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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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饭的人又多了一个。

    大少爷不停探头看自己的妹。

    趁着爹不注意,他还伸手在妹面前晃了几下,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盲的。

    他的手刚晃了几下,晋恪作势就要哭。

    大少爷赶紧把手缩回来,声嘀嘀咕咕:“这不是没盲吗……”

    他俩的爹气得拿筷子敲了他的头:“孽子,你扇起风,吓着你妹了!”

    大少爷有些惊住了,不知道一点风,怎么就能吓唬住妹?

    这妹许是絮做的?毕竟,琉璃做的都不能被风吹坏啊。

    但他爹这样,他不敢话。

    这一顿饭,大少爷如坐针毡。

    他有些后悔,自己也许不应该来和他们一起吃饭的。

    他食不下咽,看着父亲拿着勺子,求着妹吃一口饭。

    桌上明明有他喜欢的菜式,但大少爷忽然没了食欲。

    他心里一阵愤慨。

    当年,若是父亲能对自己有半分柔情,自己都不至于现在看了他腿软!

    大少爷一愣神,桌上的杯子被他的大袖碰歪,一点茶水流了出来,正好倒在晋恪的衣裙上。

    水不多,她的衣裙也厚,晋恪没有一点察觉。

    但他父亲怒目圆睁:“孽子!别弄伤了你妹!”

    大少爷腿一软,低声下气求了饶:“对不起,父亲。”

    然后,他怒目圆睁的父亲,转了头,又弯起嘴角,变成了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头。

    “娇娇,再吃一口吧,娇娇。”

    大少爷不想话,愤怒吃饭。

    晋恪不想吃了。

    她现在肠胃,吃几口就饱了。

    父女俩玩了一会儿东躲西藏的吃饭游戏,终于停下了。

    “邦儿,我有事出去一趟。你陪你妹妹玩一会吧。”

    镇邦没想到自己只是来看看热闹,竟然就领了个差事。

    镇邦年岁不,家中有妻有妾,也有几个孩儿。

    但他和他父亲年轻时一样,对孩儿不甚关心,现在接手了妹,有些苦恼。

    父亲走后,他坐在凳子上问:“妹,你想玩什么?”

    晋恪不想和他玩,觉得他这么大年纪了,还总挨爹骂,不是个体面人。

    所以宁愿玩自己手指头,也不理他。

    镇邦长叹一声:“我带你回院里吧,我院里有几个孩子,许是能玩到一起去。”

    正巧,他妻子的娘家弟媳正在做客,带来了两个孩子。

    镇邦想做就做,不待妹妹回答,伸手抱了就走。

    刚走近他院里,果然声音嘈杂,一听就知道有几个孩子。

    镇邦进了院门喊:“我把你们姑母带来了。”

    孩子们没见过姑母,纷纷围过来,只见父亲身后站着一个白嫩嫩、不苟言笑的姑娘。

    孩子们乱糟糟叫起来:“姑母好!”

    也有人:“姑母的眼睛是灰色的……”

    晋恪不想话,也不想和他们玩。

    但镇邦下了令,孩子们就过来拉了她的手,要带姑母好好玩一玩。

    孩子们玩的不过那几样。

    晋恪没玩过,但见过宫女太监玩。

    现在她也看不见,索性摸摸索索坐在了一边的石头上。

    有个男孩子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过了会儿,那男孩开了口:“姑母,你当真看不见吗?”

    晋恪“嗯”了一声。

    那男孩不再话,但也没走开。

    又过了会儿,那男孩声:“姑母,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伸出手,拉住她。

    晋恪的手被一双软乎乎的手握着,她很难拒绝。

    男孩很细心,提醒她看脚下,走了没几步,就到了一个地方。

    前面有轻微的水声。

    男孩:“姑母,你蹲下吧。”

    晋恪有些担心,这孩子是不是要对她做些坏事,比如把她推下去?

    但她牵着的手,低了下去,很明显是蹲下了。

    略一迟疑,她也跟着蹲下。

    男孩拉着她的手,伸向前方,浸入了凉水里。

    晋恪被那凉水冰得了个激灵,就要抽出。

    男孩拉着她:“等下,马上了。”

    话刚完,晋恪就感受到有东西从她手背滑过。

    “是金。”男孩:“湖里有很多锦鲤,刚刚从我们手上划过去的是最胖的金。”

    晋恪有些想笑。

    她来这里这么久,这么多人里,这个男孩是第一个让她真正“玩”的。

    男孩带着她,又感受到了彩红、大眼珠、黑泡泡……

    晋恪很喜欢。

    她问:“你是谁?”

    “我是跟着母亲来的,不是府里的。你叫我枫郁哥哥吧。”

    晋恪明白了,这就是镇邦的,他妻子娘家弟媳带来的孩子吧。

    他们两个没再话,安安静静摸了会儿鱼。

    枫郁:“以后我还来找你玩,你摸摸我的脸,就知道我长什么样了。”

    他拉着晋恪的手,让她触碰。

    是个稚嫩的少年。

    眉目端正,但还稚气未脱。

    他们正好好着话,忽然,有女人惊叫起来:“这是做什么呢!”

    女人跑过来,一把扯开他们拉着的手。

    “枫郁,你怎么不和表妹、表弟玩?做什么来这边?”

    枫郁解释:“我陪姑母玩。”

    那女人没了话。

    晋恪猜她应该是在量自己。

    过了会儿,那女人开了口:“这孩子真乖。”

    她糊弄着夸了夸晋恪,又开始枫郁:“日后,我带你来,你就要和表妹、表弟玩,知道了吗?”

    枫郁不怎么明白,还在解释:“姑母没人陪……”

    但晋恪已经明白了。

    大家子里,这种事少不了。

    不就是看旁人家大势大,就想着从让孩子相处,以后好求娶吗?

    晋恪没了兴致,把手从水里拿出来。

    但她不认路,只能等着人来把她接出去。

    枫郁他娘唤了丫鬟,等人来接。

    枫郁自告奋勇:“我带姑母出去。”

    他就要过来拉晋恪的手,还没触到,就被枫郁他娘拦住了。

    “你别拉姑母。”他娘:“姑母有人照看,以后你只拉你表妹。”

    枫郁看着娘,不是很明白。

    为什么表妹牵得,姑母牵不得?

    晋恪有些生气,这女人,当着孩子的面,着实过分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踉踉跄跄要跌倒,迫不得已只能停下脚步。

    那边,丫鬟已经过来了。

    枫郁娘带着他往外走。

    一边走,还一边教导孩子。

    她以为自己声音,没人听得见。

    但晋恪耳朵尖,听到了一些。

    “你是嫡子!以后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只和其他的嫡子嫡女玩,断不能和身份低贱的相处……”

    这是在姑母呢。

    枫郁咬着唇,没话。

    枫郁他娘想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一定要嫡女。

    庶女配不上自己儿子。

    这个姨娘去世、身体残疾的,给儿子当妾都不配。

    “带你来这里的次数少,你以后断不可再和乱七八糟的人一起了……”

    枫郁频频回头看姑母,被母亲轻轻敲了额头,以做警示。

    枫郁扭过头,不再看姑母。

    可是,姑母,那么矮,又那么可怜。

    晋恪站在湖边,安安静静不话。

    她略微受了些惊。

    这一辈子,她被人怕过,被人提防过,也被人陷害过。

    但被人瞧不起?

    还是头一次。

    她细细品了品被人瞧不起的滋味,蓦地有些想笑。

    晋恪心平气和。

    娇娇确实庶女,身体残缺,身份也不尊贵。但那么的一个孩子,不应该这么早体会世态炎凉。

    更何况,现在她在娇娇身体里。

    她不受委屈。

    晋恪蹲下来,划拉了一下凉水,心里盘算了下。

    要不要掉进水了,是那女人推的?

    晋恪在宫里长大,见过宫里女人的手段,随便一个都是一个装可怜的好手。

    宫里争宠风气最鼎盛时,夏天一日就能有三个后妃宫女落水。

    但她又想了想,娇娇身子确实不好,玩个飞高高,都能吐出来。

    这要是落了水,指不定生多大的病。

    丫鬟来了,牵着姐的手,往外走。

    晋恪已经想好了,阴谋不如阳谋。

    她让丫鬟把她抱起来:“我要回去找爹爹。”

    她抱住了丫鬟的肩头,死活不松手。

    丫鬟没办法,和少爷了一声,只能回了老爷院子里。

    晋恪回了院子,手摸着床边,使劲往上爬。

    她把鞋一踢,穿着外裳就蜷在了被窝里

    谁唤她,都不出来。

    镇邦在家里忙完了事,赶紧过来,隔着被子哄妹:“娇娇,出来吧娇娇……”

    她硬扛着,像个乌龟,绝不出壳。

    她爹午饭时就回来了。

    一进门,就看见一群人围着女儿的床。

    “这是怎么了?”他大步冲过去。

    “父亲,”镇邦:“不知怎么了。妹躲在被子里不出来……”

    他话音还没落,他那个妹就从被子里钻出来,露了个乱糟糟的头。

    “爹爹,”她放声哭:“我是不是身份低贱?”

    她爹被吓得心一突突。

    娇娇身份是个问题,但孩子娘死了,改不了了。

    他柔声哄:“娇娇身份贵重,怎么可能低贱。”

    然后,他转了头,忍着怒气问:“是谁?”

    手指向镇邦:“是不是你!”

    镇邦唬得直摆手:“爹,我们同一个血脉,我怎么敢娇娇!”

    然后,晋恪不再别的,自己躺在床上不再话,摆出一副郁郁的样子来。

    这事扔给他们去查。

    她这么的孩子,自然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句就够了。

    晋恪挺累了,躺了一会儿,就想睡。

    等她醒来时,就听到了她爹和她哥在旁边声话。

    “她那么大一个孩子,能碍着你们什么?”

    “以后那户人家少来往!不许来我们府里!”

    “我也不盼着日后你们多照料她,但总归兄妹,别让旁人欺辱她。”

    “我老了,以后没了,你们都立起来了,我并不担心。就她,若是受了欺负,你们却视而不见,我死不瞑目。”

    她哥拼命发誓:“我护着娇娇,不让她受欺负……”

    她爹还在那里愤怒地宣泄,她哥吓得赌咒对她好。

    晋恪在被窝里玩起了手指,忽然有些忧愁。

    娇娇又又盲,若真的没了爹,指不定要被谁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