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弟弟
【31】
做完治疗,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半开的窗户卷进街道旁卖的饭菜香气,车辆鸣笛,撕破寂静,又带来另一程度上的安宁。
刚走到医院门口,时屿左手拿着的手机震了震。
盛峋:【门口等我】
想到刚才他的一举一动,时屿有种想直接走掉的冲动。她虽然会因为他和自己的接触感到不自在和紧张,但对于他的情绪,时屿真的捉摸不透,完全理解不了。
她把手机收好,刚准备迈步离开,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时屿。”
“......”
刚才他在后面看着她拿出手机,然后什么都不回把手机放回去,再晚来几步,她会坐上马路边的出租车扬长离开。
盛峋走到她身边,垂眸看了眼。两人一起往家的方向走,不过谁也没开口话,像吵架的情侣,两个人都沉着脸。
原本他们并排走,结果时屿越走越快,逼得他要加快走路频率才能跟上。
有一瞬间他都觉得,他们两个人是在大马路上竞走了。
身后的人叹了口气,出声叫住她。
“姐,你等等我。”
时屿突然停下,盛峋没留意踩到她鞋子,胸口直接撞上她瘦削的背,狠狠地被肩胛骨撞了一下。
“为什么不高兴?”
时屿不喜欢猜测别人的情绪,一路上越想越不明白,搞得自己都有点烦躁,上来就抛个问题给他,必须要得到一个答案。
盛峋微垂下头,垂落在身侧的手在颤。
“不?那我自己回去了。”话落 ,直接转身要走。刚走一步,身后传来声音。
“你不舒服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万一今天那个女治疗师把你按坏了,你以后怎么办。”
时屿一时无语,看着旁边路灯下扑翅膀的飞蛾,努力压着情绪,尽量不要和他吵起来。
路边的炸串店生意红火,摊摆到门外。几个社会哥朝她吹口哨,满嘴跑火车。
“回家再,可以吗?”时屿努力让语气不那么剑拔弩张,回身问他的意见。盛峋嘴上没回答,但已经走到时屿右侧,挡住旁边一堆流氓的视线,护着往家的方向走。
“姐姐,分了吧,跟哥处。”
“我今晚在这喝到十一点,等你啊~”
“......”
......
回到家,盛峋把灯开,帮她把鞋架上的拖鞋拿下来放到她面前,然后走进厨房接了杯水,端着走到客厅,放到桌上。
时屿深呼吸一口,刚才一股脑冲上去的火气已经完全降下来,走到他旁边坐下。
“我是想告诉你的,”时屿垂眼看着自己的手,上面还贴着圆形的创可贴,“但我到医院的时候很着急,忙着去找康复科找医生,然后又遇到那个女治疗师。全部事情都发生的很快,我没有时间问你。”
“而且,我也不知道你在这个医院实习。贸然去扰你,我也会很不好意思。”
盛峋的手搭在自己膝盖上,指尖往里扣,因为用力而泛白。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只是太担心了。
沉默了会儿,“没事,我就当你是太担心我了。”时屿往沙发后靠,唇角微微向上翘,没有生气的感觉。眼睛像盛着一汪静水,微风吹皱泛起涟漪,温柔澄澈。
见他不话,时屿想了想,直接把手晃到他眼前,“那我之后去治疗还要去医院吗?盛治疗师就跟我住一块儿,能行个方便吧?”
他眼中闪动一瞬,很快平复,“如果只是单纯的推拿,我可以直接在家里帮你做。但你还有电针疗法,仪器只有医院有,所以还是得过去。”
时屿迟钝地哦了一声。
到电针......她刚才是脑子抽了才让那个王医生来搞,差点没给她疼死!下回非要揪着盛峋不放才可以。
盛峋:“那个女治疗师,我帮你投诉了。”
时屿:“啊,你不我都要忘记了,动作还挺快。”
他面无表情,“差点把我姐的手按坏,这样的都能转正,服。”
时屿的关注点落在他的“我姐”,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听上去,她有了一个不同的称呼,关系似乎更近一步。但又好像止于此,止于“姐姐”,没有别的延伸,突然挺难过的。
盛峋把食指上的戒指取下来放到桌上,时屿视线跟着他的动作,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片刻后,他灼热的目光落在时屿脸上,两个人其实距离没有很近,但这次,时屿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的吐息往自己这边来。
“腰还疼吗?”他低声问。
时屿今天去找医生主要是看手,但时屿腰背的毛病一直还在。原本没在意,他一问,时屿忽然觉得,嗯,确实很疼。
于是稍露难色,“疼。”
从没有对一个人撒这么多谎,就当是满足一下她难得的悸动,以后等他身边有了人,她还能偶尔想起来调侃调侃自己。
看啊,你也曾经因为喜欢一个人,编出无数谎言,骗他步步深陷。
......
两个人各自回房间洗澡,二十分钟后,他叩响时屿房间的门。
“进。”
盛峋上身穿的是白色短袖,下身运动及膝短裤。时屿看了都忍不住拿起手机看看,现在究竟是几月份,他们真的生活在一个季节吗?眼下是暮春,正是夜里起凉风的时候。时屿穿着长袖都想找件外套搭着,他直接一副进入热夏的装束。
视线落到他的手,刚洗过澡,上面的静脉比平常鼓起的明显些。看到他手里拿了个木条,像红酒的瓶塞子,随口问:“那是什么?”
盛峋摊开手掌给她看,“艾条,等会儿帮你艾灸。”
这方面涉及时屿的知识盲区,她第一反应还是,“会很疼吗?”
面前的人把艾条放到桌面上,神色无奈,语气里藏着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宠溺,“不会疼的。”
“放心吧屿姐,我不会让你在我这儿疼的。”
“......”
时屿:换别人就可以了?不行!!
盛峋把床上多余的抱枕、被子拿到远一点的地方,像上次在酒店一样,把枕头挪到床尾让她趴着,被子盖到她腰下。
“等会儿困了就直接睡,不用管我,我弄好了会自己出去的。”
房间里亮着门口的壁灯和床头灯,光线不算明亮,她露出的部分脸颊被上温柔的醺黄光线。盛峋站在侧边躬身松动她的腰部,视线时不时往她脸上扫一圈。看着她的眼睛从睁大变成一眨一眨,最后撑不住,索性直接闭上。
他无声勾了勾唇角,起身到桌前拿来艾条。准备灸的时候才想起来忘记告诉她,艾灸时要把衣服稍微拉起来,暴露出腰上不适的部位。
眼前的人因为刚才的揉按,衣服其实已经皱成一块块的,隐隐能看到她腰侧白皙的皮肤。
想了五秒,盛峋转身把艾条放下,指尖轻轻捏起她的衣角下摆,然后往下拽,把露出来的那点皮肤也遮得严严实实。给人盖好被子后,他才轻手轻脚走到床头关灯,出门回到自己房间。
盛峋回到房间后把房门上锁,走到书桌前坐下,随手翻开一本解剖图谱,瞬间进入状态,安静地翻阅到将近凌三点。
城市并没有因为夜晚而停止运作,车辆依旧鸣笛,仍有人在吆喝着叫卖。路边烧烤摊生意红火,闹事的人碎了不知道多少个酒瓶子。
厚厚的图谱终于合上,他却仍然没有动。视线缓缓移到左侧的书柜,看向顶部的一个纸皮箱。这么多年他一直留着那些东西,那些会让他感到痛苦、气愤又感到无力的东西。
为了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
盛峋自从开始实习,回家的次数比以前多了些。正常来,时屿应该开始着手找房子住,但为了心里那点私欲,她一直没有主动开口提这件事。房租照样给他,盛峋本人似乎也对此没有意见。
像往常一样,时屿每周出门买日常用品回来,推门发现盛峋今天没去医院,就坐在沙发上抱着那本厚厚的图谱看。
“一起吃午饭吗?”她在玄关换鞋,随意抬头看过去。
这个角度和她那时候在家里看到盛峋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转眼间,他们两个竟然都认识一年有多了。
盛峋把书放下,视线还黏在最后一段文字阐述上,完完整整看完后,才不慌不忙地走过来,“好,一起做。”
时屿在水池边洗菜,一旁桌子上放着一个蓝牙音响,里面播放的是盛峋平常会听的钢琴曲,听他好像是巴赫的平均律。
“实习完毕业有什么想法吗?”把菜放碟子里递过去时,时屿问他。听上去像单纯关心一下,事实上她真的很想多了解他。
盛峋低垂着眼,专注地把菜倒进锅里。滋啦的油滴溅起来,他第一反应是抬手把时屿往后挡,自己被烫到都没那么大反应。
等锅里的油平静下来,盛峋才回答她刚才的问题,“考研,我想在这方面再精进一点。”
时屿轻轻哦了一声,“有具体方向吗?”
盛峋点头,“针推方向。”
她有些诧异,在她的了解中,康复是西医的范畴,而针推又是中医领域。先不这两个体系本身截然不同,他本科读的康复,研究生跨过去难度应该不吧。
不过很快她又转变了想法,就是觉得,盛峋这么上进努力的人,没什么能难倒他的,时屿坚信。
“我想扩充这方面的技能。”他把菜盛出锅,往时屿那边扫一眼,“事实证明,针灸在很多功能障碍性疾病上疗效显著。”完意有所指地看向她功能几乎恢复的手。
时屿轻笑一声,有点激将法的意味开口,“那你要加油哦,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时凛和章柠都跟我吹你是个高材生啊。”
身前的人将火扭开,滋一声闷响。热油下锅,鲜红色的肉在锅里翻炒,香味四溢。
“姐姐。”嘈杂的环境中,他忽然喊她一声,点漆般的眸子凝着她,努力想证明什么,“他们不是吹的。”
时屿:“啊??”
“我成绩挺好的。”
“体能也很好。”
体、能——
他是想证明他在康复这方面有绝对的优势吗?可,她想到的是......
草,她脑子里都装的什么废料啊!!!
时屿猛地闭了闭目,试图甩掉脑子里逐渐离谱的画面,却被他笑着趣,“姐姐,你耳朵红了。”
“......”
“脖子也是。”
“你闭嘴!!”
他唇角毫不掩饰地扬着,跟那日在酒店酒吧见到的人重叠,轻佻又散漫,正经乖弟弟摇身一变成了个浪子,大金毛变成狐狸精。
“行了,这里面热,你出去透透气,饭马上好了。”最终他还是给她找个理由开脱,面上神色淡淡,一脸无所谓。
时屿默不作声退出去,站在窗边冷静了很久才让脸上的温度降下来。他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感觉有点......招架不住啊。
时屿:要了命了。
作者有话:
盛峋跟我他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