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书院里先生意犹未尽地收起了书。
学子们站起身向先生道谢。
今日下午是休憩时间,书生们想着去做些什么。
“去花楼!”有个书生大声喊。
另有一个应和:“花楼里的女子最喜欢书生了,我们走啊!”
一个稳重些的书生拿着书轻轻敲了刚话的书生的头。
“你们可以去,步蟾可去不了。”
一屋的人哄笑起来。
个子最矮,还是孩童样貌的少年有些羞涩。
他是书院里年纪最的,还没到入学的年纪,但学识丰富,远超同龄。书院先生惜才,所以把他提前招来。
书生们把他当弟一般对待。
但他总想当个一样的大人,不想当个孩子了。
现在其他人都在笑他年纪,去不了花楼。
他便有些逞强,想做个大人样子来:“我自是能去的。”
他拿着扇子,强装镇定:“若是你们能去,我怎会去不了。”
白嫩的少年,虚张声势,让人心生喜欢。
刚刚还拿了书敲别人的头的书生,心头微微一动。
忽然,刚刚那个提议去花楼的书生笑起来:“步蟾还是去问下家里长辈吧。”
少年瞪了他一眼:“我不需问长辈!”
但他想了想,声又补了一句:“但和家中上一句,也是可以的。”
其他人都笑起来。
最终,他们没有去花楼。
虽然步蟾年纪,但总归算是同窗。
更何况,他那么的年纪,学识已经不输书院内的其他人,再加上他家世也好,以后注定人中龙凤。
去花楼没什么要紧的,能抓住机会,和以后的状元郎多处处同窗情才是正事。
谢步蟾并不知道这么多弯弯绕绕。
他只觉得同窗甚好。
中午时,他回家了一趟,在家中用了午膳。
他的父亲又出门和好友聚会了。
所以,饭桌上只有他的母亲,他的长姐,妹,还有弟。
长姐已经订了亲,再过两年就要出嫁,定给的是另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那男子对她一见钟情,时常送了礼物来。
今天,长姐又得了新玩意,欢喜得紧,现在还眉眼带笑,吃饭都不怎么用心,筷子上总是掉落了菜。
母亲瞪了长女一眼,她接了母亲的眼神,略略收敛了一些。
看到女儿和未来的夫婿感情甚笃,母亲是开心的,但总不能在弟弟妹妹面前不稳重。
步蟾能明白。
他摇了摇头,觉得姐姐也只是个普通女子罢了。
但这话他不敢,了姐姐就会他。
步蟾觉得自己是个好哥哥,从来不弟弟妹妹。
一时之间,他有些骄傲,从桌上夹了金丝卷,分别放进了弟弟妹妹的碗里。
弟弟还,乳牙还没完全生出,话都不利落。
但妹妹乖巧,先了:“谢谢哥哥。”然后才拿了东西吃起来。
母亲看着四个孩子,觉得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了。
正吃着饭,阿嬷走了过来。
“阿嬷。”谢夫人叫她:“别忙了,来吃吧。”
阿嬷摇了摇头:“还没忙完,老爷的友人送的礼多,还没清点好。”
她过来和谢夫人了两句,喝了口水,又去忙了。
阿嬷年纪不了,但精神矍铄,看不出变老的样子。
这个家越兴盛,她就越高兴。
阿嬷也曾有过自己的孩儿和丈夫,但她刚生了孩儿不久,跟着丈夫回老家的路上,遇了匪人。
她的孩儿丈夫都死了,她抱着怀中已经死去的婴孩,拼死抵抗。
即将赴死的时候,有人把她救了。
林家的老爷出门办事,遇到了她,帮她安葬了家人,还给她的孩儿立了的坟茔。
然后,林家老爷看她可怜,给她做了安排:“我家夫人近日生产,不若来我家做乳娘吧。”
之后,她就在林家待下来了。
她到了没几日,林夫人就生了个姐。
她抱着刚出生的姐,只觉得是上天又补给她一个宝儿。
她做了姐的阿嬷,真心实意把她当成自己孩子一般。
那孩子也和她亲近,偎在她怀里,从不哭闹。
这是她的姐,但私下无人时,她就叫宝儿。
后来,林夫人因病逝了,临死前拉着她的手让她护好孩子。
她怎么可能护不好呢。
这可是她的宝儿啊。
要是宝儿能好,她宁愿自己没了命。
后来,她看着宝儿长大,从林姐成了谢夫人。
她也成了谢府的阿嬷。
阿嬷爱极了宝儿,连带着,觉得她的夫婿也好。
谢老爷娶妻时还年轻,他读书不怎么好,写不出来什么好诗句来。
但他愿意当众给妻子暖手,在家中为妻子洗脚,在妻子生产时,他执意进了产房,拉着她的手。
第一个孩子出生时,谢老爷哭得满脸眼泪鼻涕。
阿嬷看着他,心生欢喜,又有些嫌弃。
但宝儿有了孩子,她真是乐极。
后来,步蟾出生时,阿嬷更是高兴。
阿嬷想着,自己这辈子有个宝儿,现在宝儿又有了孩子,以后等宝儿的孩子也有了孩儿,其实,她也算是后继有人。
更令人高兴的是,步蟾竟然天生聪明异常。
不同于他父亲,步蟾不善骑射,但过目不忘,是谢家几辈子难得的读书苗子。
喜得阿嬷晚上睡不着,提着灯笼出门给早逝的林夫人上香,讲一讲宝儿现在的幸福,一步蟾的聪明。
阿嬷年轻时也曾怨过,也曾恨过,怪这个老天为什么要夺了她的丈夫孩儿。
但现在,她只觉得满足。
还能怨什么呢,她丢的那些东西,老天全都补给她了啊。
步蟾吃完了饭,但没有先走。
他的幼弟有些不安分,吃得乱七八糟。
步蟾低了头,给幼弟擦嘴,但幼弟趁他不心,咬住了他的手指。
不疼,似乎在玩闹,谢夫人看幼子没用力,就不管了。
她有四个孩子,哪能那么精细。
步蟾皱着眉,觉得苦恼:“你要乖啊。”
旁边的妹着急起来,帮忙把哥哥的手指从弟弟嘴里拿了出来。
她有些生气,觉得弟弟不懂事。
她板板正正开了口:“我时候,也不这么做的。”
然后,她执意要惩罚一下幼弟。
丫鬟看夫人点了头,也就听姐的话,拿了一个酸果子来。
姑娘捏开酸果子,涂在自己手指上,然后严肃塞进弟弟的嘴里。
那果子是真的又酸又苦。
他们的幼弟吸吮了嘴里的手指,立刻了个激灵。
他愣了片刻,就哭了起来。
他那个刚有饭桌高的三姐还在训他:“以后要乖,不许吃二哥的手指头,记住了吗?”
谢夫人无奈地看着了女儿一眼。
这个女儿和儿子一样,都聪明又懂礼,时常被其他夫人用来教导自家的女儿。
这导致很多娇纵的姐不喜欢她,但她并不介意。
谢夫人和阿嬷之前就偷偷过,这女子,脾气强硬着呢。
女子,强硬些也好。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能有她这般命好,找到这么体贴的夫婿。
自己撑起来,以后才能过得好。
步蟾哄了弟弟妹妹一会儿,就要准备去和同窗们的出游了。
出门前,他去了祖父祖母的院子。
祖父祖母年纪大了,不爱出门,中午不和他们一起吃,但晚上还是要一起的。
步蟾了自己晚上也许回来晚些,不要等了。
祖父听了大孙儿要和同窗出游,有些心喜,又有些惆怅,觉得只是一眨眼,孙儿就这么大了。
他拄着拐杖,去屋里拿了一袋银子来。
“和同窗出去,别气。”祖父叮嘱:“若是有家贫的学子,就帮衬些。”
祖母有些糊涂了,耳朵听不清,脑子也混沌。
她没听清孙儿要做什么,擅自做了猜测:“啊,是孙媳要入门啊。”
她的手抖抖索索的,要从腕间褪下镯子来:“给孙媳……”
步蟾赶紧拦着祖母。
他有些害羞:“祖母,我还呢……”
其实,已经有些人提了亲,想把自家的女儿许给谢家以后的状元郎。
但谢夫人都推了。
她想再等孩子大一些,等孩子大了,不定能找个情投意合的。
这辈子那么长,总得开心些过。
只是,有些想攀亲的,总觉得自家女儿主动提了,谢家竟然不应,便是看不起。
因此,惹了些不快。
谢夫人并不后悔,孩子的终生大事,怎能草率。
她已经尽力委婉地推了,若是还能记仇,那就是那户人家着实看不开了。
步蟾拿着祖父给的银子上了马车。
同窗们约好了河边见。
他到了地方,见了两个书生在交谈。
“陈兄,金兄。”他了招呼。
陈兄就是那个不让他们去花楼的,金兄就是那个一心想去花楼的。
金兄趣他:“步蟾,你出游,家人有没有不要去花楼?”
步蟾有些羞恼,觉得对方总把自己当孩子了。
他还没开口,陈兄就替他开了口:“金兄,君子拙言啊。”
金兄笑了笑,总算是不话了。
等其他人到齐了,他们一起上了游船。
上船后,步蟾悄声对陈兄道了谢。
陈兄看着他,有些发愣。
这个年纪,正正好。
比孩童大一些,又离青年还差一步。
就像树上的香椿芽儿,嫩了,没什么滋味,老了,又有些咯牙。
他想起来自己院里的丫鬟厮,差不多的年纪,却都不如眼前的少年。
他忽然间有些遗憾,看向了窗外:“春日短暂,留不住只能看它流过。”
步蟾不明白,也看向了窗外:“陈兄,春日短暂,还有夏日呢。”
他目光天真,陈兄看着他笑起来,摇了摇头:“你不懂。”
他们的游船离了岸,桥上有些人看到了他们。
那些人都看了过来。
“谢家的公子也在。”
“哪个?哪个?”
“最年幼貌美的那个啊,多显眼啊。”
……
桥上声音纷纷,步蟾有些羞,躲进了船舱里。
忽然间,陈兄就释怀了。
虽然他家世显赫,比谢家还要好一些,但有些事还是有约束。
世间美丽的东西那么多,总有些是得不到的。
陈兄向前两步,随手折了瓶中的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