去了又没了动静。

    “你清醒一点,唔,洛寒珏……”她眼神清明,温言到一半倒吸一口冷气。

    她的伤口好像裂开了。

    温言咬着舌尖,眼神一厉,指戒的边锋突刺,她的手往洛寒珏后颈一探,终于变了眼神。那里该死的发烫,烫到温言也以为自己也被这股温度感化了。

    这一瞬间的失措,疯狂地,不容置疑地,温言只能感觉自己在被人拉往了一个她无法逃离的漩涡中。

    她,最大的感受只有那人发尾的微凉了。

    这是这间空洞里最后的一声回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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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冬至了,大家吃点热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