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些见识
穆空青现在可以确定, 永嘉书院的考卷确实是公开的了。
新入学的学子搬入学舍时,都会有负责迎新的学子引路。
在穆空青递上标着自己学舍的号牌时,那学子上下量了他一番, 略带笑意地问道:“穆空青?”
穆空青动作一顿, 看见对方面上的戏谑之意, 艰难地回了一个笑脸。
那学子见果真是他, 登时一脸赞叹地拍了拍他的肩,道:“好胆识!”
穆空青心想, 那倒也没有,但凡我能知晓永嘉书院会将试卷公开,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那么答题。
穆空青硬着头皮,竭力无视一路上旁人投来的目光, 跟着领路的学子往学舍走。
永嘉书院的占地极广,从门口到学舍也是好一段距离。
学舍分为东南西北四苑,穆空青这一届学子, 便皆尽住在东苑。
东苑背后有一片山体, 据领路的学子所言,此处冬暖夏凉, 只比临湖的南苑少了几分意境, 也算是他们运道不错。
穆空青的学舍靠外,同引路的学子道谢后,穆空青推开入内,便见里头已经有了三人。
其中一人, 还是穆空青的老熟人。
“杨兄?”穆空青惊道。
清江府离永嘉可不算近,穆空青怎么都想不到,竟会在永嘉书院见到在清江府时认识的人。
杨思典见了穆空青却并不惊讶的模样,他只是带着同先前一般无二的温雅笑意, 同穆空青了招呼。
学舍中的另外两人见有人到了,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身朝穆空青简单行礼。
几人互相交换了姓名,便当做是了招呼。
见穆空青行李不少,杨思典主动上前,接过了他手上的藤箱,顺便同他起了学舍的状况。
“永嘉书院一间学舍只入住四人,我们东十二室的四人便算是齐了。”杨思典道。
学舍内的床铺虽挨得近,但并非大通铺。
在床铺对面,则是四张桌案,以及放置闲杂物品的箱子。
穆空青简单扫过学舍内,只觉得同前世的大学宿舍无甚不同,道过谢后也开始着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穆空青来得最晚,床铺便只剩下了最里头的那个。
好在学舍不,行动间也算方便。
穆空青带的东西少。
他本就是远道而来,一切随身物品都以轻简为主,连笔墨等物都是到了永嘉县之后再行购置的。
穆空青从便一个人住一间屋子,他的屋子也多是自己收拾的,因而这会儿拾掇起来得心应手,甚至还不时能给自己的舍友们搭把手。
待穆空青归置得差不多了,其他几人也收拾好了屋子。
“眼下时日不早,不若我等同去膳堂?”
话的是尤明澄。
他生了一张娃娃脸,乍一看比穆空青的年纪都些。
不过先前尤明澄便也了,他今年十四,只比杨思典上几个月罢了。
尤明澄一身锦衣华服,方才收拾屋子时,也颇有些手忙脚乱的意思。
这少年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出身,便没做过杂事,还是倚靠穆空青不时顺手帮衬,也勉强将自己的东西归置整齐。
不过他性子便同看上去一般,带着几分天真纯粹,待人接物都热情得紧。
“是当如此。”穆空青应道。
“我知膳堂在何处,许兄可要同去?”杨思典转头向另一人发问。
他询问那人名叫许宗海,从始至终神情都淡淡的,同尤明澄便如同两个极端。
穆空青总觉得许宗海这性子熟悉,同他族兄穆云安有些相似。
许宗海并未应答,只是微微颔首。
这人虽寡言少语,但瞧着却也不算冷淡,且礼数周全,应当不是难相与之人。
膳堂内几人一番简单交谈,穆空青方才知晓,他们这东十二室的四人,年岁都不算大。
杨思典今年未满十五,尤明澄则是十四,而看上去冷冷淡淡的许宗海只有十二,正是同穆云安差不多的年纪。
只一番简单接触,穆空青便稍安下了心。
毕竟永嘉书院的学舍一经定下,便不会再更换。
若是摊上不好相处的舍友,日后总免不了要为此烦神。
今日算是给学子们休整的时候,下午还需去修身堂。
永嘉书院的修身堂,在穆空青的理解中,便是类似教务处的地方。
学子们于此处上报自己的选修课程,抄录上课的时间地点。
穆空青斟酌过,人都道君子需习六艺,从前他专心科考,实在没有条件,也抽不出时间去学习旁的。
现下既来了永嘉书院,怎么也不能浪费了这样的机会。
不旁的,穆空青日后想要在学问上更近一步,总免不了同人交际。
若是遇到文会诗会,他总不能当场表演一个时辰内作出一篇命题策论吧。
穆空青未多犹豫,便定下了射术与箫艺。
选择射术,是因着剑术免不得需要对练。
他现下身子骨还未长成,万一伤着哪儿了,反倒耽误学业,得不偿失。
而选择箫艺,则纯粹是因着箫不占地方,往腰间一挂随取随用。
待穆空青递上选课条时,修身堂的夫子扫了一眼上头的姓名,又看看穆空青,捋了捋胡须,冲穆空青笑道:“现下入了学,也不知这永嘉书院同你所思所想,可否一致?”
穆空青头皮发麻,干笑道:“夫子笑,先前是学生年幼,一时顽皮,这才大胆调侃一二。”
穆空青现下已经知道,为何旁人知他姓名时,都会侧目三分了。
他中午同几位舍友一同去膳堂时,发现了膳堂外有一面特殊的墙。
这墙约有十多米长,上头贴满了穆空青异常眼熟的东西——答卷。
在杨思典隐含笑意的目光中,穆空青怀抱着不好的预感,凑近了细看。
有书院季考时,各级前十学子的试卷,某次文会上的夺魁文章,还有……纳新考校时,拿了前三甲的文章。
穆空青那篇一时灵光乍现,记述了本次参考的经历,由《黄花》一题,详解夫子们的“奇思妙想”、与永嘉书院的非同寻常。
而现下这片杂文,就这么大咧咧地被张贴在膳堂外的墙上。
上头还标着不知哪位夫子的朱笔批字:鞭辟入里,当为榜首。
后头跟着一连串的,表示赞同的圈。
永嘉书院就这么一座膳堂,全书院的夫子与学生,皆尽在此用膳。
也就是,这面墙上贴着的文章,八成是整个书院所有人都看过了的。
穆空青看到那张贴在墙上的答卷时,简直恨不得掩面而行。
杨思典应当是来得较早,早就见过了那篇文章,此时也并不讶异,只是拍了拍穆空青的肩:“于永嘉书院中的学子而言,文章能被张贴在此处,也是一种荣耀,莫要忧心。”
若只是荣耀个几天,穆空青也就认了。
可怕的是,这文章在这儿一贴,就得是整整一年。
直到下一次书院纳新,有了新的三甲,才会将今年的替换下去。
穆空青将选课条递上,几乎是逃也似地离了修身堂。
尤明澄自瞧见了那文章之后,顾及穆空青的心情,一直都在强忍笑意。
如今见穆空青又被夫子调侃,他更是生生把脸都憋红了几分。
回到学舍后,穆空青见尤明澄那根本不敢看他的模样,只能无奈道:“你要笑便笑吧,横竖也不差这一回了。”
这话一出,尤明澄便如蒙大赦一般,一连串的鹅叫声恨不能把狼都招来。
就连许宗海都控制不住地弯起了眼眸,更叫穆空青郁卒。
尤明澄也就笑了一会儿,很快便知情识趣地停了下来,安慰他道:“其实,你那文章写得当真不错。只是加上后头夫子的批复,这才叫人觉得……”
尤明澄顿了顿,憋出一个词来:“叫人觉得……妙趣横生!”
单论起杂文本身来,穆空青在考场写考场,由《黄花》答《黄花》,写得确有几分巧思。
加之文辞清新自然,有种叫阅者皆莞尔的趣意在,能夺榜首也是令人服气的。
只是这样一篇带着些许调侃意味的杂文,再加上后头夫子批复的那句“鞭辟入里”来,就实在是叫人忍俊不禁了。
杨思典也劝慰道:“这纳新之事,也就新奇这么一段时日罢了。后头季考将近,大家的心思自然也就不在这上头了。”
永嘉书院的季考每年四次,分别是一月、四月、七月、十月。
十月末便是季考,刚入学的学子也是要参考的。
因而待纳新的这阵子过了,众人自然也就没心思去调侃旁人了。
穆空青那份尴尬也缓和了不少。
穆空青对于永嘉书院的了解,几乎全部来源于博闻书肆的掌柜。
但掌柜也未曾在书院中就读,因而许多事务,也还需穆空青自己慢慢摸索。
不过好在有个看上去对永嘉书院知之不少的杨思典在,着实是叫这一个学舍都省下了不少功夫。
入学前,穆空青领到的那个包袱中,除了士子服等物外,还有一本书院戒律。
其中有一条便是,在书院中,学子须得着士子服,配学子令牌。
可先前配发的士子服只有一套,若是想要换洗,自然是不够的。
因而便须得学子们自行去内务堂购买。
内务堂除却士子服,还有一些常用里衣鞋袜、笔墨纸砚等售卖,若是有那不乐意动弹的学子,甚至可以直接在书院内住上几年都不必下山。
穆空青只多买了两套备用。
他现在还在长身体,买多了怕是用不了多久便穿不上了。
永嘉书院占地极广,只是来回走动,便足够劳累。
今日也算忙碌了一日,穆空青简单洗漱后躺在床铺上。
只盼得他在永嘉书院学有所成,方才不辜负这般奔波。
第二日卯时,有撞钟声响起。
穆空青往日里也是这个时辰起,今日更是半点儿磨蹭都没有。
杨思典与许宗海瞧着也是习惯了的,动作利索不见拖泥带水。
唯有尤明澄被这撞钟声惊到,一翻身险些从床上滚落下来,睁眼后还茫然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入了书院,当即有些忙乱地跟上众人的动作。
眼见着尤明澄就要将自己昨日的衣服再往身上套,穆空青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
“你忘了?入书院后都须得着士子服的。”穆空青将他放在床头的士子服递给他。
刚洗漱完的杨思典从外头进来,笑道:“我瞧明澄怕是刚入书院,想为书院做几天劳工了。”
永嘉书院有戒律,自然也有犯了戒律之后的惩罚。
多数惩罚便是如同先前为他们“报榜”的学子一般,在书院内做上几天体力活。
就尤明澄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模样,做上几天劳工,怕是笔都拿不起来了。
尤明澄换好衣裳,带着些羞赧地同穆空青道谢。
早一番忙乱之后,几人便一同出门。
新入学的学子共有十斋,每斋都有一年长的学子作为斋长。
穆空青所在的东十二室四人,皆尽分在第十斋。
而这第十斋中,乍一眼望去,也都是十多岁的少年人,叫人不禁思量,这永嘉书院莫不是按着年纪分出的各斋。
先过了院试,再入书院进学,这几乎是默认的规则了。
便是有那等侥幸过了书院考校的,自身水平也未必跟得上夫子的教导。
尤其在书院中,数术、律法等课,都是到了乡试才会考校的内容。
在院试未过的情况下,花费大量经历在旁的地方,反倒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也就是,在这江南之地,似乎十多岁的少年秀才,已经算得上是常态了。
夫子还未到,穆空青只这一眼,便深切感受到了何谓“文风鼎盛”。
随后而来的第一堂课,更是叫穆空青深感今后的课业之重。
第一课讲的是经史,自《史记》详解开始。
夫子的学问自然是精深的,讲学也是尽可能由浅入深。
但即便由浅入深,也触及到了不少穆空青从前未能触及的地方。
这感觉便像是……
他当年急着下场科考时,他老师给他私下里开灶的状态。
只不过他老师当时还算仁慈,顾及着穆空青的水平,过于深入的东西,便没有给他听。
现下书院的夫子却不会考虑这些。
一旦跟不上夫子的思路,那便须得从头再来。
穆空青万万没想到,一堂经史课,竟叫他找到了前世学高数的感觉。
那种只是抬头个哈欠,就发现老师的内容,听在耳中已是天书。
这种久违的可怕感觉,就在这一堂课上再度重现。
穆空青从原本时不时低头记上几句的悠闲,转变为了一心二用,埋着头奋笔疾书,生怕落下什么关键,日后也不知能不能补得回来。
只是他在空闲中抬头,却见课堂上如他这般埋头的学子虽多,但也不是全部。
有不少学子亦只是不时提笔标注几句,后便跟着夫子的思路或点头应是、或低头沉思。
上午的讲学结束,穆空青在前往膳堂的路上思考,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只短短一上午,穆空青便可以感知到,这样学问精深的夫子们给他们讲学,最值得学习的反倒不是夫子们对经史的理解,而是跟着夫子们的思路,去学习如何学习。
毫不客气地,就算是穆空青将书院中所有夫子,对于所有经史典籍的理解统统记诵下来,他到了乡试时,怕也还是做不出文章。
就是市面上能够买到的,各朝各代名家大儒们对经史典籍做出的注释,便是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有些释义详解,甚至称得上一句南辕北辙。
若是只仰赖他人的理解,而无自己的思考,那便是摊着书在面前,怕是还要烦恼,究竟该填上何人的注释,才算是正解。
所谓文无第一,便是如此。
到底还是他先前学得太急,学得太浅。
好在如今发现得还不算晚,有得补救。
穆空青思及杨思典对永嘉书院还算熟悉,便尝试问道:“杨兄,你可知晓书院有无藏书阁?我等学子可否借阅?”
注意到穆空青的表情,杨思典只需略一思索,便可知是何因由。
毕竟早埋头苦记的学子中,也有他杨思典一个。
没等杨思典应答,尤明澄便道:“空青,你要去藏书阁作甚?”
穆空青也不觉得丢脸,直言道:“我今日听夫子讲课,觉得有些跟不上,只好自个儿私下多用功些了。”
尤明澄闻言后双眼一亮。
他入书院后短短两日,便几次受了穆空青的照顾,正愁着没处回报呢。
如今穆空青他有些跟不上,可不就是自己的机会来了!
尤明澄道:“书院便是有藏书阁,我们这些普通学子能借到的典籍怕也不多。”
杨思典顺势应道:“不错。据传永嘉书院的藏书数以百万计,个中珍品孤本无数。可除却少部分抄录本外,旁的书籍若是要看,都须得用‘五彩带’去换。”
穆空青不明所以:“这‘五彩带’又是何物?”
杨思典道:“荣光休气纷五彩,千年一清圣人在。这‘五彩带’的名字,便是源于李太白此句。在书院中,于季考、文会、诗会中名列前茅者,皆可得‘五彩带’。”
穆空青点点头,听着像是给学问出众的学子的某种彩头。
“要品读书院中的典藏孤本,或是旁的书画佳作,就须得用‘五彩带’换得机会。”杨思典道。
他确实是对永嘉书院知之甚多。
接着又道:“不止是去藏书阁中,若是你有某位想要请教的夫子,请对方专门为你讲习,或是批阅谋篇文章,也可用‘五彩带’去换。”
穆空青了然。
这便类似于是永嘉书院的内部通用货币一般,只发放给少数学问出众的学子作为奖励,也能助这些学子们更进一步。
同时,这也像是一种筛选机制。
孤本藏品珍贵,书院也没有精力将其一一抄录。
那么没有抄录的那一部分,自然不可能让学子们无限制地借阅。
包括夫子的单独指点也是同样。
若总是指点了这个而不理旁人,难免叫人心中不平。
为了公平起见,索性便用这样一种方式,相当于是只给学问最好的那一批学子以特权。
有了明确的奖励机制,即便是拿不到五彩带,享受不了特权的学子,也不会因此心生不忿,只会觉得自己学问还不到家,并为此加倍努力。
这样,便成了良性竞争的循环。
可谓一举多得。
只是穆空青现下刚刚入学,唯一经历的一场考试,便是纳新时的那场考校,也不知这事儿能不能拿到一条五彩带。
穆空青正为此事发愁,却听尤明澄道:“空青你欲要借什么书,不妨同我?我带的书多,不准我这儿有呢!”
尤明澄是江南人士,此来书院进学,硬是装上了几大箱的行李。
也正是因此,昨日他来得最早,却收拾到了最晚。
穆空青也不同尤明澄客套,他现下确实是急需这些的。
穆空青道:“我欲要多瞧瞧各类典籍注释。若是你那儿不方便,我在旬休时下山寻家人去取便是。”
毕竟那么大个博闻书肆在呢,穆空青想要看书,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尤明澄自己虽未提过,但穆空青也清楚,他出身必然不凡。
今日在课上时,尤明澄也没有表现出半点跟不上夫子的模样,可见也是家中精心培养的后辈。
尤明澄带来书院的书中,不准便有什么珍贵的名家注释。
这样的珍品若是不愿外借,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所以穆空青的话语间也留了极大的退路。
却不想尤明澄闻言便笑开了,道:“你若是要看旁的,我还真未必有。可这各类注解译本,我却是带了不少的。”
罢,又颇自豪道:“你且放心,都是名家所著,我也都看过,你想看什么尽管去拿!”
这可当真是一场及时雨了!
这回轮到穆空青不好意思了。
先前他收了杨思典三本注解,便可偿救命之恩,可见名家注解是多难得的东西。
即便尤明澄的藏书可能不若先前那三本珍贵,但那也是人家家中给自家子弟的。
谁成想这才第二日,就先叫他这半生不熟的舍友先沾了光。
学业要紧,即便是厚着脸皮,穆空青也得先蹭了这个便宜。
并未过多考虑,穆空青便道:“那我便厚颜应下,先在此谢过明澄了。”
穆空青想想,又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可以回报人家的。
看家世,显然尤明澄比自己高出几个等去。
看学问,也是尤明澄比他学得更好。
穆空青思来想去,只能道:“若是往后你有什么需要帮手的地方,只管来寻我便是。”
尤明澄毫不在意地挥挥手:“你已经帮了我许多了。若不是你想要看书,我都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你可千万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穆空青笑着应下了,也确实没有客气。
当晚回了学舍,他便从尤明澄那儿,将今日夫子教过的几本书都借来了。
先前穆空青还以为,尤明澄所言的“名家注释”应当是某位名家所做。
却不成想他翻开书后看到的,却是用“诸名家所注”来形容更为恰当。
个中所涉及的,甚至还有“某大儒于某地论及某句有此感悟”这等,一看便知笔者必然同对方私交甚好,才能记下的东西,直叫穆空青看得目瞪口呆。
这样的珍品,必然是私家所藏,尤明澄竟就这么大咧咧地借出来了!
穆空青对着手上的书,内心挣扎了半晌,方才开口问道:“明澄……你借书这事儿,你家中可有叮嘱过你什么?”
尤明澄正在练字,闻言抬起了头,茫然道:“叮嘱什么?”
穆空青合上了书页。
不是他狭隘,而是这书实在贵重。
穆空青道:“叮嘱过你……例如,莫要将这书随意给旁人?”
尤明澄表情还是有些迷茫。
他想了片刻,才答道:“好像是过。我爹这书不能送人。我要是送出去了,他就叫我把书抄上个几十遍。要是借予友人翻阅,确是无碍的。”
完又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穆空青重新将书翻开。
“没什么,是我多虑了。”
这就是大家的气魄吗?是他没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