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糙汉
城南关地处西南边界,交通闭塞,但地广物博,是当今圣上胞弟肃亲王的封地。
边关常年战乱不断,肃亲王受伤后再不能出征,于是在手下挑选一个将领娶了唯一的子嗣荣兰县主,稳固封地,这个人就是苏伟。
圣上疼爱胞弟,从城南关这么大的封地就可以看出他对这个胞弟的怜惜;多年来亲王也本分勤恳,对圣意唯命是从,连选的女婿也是那么平庸,可见其忠诚。
但除了李远山谁也不知道,亲王心中的第一人选本是李远山。
论才能论官阶,李远山都更胜一筹,可惜当年的李远山宁死不从,甚至还纳了白蕊为妾,让亲王下不来台。
李远山不乐意,付全太冲动易怒,亲王只能选择各方面都不如李远山但胜在为人谨慎的苏伟。
从一起进入西南军,到李远山被革职,苏伟都一直活在李远山的阴影之下,即便是现在李远山“已死”,军中仍有不少人会拿他和李远山做对比。
苏伟从没过什么,也不为自己辩解,不如就是不如,比不过就是比不过,没什么好争论的。
他卸下盔甲,去看了看病重的荣兰县主,想到现在正是种稻子*的时候了,就去账房转了转。
他告诉自己,只是为了去查看粮草数量。
屋里仿佛没人,只有一盏灯在亮着。
原来别人都去测量土地了,可傻奴娇滴滴的,人家不舍得让这样的姑娘下田,就留她在这里统计余粮。
的人趴在案上,她一手拨着算盘,一手握着玉制笔杆的毛笔认真书写。
此处无人,苏伟第一次仔细量他这个嫂子。
她的手得过分,只比孩子的大一点,手指根根白嫩,让他联想到鲜美多汁的桃肉。
房间里似乎还有她身上散发出的香气。这种味道极为特殊,不像是女子常用的香料,倒像是她的体香,他曾在李远山的身上闻到过。
傻奴算得入神,没有注意到有人来了。
她嘟了嘟嘴,声了一句什么,并不设防。
苏伟的耳力没有李远山那么好,没有听清她的话,只听到她甜美的声音,像一只猫般抓人心房。
苏氏还真是养了个好女儿,他冷哼。
傻奴猛然抬头,发现屋子里多了个人,她明显变了脸色,惶然站起,“苏将军。”
苏伟目光深沉,乍一看神态竟和李远山有几分相似。
傻奴一愣,转瞬想起李远山的嘱咐,忙收起账本,行了一礼,“将军,天晚了,我回去了。”
苏伟颔首,却道:“顺路,送你。”
傻奴像只松鼠一样摇手,“不用了,相公见了会不高兴。”
她掌心粉白,更像奶猫的肉垫了。
苏伟的表情有些古怪,“你这样听他的话?”
苏氏和李远山是不共戴天之敌,为除掉李远山不惜舍沦落风尘,她的女儿却对李远山百依百顺?
难道……苏氏还在筹谋?
傻奴紧张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女子出嫁从夫,我都听相公的。”
苏伟全当没听到,兀自叫了马车,“嫂子,走吧。”
傻奴硬着头皮上了他的马车,和他守着礼貌的距离,一直趴在窗子上看着外面,她觉得这样就不算独处。
苏伟沉默了许久,才问:“你们二人一直没孩子?”
傻奴一听这个就蔫儿蔫儿的,“嗯……”
“不生也好。”
傻奴的耳朵动了动,转头看着他,很是不解,“男子大多注重香火,苏将军却不一样。”
苏伟的长袍一丝不苟,傻奴这才注意到他是有些瘦弱的,只是平时身体都隐藏在铠甲之下,凭空多了几分强壮。
苏伟没有看她,低着头,显得有些落寞,“我和县主也一直没孩子,请了个名医看了看,怀了,可县主身体虚弱,孕中产了……”
傻奴张开了嘴。
苏伟继续:“现在孩子没了,县主也病重了。大抵子女缘分强求不来,求来了也留不住。”
傻奴又扭回了头,看着路上玩耍的孩童发呆。
“或许,你也想看看那个医郎?”苏伟不确定地,“远山现在这个样子,有个孩子也许能开心点。”
相公会开心吗?傻奴的头垂得更低了,“还是不了,他若是想要,自己会找郎中的。”
车轮缓慢停下,到家了。
傻奴跳下马车,没有跟苏伟道别,直接进了门。
苏伟挑起一点帘子,透过缝隙望着她的背影一点点被大门挡住。他看到李远山抱住了她,还吻了她,两人仿佛几年没见那般缠绵悱恻。
苏伟放下了帘子,满车都是她的甜味。
-
傻奴被李远山抱在怀里,酸疼的手被他细心地揉捏着,她惬意地眯着眼睛,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李远山笑着看了她一眼,满目温柔星辰,眉宇间皆是动人。
傻奴觉得脸有些热,脱了自己的外套,特地提起今日之事,“刚才,苏将军送我回来的,他顺路,不好推拒。”
李远山的手一顿,“还了什么?”
傻奴眼睛转了转,“没了。”
李远山也不拆穿,至多明日,他就会知道苏伟到底了什么,到时候他再拿这个当借口,好好惩戒一下这个学会瞎话的东西。
一朵花落在了傻奴的头上,傻奴抬着眼皮,不敢乱动,模样像极了头顶黄花的奶橘猫,她眼睛灵动地转来转去,“相公,快看!”
李远山挺直了脊背,看着她。
傻奴取下花捧在手心,一脸孩子气,还有些羞赧,“花花,送给你……”
李远山拿着花把玩,“这里是瑶南,四季如春,这花也没什么好看的。”
“啊……”傻奴撅了嘴,“我觉得还挺可爱的。”
男人清了清嗓子,目光徐徐落在了傻奴的身上,“若可爱,有朵花更可爱。”
“在哪里?”傻奴问。
“你想看?”他的声音竟是沙哑了。
傻奴还没来得及再点什么,就被男人抱起回了房。
背部的肌肤和柔软的床褥亲密想接,傻奴仍是懵懵懂懂,“不是去看花吗……”
傻奴的腰肢软,可以整个人叠起来,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膝盖,“相公?”
热气迎面,她听见大狗狗有些急躁地:“马上你就看到了。”
她后来是看到了。
只是花被摧残得不像样子,再多的雨露都不能让花恢复活力。
傻奴湿润着眼睛,呜呜哭道:“不看了不看了!”
狗狗却无辜地眨着眼睛,“再看一会。”
*
第二日,苏伟还是傍晚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医郎扮的老爷爷。
傻奴停下笔,无所适从地看着苏伟。
苏伟沉默寡言,最近却屡次出现在傻奴的视线中,“这是王医郎,王先生,还请您给她看看身体,到底适不适合有孕。”
傻奴闷声低头,谁也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苏伟温声细语,“夫妻没个孩子总归不圆满,咱们试一试,嗯?”
咱们?傻奴瘪嘴,什么咱们,又不给你生。
管真多。
傻奴对他的印象是越来越不好了。
但苏伟贵为一方将领,自李远山和付全离开军队后,他更是成为了西南一不二的人,傻奴知道自己不能轻易拂了此人的面子,否则会给李远山招来祸患。
她的相公不能再吃苦了,现在被困在一个院子中,已经让他受尽委屈。
傻奴仰起脸,专门看夫妻孕育的老先生都为之惊艳,“夫人多大了?”
老先生观察着她,骨量如此轻,看起来像是个十四五的丫头,但神情举止又分明是个成人,一时拿不准她的年纪。
傻奴娇憨地笑开,声音嫩滴滴的,“爷爷,我十八了,是早产儿,之前心肺还遭过鞭伤。”
老先生恍然大悟,“难怪、难怪,失礼了。”
他取出一块绢布,覆在了傻奴的腕子上。
傻奴不动声色地把账本摊开,故意掀到存粮的那一页。
苏伟坐在一边,沉沉地看着她的动作。
傻奴撑着下巴,可可爱爱地盯着老爷爷白花花的胡子看,时间太久了,她百无聊赖地了个哈欠,想点什么。
哪知一直把脉的王郎中立马收起了东西,竟是对着苏伟话:“将军,夫人胞宫发育不良,看来是无法孕育子嗣了。”
“有劳先生了。”
“不碍事、不碍事,那如此,我先走了。”
傻奴合上账本,无声地掉了几滴泪。
美人垂泪,最是惹人怜爱,苏伟关上门,靠在门上看着她。
傻奴一边哭一边擦眼泪,像只害怕被主人抛弃的猫一样可怜,低声道:“将军,可不可以不告诉我相公?”
苏伟没话,仍在探寻她脸上的表情。
“我怕他会纳妾。”
苏伟看到她水桃子般的手指绕在一起,圆润的指腹还在对戳,他淡淡地收回目光,“嗯。”
傻奴如释重负,苏伟却又:“我记得远山有个妾室,前日才见过,就在你家里门口,我进去,她出来。”
傻奴一僵,脸上的所有表情消失殆尽,一丝不剩。
她气冲冲地离去,苏伟扭头望着她逐渐丰盈的身体,转眼又看向辽阔天空。
真好啊……天高任鸟飞。
-
傻奴慢吞吞地吃饭,一言不发。
她敏感地嗅到了不属于她的香气,刺鼻、恶心。
李远山好笑,这家伙跟了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亮出爪子。
他放下筷子,包住气鼓鼓的奶猫爪,放在嘴边亲吻。
傻奴皱眉,“嘴上都是油星,脏脏!”
“是吗?”李远山毫无感觉的样子,俯首亲了亲她的唇,“脏吗?”
傻奴愤恨地擦嘴,“脏脏!”
她如同一个不会话的孩子,心里委屈也不知道如何诉,只会用自己简单的词语表示她的不快。
李远山无奈地叹息,“那我就要用我脏脏的嘴嘴弄脏干净的宝宝了。”
他拽着她走向榻,“不吃了,漱口、洗嘴!”
“你、你!”傻奴气不一出来,“你还敢……”
她愣住,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男人。
他竟然趁她不注意往她的嘴里塞进了半个馒头。
奶猫不干不净的话全部堵了回去,她先是含糊骂人,后是哼哼唧唧,最终哭得都没了声音。
男人取出她嘴里的馒头,娇儿已经昏睡过去了。
他用手指擦了擦自己嘴唇上的水,放在鼻间轻嗅。
脏吗?
香的。
甜的。
她的。
窗外乌鸦在叫,李远山依依不舍地起身,走了出去。
此时已经是二更天,月亮被乌云遮眼,光芒惨淡,他晚上又不喜欢点灯,所以院子漆黑一片,只有他这种武功奇佳的人才能在这样的黑暗中行走。
他弯身,捡起几片还算新鲜的落叶,想着回头给傻奴玩。
他对着一个方向举起落叶,仿佛在观察上面细细的脉络。
落叶移开时,屋檐上的乌鸦已经飞走了。
付全喝了个烂醉回来,看到隐藏在黑夜中的李远山,吓了一大跳,“我的天,你能不能别老半夜出来!”
李远山摆摆叶子,“给傻奴弄点玩具。”
“花朵处理好了。”付全摇摇晃晃地进了屋,衣摆后隐约有一滩红色的痕迹。
此时此刻,苏伟也在问询付全的近况。
下属如实答道:“下午睡醒就去了青楼,喝了一整天,搂着一个姑娘上了楼,刚回去。”
茶冷了,苏伟把茶杯推远了些,“付全就是好酒,成不得大事。远山呢?”
“他在家给媳妇做了一支笔,了两套拳,让管家出去给媳妇买了几个布偶,做了三顿饭。”
那铁骨铮铮的汉子愿称之为——糙人李远山的宠妻日常。
作者有话:
剧透:付全的花朵就是白蕊,探子的付全带上楼的女人也是白蕊,所以白蕊去哪里了呢?失踪了哦,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注:*瑶南可以想象成类似云南的位置,城南关是一个关卡城,播种两季稻,这章是第二季稻子了,播种时间为农历八月。瑶水就是敌国接壤的省份,但仍属于黄种人。架空,只是为了帮助大家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