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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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熙回了府, 顾潜却还没回来。

    窦老夫人一直等到下午,这才见到了孙子,见他除了一身疲惫, 没什么不妥, 忙吩咐他先回去收拾。

    等顾潜再回来,窦老夫人已经躺在了床上。

    老夫人忧心了好几日,一直不曾合眼,又不敢大张旗鼓地去找, 日夜煎熬,终于在见到孙子后,松了心神,倒了下来。

    候府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大夫很快便来了, 一番问诊之后,开了药, 嘱咐了一番, 到底忍不住, 示意顾潜到一旁。

    “老夫人年纪大了,思虑过重, 怕是影响寿元, 日后,还是多多劝慰。”

    这话大夫先前就过,如今再提, 顾潜看了眼内室, 拱手谢过。

    宫里已经告了假, 他干脆守在了老夫人床边。

    他父母早亡, 由祖母一手带大,虽幼时祖母对他要求严苛, 一面希望他文能治世,武能振邦,以便重现候府昔日荣光,另一方面,她又担心圣上疑心,对手斩尽杀绝,逼他低调隐忍,最好懦弱无能,以换得一线生机。

    他在她每日的怀疑和摇摆中一天天长大,却依旧感恩。

    至少,身边还有人替他操心,为他谋划。

    守了两日,窦老夫人总算悠悠转醒,见自己的孙子还守在床边,忙发了他回去休息。

    一连几日的疲劳,身体再强壮的人也受不住,顾潜也没推辞,回去倒床便睡。

    他这一觉却睡得极不踏实。

    一会儿梦见自己身处混沌湿滑的迷雾之中,一会儿又到了冰凉刺骨的河水里,却总有一双温暖纤细的手,拉着他,带着他披荆斩棘,乘风破浪。

    忽地艳阳高照,他又见到那隆起的山,以及山顶俏然挺立的红,他忽地睁开了眼。

    青羽收拾顾潜换下的衣服时,先是一愣,随即大喜!

    公子成人了!

    侯爷自端方守礼,不该看的,从不多看一眼,不该问的,也不多问一句。

    别家的公子少爷孩子都会跑了,他家侯爷却还在克己复礼。

    对端庄大方的官宦女子目不斜视,对温柔清秀的家碧玉不假辞色,对妖媚动人的歌舞姬更是退避三舍,自己送上门的,直接一脚踢出了门!

    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提着心,掉着胆儿,脑子里各种荒唐的想番上,却半个字也不敢跟老夫人提,更不能叫大夫来把脉,只得偷偷地给茶水饭食里加些药,却始终不见效。

    却不想,这一趟死里逃生,竟让侯爷开了窍!

    他一面在心里暗自拜谢河神,一面悄悄地将衣服递给了墨棋。

    墨棋看了一眼,转身就出了内室,冲着外面的顾潜问,“侯爷,老夫人上回送来那两人还关在侧院,可要让她们出来?”

    青羽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哪能这么直愣愣地出来!

    侯爷万一羞恼,这事儿不就泡汤了吗?就不能到了晚上,让人进去端个茶递个水,自自然然地水到渠成?

    这个莽夫!

    他虽心里抱怨着,耳朵却早就竖了起来。

    满室静谧,平静地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午后,他提起的气儿一点一点地往外泄,就在他又要长叹时,就听外头低沉的一声。

    “嗯!”

    青羽如夏日见雨,冬日见阳,一把扔了衣服就往外跑。

    那两个丫头关了大半年,灰头土脸的,哪里还有半点儿刚来时的鲜活俏丽,他得先让她们好好收拾收拾,别坏了侯爷的兴儿!

    晚上,顾潜从书房回到了自己院子。

    一进门,就见两个美人立在灯下,娉聘婷婷,绿的如柳,红的似桃,见他看过来,两人含羞带笑地曲膝行礼。

    他脚步顿了顿,在椅上坐下。

    两美人见顾潜不话,却也没有赶她们走,想想先前老夫人的吩咐,红衣女子抢先一步上前,端起一旁的碗盅来,娇娇柔柔地开口,“侯爷,这是老夫人让人送的燕窝,奴婢服侍您用。”

    她一边,一边举着汤匙送到顾潜的嘴边,身子也跟着靠了过去,紧紧贴在顾潜的腿边,只差坐到他身上去了。

    青羽眼皮一跳,就觉不好。

    果然,咣当一声脆响,红衣女子被一把推开,连人带碗摔到了地上。

    顾潜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人身上的脂粉味香露味混在一起,直直冲他扑面而来,躲都没处躲,再看看端碗的手上,指甲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哪里还有半分美感!

    他忽地想起那若有若无的草木香,皱了皱眉,看了眼立在一旁的绿衣女子,转身朝内室走去。

    青衣女子立刻垂下头,按耐住狂跳不已的心,亦步亦趋地跟着进去。

    青羽见人进了内室,立刻松了口气,拉起地上的女子就往外走。

    幸好是两个!

    他心地关上了门,自己守在门外听动静,盘算着侯爷这是头一回,也不知要多久。

    想到这儿,他嘿嘿笑了两声,甭管多久,成了就行!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嘴角的笑瞬间凝固,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

    老夫人给的册子可一直还在他屋里呢!

    刚才的兴高采烈立刻化成了泡影。听,头一回要是没成,日后可是会落下隐疾的!

    他这会儿再将册子送进去,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墨棋看着他一会儿喜,一会儿悲,撇撇嘴,转过头去。

    不等他拿定主意,门忽地被拉开,青衣女子捂着脸跑了出来。

    青羽呆了呆,一把将墨棋推了进去,自己转身追了上去。

    当他从青衣女子嘴里得知,侯爷连碰都没碰她,只看了一眼,便让她出去了,青羽的脸比女子还难看。

    “哭什么哭!自己没本事还有脸哭?你看看你,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火柴棍也比你强吧?好歹还能烧?你呢?直上直下,要你是男人,我半点儿不怀疑!”

    一旁红着眼的红衣女子听了这话,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有脸笑?自己什么身份忘记了?几根金钗,几盒胭脂就把你给砸得脑子都掉了?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了?

    这是候府!不是妓院,脸上抹那么多,是嫌自己脸皮不够厚,还是嫌侯爷刀不够快?还敢坐侯爷身上?你这屁股当真比脸还金贵啊!”

    青羽披头盖脸一通骂,若不是看在她们是老夫人特意从外头买回来的,又老老实实地在侧院待了半年,他恨不得每人上几十板子!

    若是侯爷因为她俩,又对女人没了兴趣,他活剐了她们!

    墨棋从房里出来,看了眼气急败坏的青羽,翻了个白眼。

    有什么可着急的,不就是女人么,侯爷若是想了,自然就会睡,这么如临大敌干什么!像他,都二十五了,还不照样是个光棍!

    青羽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他想什么,压低了声道,“你当侯爷跟你一样!那可是侯爷!顾家一脉单传,再不着急,要。”

    他要了半天,也没敢把绝后的话出来,仿佛一出来,就真成了真。

    顾潜听着外头的动静,心里一阵烦躁。

    刚才,他瞧着那女子高高瘦瘦,看着还算顺眼,谁知,衣裳一落,立刻没了兴趣,多看一眼都觉得厌烦。

    许是,这两人太过庸俗,太过死板,他想。

    第二日起床,顾潜一张俊脸彻底黑成了锅底。

    青羽一看,立刻放轻了动作,可等看到侯爷的裘裤,又喜出望外!

    苍天保佑,侯爷没被那俩傻子给祸害了!

    前院的事传到老夫人耳里,老夫人立刻将人发卖了出去,转头拉着身边的窦妈妈,将厚厚的一本册子拿了出来,上头俱是京中人品相貌俱佳的姐。

    窦妈妈看着老夫人指着这个好,那个也不错,苦笑一声,“老夫人,您的这几位,都嫁了!”

    老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又往后翻了翻,“这些呢?”

    窦妈妈瞄了一眼,“老夫人,就算没嫁,也都定了亲的。”

    这些都是三年前听的,哪家适龄的姑娘会三年没嫁出去?要真有,那样的人,还能给她家侯爷?

    老夫人高昂的气势顿时一落千丈。

    “算了!你再去听听,务必要家世清白,门风端正,为人端方,知进退,却又不能过于呆板。但也不能太活泼,长得要好,可也不能太俗气,妖里妖气的更不行。”

    窦妈妈听她絮絮叨叨地将了上百遍的话再一遍,笑眯眯地应声附和。

    候府要寻亲的消息一路从后院传到了外面。

    京中向来不乏热闹,永安候掉金水河里的事让人津津乐道了好几天,大伙儿都等着候府挂白幡,却不想,今儿竟听永安候府张罗婚事的消息。

    众人立刻四处听消息,莫不是侯爷救上来了,人却不行了?要冲喜?

    有人嗨了一声,“没有的事!人好好的呢,我家舅子亲眼看到他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黑,从东门进了城。”

    又有人,“没错,我也看见了,他一路骑着马,在宫门口自己跳下马来,活生生的,比我还精神!”

    冲喜的事儿总算没人再提了,都开始猜,永安候挑挑拣拣这么多年,到底花落谁家。

    各家姐们听了,嘴上不,却一个个都开始张罗着裁新衣,买新饰,办赏宴。

    夫人们却有些拿不定主意。

    好处自不必,京中第一公子,其人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才华横溢,武艺高强,深得圣上信任,前途无量,再加上上无公婆,下无兄妹,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一不二,简直就是最佳女婿人选!

    可缺点也很明显,门第高的嫌他八字硬,克父克母,候府满门,只剩了他与窦老夫人。

    门地低的嫌他为人冷情冷心,连自己外家不来往就不来往,自己就是嫁了女儿,恐怕也指望不上。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沈熙耳朵里。

    她拿起镜子,扒开高高的衣领,又看了眼那狰狞的青紫,嘴角扯了扯,目光落到一旁的桌案上。

    那件外衫洗得干干净净,整齐地叠起放在桌上。

    她起身转了一圈,拿起抖开,两手一使劲儿,半截儿袖子应声裂来,带着一缕缕丝线挂在边沿。

    金戈看到她脖子上的青紫,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接着,便看她手起袖落,好好的一件衣裳就成了破烂,眉心一跳。

    他就不该多此一举!公子一脱下,自己就该远远扔掉!

    “铁柱,去,去找牛二,让他找人给红萝姑娘送过去!”

    铁柱低完听着沈熙的吩咐,咧嘴笑了,接了袖子转身就走。

    他这几天一直琢磨着怎么棍,可他连墨棋都不过,更不要顾潜了。

    公子比他还不如,那就更不能指望,想了好几日,也没想出个万全的法子。

    公子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干一次就够了,咱们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须知,众口铄金,流言似箭啊!

    现在,他总算知道公子的软刀子是什么了。

    傍晚,华灯初上,晴虹楼的红萝一身烟粉轻纱,端坐在镜前,嘴角含笑。

    葵,她亲眼看过了,侯爷身姿挺拔,面色红润,气色比她还好上三分!

    侯爷遭此大难,还能安然归来,想来是佛祖保佑,若是如此,那她在佛祖跟前乞下的另一个愿望,是不是也有成真的时候?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外头葵的声音由远及近,“姐,姐,永安候给您送东西来了!永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