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博古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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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猴子这几天一直在探黑市的事。

    这事不难, 黄牙就知道,亲自带他去了,谁知, 竟是一家古玩铺子, 里头金银玉器字画木雕,古玩店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确实没看见。

    老板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 精瘦,留着八字胡,见猴子问太湖白,一张脸笑的客气, 的话却斩钉截铁。

    “咱们博古轩可是卖古玩字画的,公子若是要买酒, 还请移步去醉仙楼。”

    黄牙在一旁劝, 可掌柜始终笑着摇头。

    没法子, 两人只好出来,黄牙急得眼都红了, 指着天发誓, 刘大人家二公子的厮的堂叔,的的确确跟他的是这博古轩,再没第二家!他若是记错了, 就让他一辈子开不了铺子。

    黄牙人穷志不短, 做了十来年的牙人, 做梦都想自己开个铺子, 不用再风里来雨里去,到处给人当孙子。

    猴子当然信, 他虽年纪,可也算老江湖,在博古轩外蹲了两天一夜,今儿终于摸到了门道来。

    “怎么回事?”

    “我在博古轩对面的巷子里守了两天,没发现什么不对的,昨晚便拉了铁柱,一直守到天黑,到近二更的时候,瞧见位公子带着一位厮,从北胜桥过来,拐进了博古轩旁边的巷子,我开始没注意,等了会,又有两位公子进了那条巷子,才觉得不对。”

    “铁柱便带着我一路跟了上去,发现那两人进了一处宅子,我后来发现那宅子跟博古轩紧挨着。于是,便装作那两位公子的仆从,混了进去。

    公子,真是黑市!卖什么的都有,龙眼大的珠子,一人高的珊瑚,连皇上用的茶碗都有,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本来还想再看看,铁柱有人盯着咱们,我俩就赶紧找借口出来了,出来的时候还差点犯夜,幸亏铁柱机灵,编了由头,才躲过一劫。”

    沈熙看了他一眼,有点不赞同,“这么冒冒然就闯了进去,若不是对方拿不准你们身份,你们又跑的快,不得现在我就得给你们俩收尸了!”

    “哪里那么严重!”猴子嬉皮笑脸,显然没听进去。

    “敢做这种生意,又堂而皇之地大晚上邀客人上门的,不是胆子大就是后台硬,杀一个两个人都是事,这次是你们走运,下次可别冒险了!”

    她声音严厉,猴子立刻站直,点头应了。

    她又转头问后面的金戈,“你知道这博古轩吗?东家是什么人?”

    金戈还没从猴子的话里反应过来,见沈熙问话,立刻红了脸,恭敬地垂下头,“的倒是不知,公子若是想知道,我这就听去。”

    等沈熙回到宣武阁时,金戈也一路跑进来了,“公子,听清楚了。”

    “博古轩是三年前新开的,掌柜的姓余,杭州府人,是受东家的吩咐,来京城探探路子,赚几个钱。只知道东家姓赵,在当地做些生意,其他一概不知,至于后院开黑市的事,的没听出来。”

    “辛苦了。”沈熙示意他歇歇,转头问铁柱,“这几天钱宝那有什么动静?”

    铁柱摇头,“没什么动静,像是真等着咱们卖他酒一样。”

    真是个蠢货!

    “猴子,你今天就去找他,告诉他,事情有些难办,已经有两个兄弟折进去了。”

    猴子立刻心神领会,一路跑出去了。

    “铁柱,晚上再跟我去一趟。”

    不待铁柱回答,金戈就急急上前,“公子,不可。”

    见她看过来,金戈到底没敢危险的话来,只犹豫着道,“晚上怕是出不去。”

    她笑了笑,没话。

    晚上陪了老夫人用过了饭,回来时刚好酉正,换身了厮的衣裳,带着铁柱出了院门。

    两人贴着院墙一路向西,不用铁柱帮忙,沈熙自己三两下就翻过了院墙,院墙外便是西跨院,前面两个院灯火通明,远远落在最后的一处只隐隐透着点光。

    “那是,左先生的院子?”

    侯府地方大,幕僚都是一人一处院子,连教习也不例外。

    见铁柱点头,她看了一眼便也放下,径直奔西跨院的门。

    守门的婆子见铁柱过来,二话没便将门开了。

    婆子是铁柱的干娘,那天从醉仙居回来铁柱便主动了。

    出了府,两人直奔博古轩后门。

    远远响起了二更梆子的声音,隐在黑暗里的沈熙再转出来时,铁柱连瞅了她两眼,到底将脖子扭了回去。

    沈熙一身暗白金丝纹长袍,胸前挂着的八宝璎珞项圈,玉面金冠,唇红齿白,哪里还有半点儿刚才那黑脸厮的模样!

    见铁柱朝她看过来,她挑了挑眉,袖子一甩,手中便多了把金光闪闪的扇子来,一手晃扇,一手背后,直奔那明亮亮的余字而去。

    到了门口,两人被拦了下来,门口的厮恭敬有礼,“这位公子,还请出示名帖。”

    “什么帖子?喊爷过来买宝贝还要帖子?这是看宝贝又不是看美人!要什么帖子,没有没有!”

    沈熙粗粝嘶哑的嗓门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厮有些为难,这公子一身金光闪闪,脖子上带着金项圈,手里摇着一柄金箔扇,脚下金丝软底靴,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这位公子,咱们这里的规矩,上门的客人都要有咱家的帖子,才好进来。”

    公子听了,扇子一收,转头厉声喝问一旁的厮,“那什么公子给咱们帖子了吗?”

    厮垂头,“回公子的话,他给了,您没,后来,后来的就给扔了!”

    “你这个混账东西,我的东西你也敢扔,害得爷白跑一趟,大哥还你聪明,我看你笨得跟猪一样!”

    公子一边骂,一边拿着扇子敲厮的头,厮抱头到处窜,“公子,咱回去吧,咱都花了十多万了,不能再买了!”

    “放屁,爷要你管,爷的银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要你管?到底你是少爷还是我是少爷?再,我海家的银子还怕花得了?”

    外头一阵闹,早有人告诉了里面的余掌柜,余掌柜匆匆赶过来时,正好听了海家二个字。

    海这个姓可不多见,最有名的便是福建漳州靠商船出海发家的海家。

    他将人上下量了一番,这才上前。

    “这位公子,这位公子。”

    沈熙揪着铁柱的衣领,掉过头来,一脸被人扰的不高兴,“干什么!”

    余掌柜抬头一看这人,卧蚕眉,丹凤眼,面若桃花,发如泼墨,就是对上他家公子也毫不逊色。

    “公子大驾光临,余某有失远迎,不知公子贵姓?”

    “我姓什么关你什么事,我认识你吗?”沈熙不买账,继续教训手里的厮。

    余掌柜笑着摇头,被娇宠惯了的公子都是一个德行,“这位公子,我是这家店的掌柜,公子若是对店东西感兴趣,在下可以为公子介绍一二。”

    公子闻言,总算想起自己大晚上出来是为了什么,又拍了厮一巴掌,“都是你的蠢货,爷差点儿忘了正事!”

    转头又冲余管事扬了扬下巴,“你叫什么来着?”

    “的姓余,余掌柜。”余掌柜好脾气的拱拱手,“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我。”公子眼珠子一转,“姓韩!”

    见周围人一副狐疑的模样,公子恼怒地跺跺脚,“了我姓韩就姓韩。”

    余掌柜了然,侧过身,一边伸手请他进门,一边笑道,“不知哪位公子邀了韩公子前来,店也好给给公子安排坐席。”

    韩公子踢了踢厮,“那人他姓什么的来着?”

    “姓刘,刘公子。”厮衣领还在公子手里,闷着头答道。

    韩公子歪头想了想,又去踢厮,“是叫刘二的那个?”

    “好像是,是,是。”

    余掌柜一听刘二,彻底放了心,“原来是刘公子,刘公子可是有阵子没来了,您这边请。”

    韩公子倨傲地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一边走还不忘去踢手里的厮,“今天就暂时放过你,你下次要再管我,我就把你送回漳州去!”

    余掌柜眼神闪了闪,今儿可真是巧了,真是碰上海家的人了。

    都海家富可敌国,如今看来,到底一夜暴富,根基浅了些,子孙教养上比不上世家大族,再多的富贵只怕也撑不住不成器的儿孙。

    韩公子当头,余掌柜在后,绕过影壁,穿过花墙,进了一处院子,院子里,几十个灯笼沿着游廊一路蜿蜒,照得院内灯火通明,还没进屋便听着屋内人高声笑语,一派和乐。

    刚一进屋,就有人高喊,“老余,等你老半天了,快来,好了今天有好货,你今天要是再不拿出点好东西,我就让人扒了你的衣服,看看你还有没有皮大话!”

    被人趣儿,余掌柜半点儿不恼,“王公子得对,今日的东西要是还入不了各位的眼,我老余不用各位扒,自己就先扒喽!”

    屋内笑声更大了,开了一场玩笑,各人都有些跃跃欲试。

    沈熙量了一眼屋内,堂上一副仕女戏猫图,两侧一副对联,堂下正中一张黄花梨长桌,四周依次放了十来把椅子,三三两两的客人正交头接耳的交谈。

    再转头,便见伙计搬来一张椅子,不待她开口,一旁的厮忙拽了自己袖子将凳子仔细擦了一遍,这才撩袍坐下,刚端起茶杯,还没到嘴巴,皱起了鼻子,啪地一声将杯子放在了几案上。

    厮低头看了看茶杯,弯了腰,略带恳求地哄他,“公子且忍忍,一会儿咱回去喝!”

    周围人见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有人冷哼,有人摇头,余掌柜忙高声唤来管事,让人将东西摆上来。

    几个伙计一捧着一只锦盒,依次放在了当中的桌子上,周围人忙起身上前去看。

    东西不多,一把玉梳,材质上佳,做工古朴,瞧着不甚起眼。

    一只镶红宝石赤金手镯,一对羊脂白玉雕兰草纹玉镯,一只赤金长命锁,几样东西成色皆是上品,做工精细,却也不是寻摸不到,最不寻常的便是当中一柄赤金九尾点红宝石凤钗,以及一把玉柄竹节扇。

    屋内一时无声,周围人互相看了看,有人开口。

    “老余,这,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