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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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根本不在。

    苏见青来晚一步,她正要将门阖上。“土匪”已然破门而入,祁正寒一只手抵在木门上,一腿跨过门槛,苏见青在后边,动用两只手也推不过他。祁正寒脾气很好,笑吟吟:“有你这样接待客人的?”

    他稍一用力,把门掰开了。

    苏见青停止负隅顽抗,缴械投降。红着脸想嘲弄他一句。

    下一秒,一只鲜红的红包被塞进她的手中,他低语:“给你的,快收好,别让人嫉妒。”

    店内还有好几桌客人。他们鬼鬼祟祟,明明是递个红包,倒像在行贿。

    苏见青背过身去,将红包口撑开,捻出几张红票子,堪堪一数才五张。心内正腹诽着好抠门,又发觉暗藏在其中的一张灰黄色。是二十元。

    她还是那么好哄,一下抿着唇笑起来。苏见青就这样轻易地被他的520元收买,嘴上还在嗔怪:“谁会嫉妒这点钱。”

    她这样着,却不客气地将红包放进口袋:“都叫你别来了。”

    祁正寒四下环视:“妈妈不在?”

    她点头,靠在门上不让他往里面走:“对,攻略对象不在,白来了是吧?”

    “我想见谁你不清楚?”祁正寒笑着,刮一下她的鼻子,像调戏孩,“是真不欢迎我,还是口是心非呢?”

    有人视线投向门口二人。苏见青不想引人注目,转身往里面走。问他:“要不要喝点什么?”

    祁正寒:“随意。”

    他的随意可不随意,苏见青知道他多么挑剔,最后只给他倒了点白开水。他们临湖坐下,在二楼露天阳台,古楼的飞檐之下,是沉红色的精美雕阑。诗情画意的水乡风光尽收眼底。游船在眼下浮水而过,优哉游哉。恍若听见有女子婉转歌声,仔细听去,是隔壁人家收音机里的曲调。

    祁正寒抿一口开水,颇有些烫嘴,又将杯子搁下。桌子中央放置着迎客的瓜子花生与枣泥糕。

    苏见青问他:“你从哪里过来?”

    “申城。”

    “和外婆一起过年?”

    “嗯。”

    “她身体怎么样?”

    “倍儿精神,比我还活泼。”

    苏见青放心下来微微一笑,颊边浮出温柔酒窝,淡淡:“帮我问好。”想一想,又,“算了,她不一定记得我。”

    祁正寒却道:“记得,她脑子很清楚。”

    他叠着腿坐,十分不拘的姿态。祁正寒虽然长相随他的妈妈,遗传了江南人的一点柔,但生长于北方的气魄并不能被掩盖。他的身高,他的口音,他的风流浮浪,阔绰潇洒,并不适应这样浅山淡水的地方。他的游人身份无从掩藏。

    男人眼睛很尖,发现被压在枣泥糕盘子底下的一张红色请柬。纤长的指轻按在其中一角,渐渐将它抽出,一边展开一边懒散问:“谁结婚?”

    苏见青道:“我之前的助理。”

    他看了看上面的字,轻笑:“行啊,沾沾喜气,你也能早点开喜门。”

    她点点头:“借你吉言,正好最近在相亲。希望能成。”

    祁正寒警觉抬眼,漫不经心的声音低沉了一些:“相亲?你和谁相亲?”

    “亲戚介绍的。”

    请柬被轻轻合上,原封不动地塞回盘子底下。苏见青垂着眸看下面的水色,半晌才听到他应声,淡淡一句,还莫名带点委屈:“那我怎么办?”

    她还是那么不留情面:“你怎么办和我有什么关系。”

    少顷,他讥诮一句:“就会折磨我。”

    苏见青:“谁让我不值得。”

    祁正寒顿了一下,轻哂道:“怎么就那么多仇要跟我记呢。”

    见她低头乐得没停,祁正寒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让苏见青抬起眼来,对上她恶作剧得逞的眼,他勾了勾唇角:“骗我是吧?”

    她笑意更深。

    祁正寒的视线往下滑,停留在她的唇上,勾着她下巴的手还没有放开,他喉结不动声色轻滚一圈,指腹轻轻按在她干净饱满的嘴唇。

    能够感觉到她一阵浅显的瑟缩,但他没有放手。苏见青敛了眸,一时间二人都没有话。唯余他的指腹在她唇线游走的触感,传递给彼此。

    像风让发梢蹭刮在脸上。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痒与难耐。

    人和人之间是有磁场的。

    她跟段阳再如何愉快独处,都无法产生丝毫的爱意。而他简单一招,能够让她找回失落已久的心动。

    苏见青学会宠辱不惊,克己复礼。她可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她无法做到不对祁正寒动心。她不停地沦陷于他携风带雨的温柔。一个男人的举止对她而言也会有摧枯拉朽的魔力,只要对方是祁正寒。

    他轻拭片刻,克制地收了手。

    苏见青微不可察抿了一下嘴唇。

    宛如无事发生。

    一阵风过,带走浅浅余温。

    看到阳台上樟木书柜,里面摆放着一些好东西。祁正寒走过去,不拿自己当外人,挨个量起来。

    那是她入行这么久以来得到的奖项和荣誉。林莉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地方的人总是虚荣不减。

    “其实没拿到视后的那个角色是你的演技最好的一个,很可惜,奖运也是个玄乎的东西。”他的声音幽幽传来。

    苏见青微讶:“你看了?”

    “我过,你的每部戏我都看了,你当我哄你呢?”祁正寒抬眸看她一眼,淡淡笑意,“你可别忘了,我是你的第一位粉丝。”

    她摇头:“你真的很喜欢假话,谁能猜到你怎么想。”

    “那时候要在我身边多待几年,你的奖能是现在三倍多。”将奖杯摆回去,他大言不惭。

    苏见青不以为然,浅浅饮茶:“你是什么大导演,能助我演技上高楼吗?”

    祁正寒轻描淡写:“不能,但我能帮你买奖。”

    她失笑:“幸好我提前溜了,不然真的遗臭万年。”

    书柜的旁边是一套规整的笔墨纸砚,因为她最近正在习字。祁正寒又好奇看过去,掀了掀苏见青练了一纸的永。他抓起毛笔蘸了点墨,往红联上写字。

    苏见青惊了下,以为他要写着玩,旋即起身过去制止,而她晚一步,祁正寒的笔已经落下。挥毫泼墨,写下两行草书联:乾坤风雪荡,中华日月新。

    她更是吃惊:“你还会这个。”

    他淡薄一笑,“拿去贴上。”

    苏见青拿起对联仔细欣赏一番。忽的想到:“我爸爸也会写,的时候家里对联都是他写的。”

    祁正寒找来胶水,简单涂抹几下:“我写得好还是他写得好。”

    她想了想,腼腆一笑:“你写得稍微好一点。”

    他偏头看她,笑:“谬赞了。”

    两人将春联悬挂到大门上,适逢林莉在外面完牌回来,她望见门口两人,一人在指挥,一人在贴对联,愣了半会儿。是苏见青先看到妈妈,生怕祁正寒乱话漏了陷,立刻喊了一声:“妈,你回来了。”给他提醒。

    祁正寒寻声望去。

    抢在前面,苏见青给妈妈做介绍:“这是以前合作过的老板,一个剧组的。”拖出剧组来作掩护准没错。

    祁正寒将对联工整贴好,并不拆穿她。微微点头,礼貌寒暄:“阿姨新年好。”

    “哎呀是老板,特意过来看我们见青啊?”林莉对他很是客气,量他一番,又瞧一瞧门上对联,“这字写的真不错,我请你吃个饭吧。”

    祁正寒温柔笑道:“那哪儿能,我请您吃饭才是。”

    相处的状态比苏见青想象中和睦,三个人到外面酒店去用餐。祁正寒选的地方,好在这一餐并不算十分的豪华,没有吓到林莉。他的想法比她的顾虑更为谨慎。苏见青了解妈妈,她要是看一个人不顺眼,是不可能同意一起吃饭的。看来她对祁正寒的初印象并不差。

    替他松下一口气。

    最后林莉:“见青一个人在外面很不容易的,也要麻烦你多照应些。”

    原来她的是这个主意。

    祁正寒和妈妈吃饭姿态很温和,没有大放厥词,没有不正经话,表现可谓是心翼翼。头一回,见他与人交涉略显紧绷而忐忑,不再游刃有余拿捏对方,是在她的妈妈面前。

    谁不害怕见丈母娘?他点头:“这是自然。”

    瞥她一眼。苏见青咬着筷子在窃笑。

    回家后,林莉直截了当问苏见青:“那是你老板还是男朋友?”

    苏见青没有刻意隐瞒,她:“还没有确定关系。”

    “我呢,他看你眼神不对劲啊。”

    她笑问:“你觉得哪里不对劲。”

    妈妈:“喜欢是藏不住的。”

    苏见青低头不语,半晌又问:“那你觉得他可靠吗?”莫名有种要交托终生的紧张。

    林莉笑一笑:“你自己定夺,这我没法帮你做主。”

    苏见青点头,淡淡好吧。林莉撩起她遮挡眼睛的发,看到她心中的心猿意马。

    祁正寒笼络中年妇女的方式就是陪林莉牌,让她赢钱。他懂得好话,再附上几句吉祥话,林莉很快就把他认作金龟婿了。

    祁正寒在云溪待了三天,陪她了两个下午,一个人能多清闲成天陪着老头老太转?放长线钓大鱼,他只差把我对你女儿有想法写在脸上了。

    临走前,他们去寺庙撞钟祈福。云溪一带在江浙交界,庙宇众多,年初香客往来频繁,香火旺盛,应了那一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香客买香,苏见青摆手拒绝,他好奇问为什么。她:“早就不拜佛了,我现在唯物。”

    “哪儿有什么绝对的唯心唯物。”祁正寒拿了六炷香,分她一半,淡笑,“对未来总有期待吧?”

    苏见青却摇头:“我没有期待。”她无法处置手中的香,只好顺从接过,在坛前行礼。

    “你呢?”她蓦地问,“你有什么期待?”

    他狡猾:“我把期待放心里。”

    “给菩萨听,不给我听。”她嘴上气,眼睛却笑意阑珊。

    “你又不能满足我,我给你听做什么?”他还是守口如瓶,但含笑的眼色有微妙暗示。

    苏见青微微笑看他。在烈日之下,她眯起眼,最后一朵乌云飘开。天气转晴。身边有人买祈愿卡。昂贵的价格让苏见青皱眉,祁正寒买下两张,又塞给她一份。

    写什么呢?苏见青想一想,最终没有落笔。祁正寒写好后,也没有挂上长廊。

    他将卡片折起,塞入她的指缝。不什么,她也不问。二人一同下山。

    -

    谢潇的婚礼在二月,过完元宵没几天,一个良辰吉日。苏见青趁着新阶段的工作还没展开,得了闲回到申城去参加她的婚礼。

    她见到谢潇的医生丈夫,不算是完全的陌生人了,苏见青被迫从他那里得到过许多稀奇古怪的知识。

    她见到穿着婚纱随灯光出场的谢潇。谢潇噙着泪,在优雅乐声中慢慢走向她的归宿。

    那是苏见青见过她最为动人的一面,差点牵引出她的感伤情怀。苏见青捏了捏发酸的鼻子,看向台上互道誓词的男女。

    她在台下黑暗中鼓着掌。

    到了抛绣球的环节,苏见青都没有听清具体的内容,她在闷头咬着一颗凉菜,那颗绣球就那么硬生生砸到了她的后背。

    运气是不讲逻辑的。她听见谢潇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见青,下一个轮到你结婚哦!”

    哦吼,一阵阵起哄声此起彼伏。

    苏见青抱了个烫手山芋似的,面红耳热,坐立难安。她笑得尴尬,冲着镜头抱拳致谢。

    结束婚礼后,回到家中,那日睡前,苏见青忽的想起祁正寒留给她的那张祈愿卡。工作繁忙,险些都把它给忙忘了。她至今还没有看他写了什么。

    总不能是给她留了一串电话号码吧?苏见青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带着好奇跟期待,更显着急地翻箱倒柜找起来。

    总算找到,将卡片展开,看到上面他的亲笔字迹:

    【哪天愿意嫁了,给我个暗示。】

    苏见青反复读着这行字,脸上挂着恬静淡笑,顿觉窗外厚重的风声都变轻盈,漫长冬夜也可以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