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原来他也会觉得那样的词汇是刺耳的。苏见青闭着眼,彩色的霓虹在她的眼皮上跳跃闪烁。城市走入隆冬的衰竭与寂寥。快一年了,第一次感受到他怀抱真切的热,可以抵抗严寒。
苏见青想起什么:“对了,我今天来例假。”
祁正寒捏了下眉心,良久了句:“知道了。”又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
苏见青:“刚才吃过了。”
祁正寒:“我有点饿。”
她抬头看他:“去哪里吃?”
他想了想:“回家吧,我还是想跟你单独待着。”
苏见青浅浅笑了下:“好。”窝回他的怀中。
夜晚漫长,他坐在餐桌前一边进食,一边听她讲述分别这段时间以来的剧组见闻。苏见青提起前阵子周迦南与那只风筝的事,祁正寒听着也有几分不可思议:“他爬树了?”
她点头:“还是挺敏捷的。没有那么狼狈。”
他垂眸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难以置信,笑着摇头。
苏见青问:“如果你在现场,你会怎么做?”
祁正寒思索片刻:“可能会请人帮我取一下。”
苏见青在心中大呼妙哉,她差点都忘了他还有“我叫人”这个神仙技能。
她托着腮,一时没有接话。仔仔细细地量多日不见的祁正寒。头发削短了些,脸似乎又消瘦了些。下颌利落,嘴唇单薄,面容仍然那样干净漂亮,只是眉心总有一道抹不开的褶,她无法感同身受他终日奔忙的劳碌。
“傻乐什么?”他轻轻抬起眼,抓住她的视线。
苏见青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翘着嘴角在笑。
“周迦南要结婚了。”她旋即岔开话题。
他淡淡的:“过了,不要没话找话。”
苏见青过分关注周迦南,并不是因为对他多么好奇。她无法避免想要从他和王盈乔身上找寻自己的出路。很傻的行为,却也无可奈何。祁正寒不爱听这类话题,但她无法忍住躁动的心绪,越界地问了一句:“我的朋友怎么办?”
祁正寒闻言,微讶:“你问我?”
他又:“别想太多,我们管不着,祝她好运。”
他将勺放置在餐盘上,与瓷盘碰撞发出刺耳声音。盘中甜点还剩下一大半。他只吃几口,有些腻了。
苏见青凝神看着他用纸巾擦拭指腹的动作,心中正索然之时,祁正寒也在悄然量她黯淡的眉眼。他忽然道:“你的时候很胖?”
苏见青愣了下,“什么。”
“有没有照片?我要看。”
她很吃惊:“你现在问我,我到哪里去找给你。”
“你找找。”他捻了废弃的纸巾,指了一下她的手机,语调轻懒,“找不到我可以帮你。”
苏见青没辙,掏出手机,一边翻看相册一边无奈道:“我很好奇,如果某一天,你我要见你、我要看你的照片、我要听你的声音,我无法满足你,你会怎么样?”
没有看他的眼,但好似听到一道轻笑。而后他:“不存在这种情况。”
苏见青冷笑一下:“好自信,你就这么笃定我永远对你唯命是从?”
祁正寒不以为然:“你有什么理由不满足我,我对你不好吗?”
“感情不是这样衡量的,你不懂。”她有些失望。
他笑起来,懒散地往后倚,饶有兴趣:“你懂?那你给我指点指点,苏老师。”
语调带着戏谑,还有轻嘲。浪迹情场、游刃有余的那种优越感开始凸显。祁正寒看着她,微微哂着。
“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授课教学,自己去体悟吧。”她如长辈一样循循善诱。
祁正寒一下笑弯了眼。
他应该并没有消化她讲的东西,只是觉得她教的姿态很有意思。
儿时的照片还真的让苏见青翻到了一张,是前阵子妈妈发在一家三口的群里,是见青五六岁的时候的一张全家福。三个人站在湖水边,妈妈抱着见青,爸爸搂着妈妈,母女二人皆在他的怀中。苏见青扎着两只辫,手指含在口中,憨傻有余,又娇俏玲珑。
祁正寒看了,评价道:“胖是胖了点,但是很漂亮。”
“你又骗我,这还叫漂亮。”她有些羞耻,立刻要把照片收起来。
“不骗你,可能我的审美比较特别。”他这话倒是讲的诚恳,又拿过她的手机,将屏幕点亮,仔细看一看,“我觉得你是中国最美的女演员。”
苏见青很乐意听他的夸赞,笑起来:“虽然有些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偏袒,但还是感谢你的谬赞。”
祁正寒也淡淡笑着,过会儿又问她:“爸爸多大了?”
“45。”
“还很年轻。”
“可是他长了白头发,跟照片里完全两个样子。”
祁正寒不再把注意力放在照片上,他取出火机,熟稔地点了一根烟衔在口中,一吸一吐,缭绕烟雾模糊了他的五官。叠起腿,姿态雍容,那副公子哥的清贵孤高姿态尽显。
面对他的肆无忌惮,苏见青:“好的不让女士吸二手烟,你的风度呢?祁总。”
他惭愧一笑,轻声:“事不过三,这才第二次,给个机会。”
她:“机会不是给你滥用的。”
他想了想:“又想抽烟,又想跟你待着,两边都忍不住,你怎么办。”一副特别有理的样子。
男人坐在对面,微微眯起眼,把烟抽得风生水起,着调情的话,眼神里却总藏着高高在上的清寂,与宠辱不惊的淡漠。
她垂下眸,不再与他对视。淡声:“知道你惦记我了,不用这么努力证明自己很痴心。”
祁正寒笑对她的揶揄。
他拿出手机:“礼尚往来,给你看我和我妈。”
苏见青好奇地凑过去,躬下身子去看祁正寒调出来的照片。
是春天拍的,很有年代感。背景有大片亮黄色的油菜花与湛蓝清澈的天空。花前的女人穿着深棕色的夹克和喇叭裤,长发落肩,眼眸清亮,冲着镜头微微笑着。十分秀美灵巧的长相。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看起来不足周岁。
苏见青对祁正寒母亲的所知都来自于和他外婆的闲谈。
她知道他幼年丧母,也知道他的母亲是一名钢琴家,性情温和。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很快将照片找到,有一种可能,这是他和母亲唯一的合照。
苏见青看了会儿,真诚地道:“阿姨很漂亮。”
“阿姨?”祁正寒抬眸注视她,挑一下眉,别有深意地,“叫妈。”
她羞赧笑了一下:“什么呀,不看了。”
转身要走。
而后被绊了一脚,摔坐在他腿上。
祁正寒掐着她的下巴,亲吻过来。唇舌交战,三分钟后,以他在她唇瓣上的一口轻咬告终,男人轻擦她唇瓣的水渍,淡淡:“既然你教我一个道理,那我也还你一个——”
他的声音很沉:“爱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一边亲吻她,一边着爱不重要。果然是祁正寒能做出来的事。
他一脸“你还年轻”的样子看得苏见青极为不悦。她回呛道:“那是因为爱对你来唾手可得,爱你的女人那么多,你又怎么会觉得珍贵?”
祁正寒不置可否笑了笑:“也许吧。”很快又补充了一句:“你以后会改变想法。”
这让她更为光火。
“以后是多以后?”苏见青问。
他义正言辞:“等你长大。”
她冷静地辩驳:“那我也要,等你长大你也会改变看法。”
祁正寒失笑,点头:“好,是我还不成熟。”
他将她抱起来,往卧室走。苏见青坚持己见:“曾经有一名行为艺术家,她举办了一个艺术展,静坐七百多个时,无数的游人和她对视都没有激起她的任何反应,直到她遇见了一个男人,她突然就哭了——”
苏见青立起一根手指:“你猜是什么人?”
祁正寒相当配合:“什么人?”
“是她的前男友,他们分别二十多年。”苏见青被放在床上,看着欺身过来的男人,一本正经道,“艺术高于一切,而爱情高于艺术。有情饮水饱。你能轻易爱不重要,只能明你的阅历还不够。”
她在努力服他。
而他笑着,敷衍道:“受教了,艺术家。”
完,祁正寒忽而又好奇问:“你见到你的前男友也会流泪?”
“这很难。”苏见青摇头。
祁正寒细思,声沉了些,颇为在意问道:“你交过几个男朋友?”
她:“与你何干?”
祁正寒懒懒地“嗯”了声,趣意味十足:“太在意你是我的错。”他把她的话原封不动地奉还。
苏见青也不甘示弱,学他讲话:“我只是希望我们的关系简单一点。”
他乐了,扯她衣襟:“怎么这么记仇呢,东西。”
“明明你自己的心眼也是挺的——”她捂住衣领,推他:“别闹,今天不行。”
“太久没吃了,快馋死了。”他声哑了些,眼神变得混沌,喉结滑动,“就尝一口。嗯?”
……
夜里入睡,祁正寒被细碎的哼吟声唤醒,苏见青拧着眉,嘴唇苍白得没有血色。他到一旁给酒店前台电话:“我太太生理期不适,麻烦送来一些止痛药。”
大概是找不到合适的措辞,为了方便,扯出这样荒唐的称呼。又荒唐的恰让半梦半醒的苏见青听去。他再度上床,带来药与温水让她服下。
“你太太是谁啊。”苏见青乏力地闭着眼,却面带微笑在问。她的声音细而轻,如梦呓一般。
他失笑:“耳朵挺灵。”
她又虚弱问了一遍:“你的太太是谁?”
祁正寒道:“临时的。”
苏见青翻了个身,坠入他的怀中,搂着他的腰,喃喃道:“哄哄我不行?”
他笑起来,掷地有声:“是苏见青。”
“谢谢你,善良的骗子,我要去做美梦了。”
她温和地笑着。他低下头,吻在她的酒窝。
-
回到燕城后,苏见青用自己的积蓄在东城拿了一套的公寓,这一回总算在这里落了脚,却并没有生根的扎实感。只是一套房子,那并不是家。
这几日,她在研究装潢事项,接到祁正寒的来电。
他问:“在做什么?”语气轻淡,并无波澜。
苏见青还闲散地开了个玩笑:“我很忙的,想见我要摇号。”璍
而他紧随其后的一句话让她再无调笑的心情,祁正寒道:“我爸爸过世,你来一趟吧。”
苏见青正趴在床上看墙纸颜色,迅速坐了起来,紧张道:“我要以什么身份出席?”
“不需要身份,我只是希望你在。”
“哦,哦。”苏见青哪里遇到过这种事,她比逝者的儿子都显得慌乱许多,“那,那,我要怎么过去呀,你发个地址给我?”
他:“在家等着就好,老何过去接你。”
“好。”苏见青连连点头。
她连忙去换了一身黑色的衣物,等候片刻,上了老何开来的车。
“见青姐,把这个戴上。”老何递过来一朵白色的花与胸针。
苏见青细致将其别在胸口。
“我们直接去殡仪馆。”
见青点头:“好。”
她没有想到,此生第一次参加葬礼,是与她没有任何联系的人。不要见面,她连他父亲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一路忐忑,苏见青下了车,老何领她到告别仪式大厅,祁正寒正站在厅门前,一边抽烟一边等候,他长身鹤立,西装笔挺。高大俊美的外形在人群中很是夺目,她一眼看到。
看到见青过来,他立刻抬手召唤。
她走过去,祁正寒没有多余的话,牵着她就快步往里面走。
全部都是祁家的人,没有一张熟悉面孔。祁正寒碰上一些长辈,就教她喊人。
苏见青见到了站在最前面的廖雨玫,算是她唯一见过的祁家的亲属。在她身侧的应该就是她的丈夫祁江岭。
廖雨玫恰好也看过来,不知道是否忙碌于葬礼的缘故,她精神不佳,但仍有礼地跟她微笑点头示意。
祁恒的葬礼排场很大,他的子孙实在是多。祁正寒除了一些哥哥,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当然这些人与他丝毫不亲近。
一些女眷在哭。
苏见青看到祁恒的照片。
祁正寒的父亲与哥哥们长相都比较威严,而母亲是南方人的祁正寒,气质里有一份罕见的柔。
她又看到祁恒的生卒年,偷偷计算,今年恰好整六十。
葬礼结束后,家中长辈要聚一聚,祁正寒找个理由推掉,自己有要紧事,就不参加了。
连苏见青都没有料到,他所的要紧事竟然是带她去海边玩。他告诉她,已经订好了票。
下一步是返回她的家中收拾行头,车开出去好一阵,苏见青还在觉得不可思议。
她胸口的花还没有摘下,葬礼上的哭声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而祁正寒一本正经地和她商量:“去海城吧,暖和点。”
他可以在得知她的朋友要沦为情妇的时候,轻描淡写一句祝她好运。
他可以在他的父亲尸骨未寒之际就急于出门寻欢。
有些人的冷情是深深地刻在骨子里的。尽管无法苟同,但苏见青突然很能理解祁正寒会对她出“爱不重要”这样的话。
苏见青现在能够试着不去判断对错,理性的人会活得更潇洒一些,这或许也是一种优势。
他在路途中接到电话。
“度假、度假。”祁正寒丝毫不避讳他此刻的贪玩,对着手机懒散,“陪姑娘呢,有事改天再谈。”
等他挂断电话,苏见青涩涩地笑了下:“与你共事的人一定在想:好昏庸的狗皇帝,又被那狐狸精缠住。”
他笑起来:“狐狸精?你吗?”
拨她的下巴,煞有其事地端详她的五官:“看着也不像啊,我还能被你害死?”
“这可不准。”她微微摇头,“妖精都是修炼千年的,藏得可深。”
他笑意更盛:“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要真栽你手里,算我倒霉好不好?”
作者有话:
谢谢谢谢,送礼物的天使们我都有眼熟。0v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