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Chapter48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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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晚吟回北城的那一天, 天气不算很好,云层闷闷地裹着,像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她回去之前没能再见到周先生, 祝言迟接到她, 没有再多停留,很快便带她走了。

    她离开了江城。

    周濂清知道她安全离开,终于安心。整个人松懈下心中那股气劲, 以至于生了场积郁已久的病。

    这节骨眼上又受了伤,就变得更严重。

    叶辉替他处理伤口,眉头紧地松不开。

    “高越川他是不是疯了?真敢开枪。”

    高越川知道二姐要离开江城, 暗中派了人去追, 不过被周先生的人拦住了。

    合同已经签了, 放人也就无所谓, 高越川再怀疑什么也没有用。可他一无所获,必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周濂清坐在沙发里,看着自己尚未止血的手臂无声地勾了勾唇。

    叶辉看见他笑, 眉头拧的更紧, “闻哥你是不是疯了?发烧烧傻了?”

    周濂清扫他一眼,因为生病声音有些哑,  “找死?”

    叶辉挑了挑眉, “那你笑什么。”

    “我是想,哪天去寺庙里拜一拜。”

    “为什么。”

    “多谢佛祖保佑。”

    “保佑谁?”

    周濂清低眉笑了笑, 意味不明道, “保佑我的命。”

    叶辉叹了叹气。

    周濂清喝了口水,将药吃下去后淡声道, “我今天找高总麻烦是有意的。高总那口气必须得给他出了,我激他就是为了让他出出气。忍了这么多年, 再忍就要忍坏了。”

    “那万一他直接朝你心脏开枪怎么办。”叶辉心有余悸,“这是好在子弹只擦伤手臂,要是穿过手臂——”

    “他不敢。”周濂清看他一眼,道,“我了解他。”

    叶辉问,“为什么。”

    周濂清笑了声,“顾忌太多,他不会杀我。可他要是伤我太过,以我的脾气,我会直接杀了他。”

    他的意思是,倘若真的撕破脸,周闻可以毫无顾忌地直接杀了他。所以高越川不敢。

    “他伤我出出气,也就不会再去管二姐了。”处理好伤,周濂清将袖子放下去。“他本来也就是要对付我,才一直想找二姐的麻烦。”

    倘若狗急跳墙,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闻哥。”叶辉看着他,随口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濂清抬眼,叶辉扬唇一笑,“你不会是警察吧?”

    “你看我像吗?”

    “不像。”叶辉靠在沙发上,若有所思,“但是你身上给人某种感觉......不好,但是不坏。毕竟程先生身边,一般警察卧底可接近不了。”

    周濂清抬了抬眉,“那要不你去程先生面前。”

    叶辉笑了笑,随后目光正色道,“闻哥,我知道你一直都信任我,我也一样。我早就过跟定你了。我以前也做过坏事,虽然不是什么大坏事......但我总觉得那是不对的,可是我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但是你做的事,不会让我有不对的感觉。那种感觉,我也不清楚。反正是好的。”

    他,“我从就没家,也没爸妈。书也读的不多,不懂什么大道理。身边也就是那些狐朋狗友,他们有的坐牢了,有的......死了。我很庆幸我没有和他们一样,当初有个朋友拉我入伙,我一开始不知道,一段时间之后才知道他跟的是一伙毒贩。我虽然大道理不明白,可是我知道那东西不能碰,好在我接触不深,很快能逃脱出来。”

    “后来我就遇见你了闻哥。”

    那次他被朋友拉去一家歌舞厅玩,那是程扬的舞厅。

    里面太乱,他肚子里墨水有限,想不出一个确切的词去形容。总之太乱了。

    他当时待到一半待不下去,跑出来在外边的街巷透透气。

    然后他就看见一个男人拖着一个姑娘到角落里想强迫她喂什么东西,那女人穿着扮是舞厅里的人。叶辉知道这种不明不白的事也就像舞厅里的场面一样,一个字,乱。

    这里有很多这种脏事。那些人会给舞女注射毒|品,自己也吸,然后做那些淫靡之事。要多脏有多脏,要多乱有多乱。

    他本来没算管,可是那女生抗拒的声音太嘶哑迫切。她在求救。

    叶辉当时头脑一热就冲上去揍人了。他当时年纪,但是架却不输。后来那人带了帮兄弟来他,差点把他死。

    也是那时候,周濂清恰好到程扬的舞厅里来。他那时刚到程先生身边,他和别人都不一样,程先生对他很客气。大家都知道他是少爷,身份不一般。

    那天夏禾也跟在他身边。

    他看见角落里发生的事情,找了个人过去问。揍叶辉的那群人是程扬手下的。

    那时候的周先生还不太担得住这个称呼,因为太年轻了。但他又和程扬不一样。在叶辉眼里,他有种天生的高贵感。

    二十几岁的周先生眉眼张扬锋利,目光干净明亮,和那里所有人都不一样。叶辉觉得他根本不该出现在那种地方。

    叶辉当时被的蜷缩在角落里,他双臂护着自己的头,只从缝隙里看见周先生朝他走过来。叶辉知道这种人要他的命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压根就不需要多分一个眼神给他。

    那个时候周濂清走到他跟前,问他,为什么要那个人。

    他声音很好听,让人心静。叶辉半晌才豁出去似的指着他的那个人愤恨地,他是畜生。

    那时的叶辉满脸是血,咬着牙,像野狗一样。

    周濂清第一次见他这样的人。本身就混迹在乱七八糟的染缸里,却还要骂那些更脏的人。

    他听了他的话笑了声,过了很久问了一句,你要不要跟我?

    叶辉仰头看着他,有些发愣。他当然知道跟着那样的人有多难,又意味着什么。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周濂清站在他面前,咬着支没点燃的烟,微眯着眼睛低头看着他。平静如水的眸子,肆意淡然的语气,夜晚的路灯在他身后,将他整个人渡了层柔和若无的光影。

    叶辉那一刻就觉得,他能一辈子跟定眼前这个男人,给他提刀卖命。他后来也做到了,他给周先生挡过子弹,挨过刀,有一回人差点就废了。

    可是他不后悔。

    叶辉就像是一汪泉水。可以是海浪,可以成污泥。就看他身边是什么。他处在一个灰色地带,差一点就是程扬手下那群人,可好一点,还可以更好。

    周濂清看他,总会想起杨丞和白泽。他们年纪相仿,却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人生。

    叶辉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慢悠悠地,“闻哥,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反正是生是死,我都奉陪到底。”

    周濂清踹了他一脚,“你死吧,我还没活够。”

    叶辉笑起来。

    “不过,周先生。”叶辉坐直身子意味深长地,“你对祝家二姐是不是太好,太在意了?为她做这么多事情。”

    “以后再告诉你。”周濂清在沙发上躺下,闭上眼睛,声音有些慢,“所有事情,很快就会结束了。”

    叶辉静静地看着他,没再问。

    他懒得上楼,叶辉也不扰他,就让他在这里休息。

    他是得好好休息了。

    太累了。

    叶辉抱了床被子下来盖在他身上,将所有灯都关上。

    屋子里暗下来,窗外也一片灰暗。像跌入了谁的梦境。

    刚才吃了药,困倦疲惫尽数席卷而来。周濂清微蹙着眉,有些昏沉,睡得并不安稳。

    外面起风,屋子里一片安宁。

    沙发仿佛越陷越深,周濂清渐渐入梦。

    他发现自己在一条乌篷船上,水下泛开一道道涟漪。河水像镜子,倒影明清。摇橹声慢慢悠悠,船也慢慢悠悠地往前。

    可一阵云雾后,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在梦里,独自穿过浓重的雾,看见渐渐清晰的江南古镇。

    古老的石桥,清澈的河水。灰瓦白墙,青砖旧色。青山四处缭绕着云烟,连排的屋檐还滴着雨水,落在石板路上,一声声入耳。

    河水静的像一首诗,水面被落叶划开涟漪。

    他走上桥,看见一个站在桥上看水的姑娘。她长发散落着,发尾柔软地卷着些弧度。高腰长裤,短上衣,一截白瓷的腰身露在外面,身材修长地亭亭玉立。

    她有着温婉如江南的声音,周濂清听见她问旁边的陌生人。

    “你是本地人吗?请问。”

    她不擅长与人交道,话问完之后才顿了顿,想起来要加一句礼貌的敬辞。

    年轻男人回答不是。

    她又问,“那你知道这里离百间楼远吗?”

    “不远。”男人着,抬手往她刚才看的方向指了指,“沿着河再往前就是了。河岸上的长廊一眼就可以看到,很好找的。”

    她了然道谢。

    和友好的陌生游客聊了两句后,她像是想到什么,低头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两颗糖递过去。

    “给。”

    她这个举动足让人家愣了一会儿,才接过, “谢谢。”

    陈皮糖。

    接地气的糖果。

    周濂清不由得笑了笑。

    她笑着,“好吃的。”

    她完话就转身走下桥,离开这里。

    她要走了。

    周濂清抬步跟上她。

    年轻的姑娘踩着潮湿的石板路,不疾不徐地往前走。

    雨过后云层散开,又照下阳光。光影在影壁上,走在长廊下百转千回。

    他离她越来越远了。

    他想问她的名字,想追上她。

    他有些着急,大步上前,牵住了她的手腕。

    姑娘抬头看着他,眉眼和目光,如玉如水,黛眉明眸。

    她看了他一会儿,弯起眼睛,清澈的眸子映着他的身影。

    她笑着,我叫祝晚吟。

    周濂清抬手碰她的脸,他想叫她的名字,可是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晚吟。

    他想拥抱她,可是不能。她消失不见了,他没有再能找到她。

    她是他的江南一梦。太过贪心,梦境便成空。

    徒一场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