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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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匡齐站在朝堂上,冷静地提出了自己的一些见解。

    他语气冷静,面色平和,话语中却决定了一些人的命运。

    有个地方出现了灾难,需要救助和资金扶持。

    但那个地方对帝国而言,并不怎么重要。

    给了他们资金,也许能让那里的人生活得好一些,但他们给不了帝国什么回报。

    更何况,就算不给他们资金,那里的百姓也只会默默开拓新的土地。

    这样的人民,很乖巧,是帝国喜欢的人。

    但现在帝国经费紧张,他们听话又无用,确实没必要给他们什么照顾。

    “给一点就好。”匡齐了自己的看法:“同时明帝国本就紧张,只能把皇族的资金挪用给了他们。”

    “加大宣传,告诉他们吾皇为了他们日夜不能寐。告诉全国,他们都是最勤劳、最伟大的人民。”

    这样钱虽少,但那些淳朴的百姓仍然会感激涕零。

    国家艰难,还能想着他们,不感谢还能怎么办呢?

    并且,已经了他们最勤劳、最伟大,他们也只能继续勤劳、伟大下去了。

    那点钱对他们没什么帮助,就是另一件事情了。

    还有另外的事情。

    一些被战争波及地区的难民到了新的地方,私自开拓了土地。

    这是违法的事情,但难民数量众多,并且现在大多处于没有固定资产的阶段,如果处理不当,很容易引发□□。

    所以,不能处罚。

    “那就让这件事情利于帝国吧。”匡齐:“臣认为,应该顺势把这些土地给了这些人。”

    皇帝皱着眉头,明白应该这么做,但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匡齐又开了口:“但这种事情,下不为例。”

    这已经算是对皇权的挑战,怎么可能有下次。

    “处罚一些人。”匡齐平静地:“比如,洛钧。”

    洛钧是一个很的官员。

    他第一个发现了难民开垦了土地,然后他发现自己的上级对这种事情很抵触。

    于是,他帮难民瞒了下来。

    直到难民的田地已经长出一轮粮食,土地已经被完全开垦,周围也建设好了房子。

    洛钧才向上级汇报了这些事情,同时他在都城大肆宣传此事,引发了民众的广泛同情。

    所以,匡齐得对,这些土地只能顺势给难民了。

    但一个官员,怎么能站在皇帝的对面?

    皇帝略一沉吟:“有证据吗?”

    证据可以造,但总归还是真实的,更加好一些。

    “有,”匡齐:“初期,洛钧为了瞒住这些土地,把难民采购的种子、农具和建筑材料,都写在了自己名下。”

    “也就是,如果严格按照帝国法律来算,这些人是洛钧的农仆。”

    很好做了。

    一个官员,为了一己私利,欺骗了千余名难民,使他们成为了农仆。

    而更恶劣的是,这个官员,全程都以做好事的名义,欺骗难民,欺骗民众,欺骗朝廷。

    “这样很好。”皇帝点了点头:“现在,我们和百姓一样,都是受害者了。”

    皇权永远和百姓在一起,就像现在。

    皇帝和匡齐对话的时候,其他朝臣低着头,不敢话。

    这是两代君王的对话。

    也是给这些朝臣听的。

    看到了吗,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和皇帝站在一起。

    下朝后,匡齐走在廊下,几名白发苍苍的朝臣从他身边经过,都弓腰以示敬意。

    匡齐也带了一点笑,微微颔首。

    他身边是花坛。

    匡齐看了一眼那花,又收回了视线。

    他看起来仍然表情平静。这才是帝王应该有的样子,喜形不于色,永远波澜不惊,没有人能猜透他的心思。

    不像恒溪公主一样,有点事情就放在脸上。即使她在努力地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慌张和恐惧仍然显而易见。

    没人知道,争夺皇权的胜利者匡齐,其实现在心里忽然想到了自己无用的姐姐。

    他看了一眼那花坛,忽然想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觉得她没用的?

    他有些记不清了。

    那些遥远的时光里,他曾经把她当成了无所不能的英雄。

    匡齐亲眼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去世,所以他怕血。

    匡齐和恒溪在院外玩耍,他快乐地跑起来,结果看到了一只被猎狗撕咬过的兔子。

    兔子已经死了,身上都是血,将毛粘在了一起。

    他刹住脚步,一下子觉得头晕目眩。

    恒溪跑过来,也看到了那兔子。

    她紧紧抱着他:“弟弟不怕。”

    恒溪捂住匡齐的眼睛,抱着他往后面走:“弟弟不怕……”

    她的手掌柔软,她的身体温暖,慢慢消除了他的恐惧。

    但现在想来,匡齐忽然发现了一些之前没注意的细节。

    好像,她的身体也在抖……

    好像,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吃过肉食……

    后来,他跟着太子做事,练武、杀人,也学会了用人命做棋子,甚至很多次,太子都自叹不如。

    匡齐见过的血太多了,现在竟然觉得年少时的那个午后,死去的兔子也面目可爱。

    匡齐走着路,毫无征兆地露出了一点笑,他的仆从看到了,但不敢询问。

    恒溪在自己的殿里忙碌。

    她做不成女皇了,但她知道自己生来不同,拥有很多别人拼命也无法触碰的东西。

    她觉得,这些东西并不是让她来享受的,而是催促她多做些事情的。

    之前,她并没有这种觉悟,但她见过了很多人的艰难日子。

    桃,还有祚阳。

    所以,她想变得更有用一些。

    她给了自己农庄里的人一些钱,若是谁能发现新的农作物,就给予巨额的奖赏。

    她的零花钱已经攒成了金库。

    恒溪把这些钱做好了规划,保证它们能用在更有价值的地方。

    这是她不同的地方,即使是之前,她也很少把钱全都用在享用上。

    她生来不一样,却又认为自己就是芸芸众生的一员。

    比别人高贵的那些东西,时常让她羞愧。

    现在能有些用处,倒是好事了。

    忙完了这一遭,她又忙起了其他。

    她想要个翡翠的镯子。

    现在翡翠已经不是流行的首饰材料了,但并不难找。

    恒溪雇了人,去帮她寻找矿石,做成她想要的镯子尺寸。

    今日,已经送过来了。

    满满两盒。

    她先开了第一个盒子。

    第一眼,她就看到了。

    她把那个镯子拿起来,戴在自己手上。

    是一样的。

    有些偏大,有杂质,不够绿。

    但是世界上独属于她的东西。

    恒溪握住了那个镯子,心里有些酸楚。

    那个最爱她的,她也最爱的男子,只是一串数据罢了。

    但她被爱过,现在也爱着,就没办法去接受另一个人了。

    皇帝的轮椅声进了殿里。

    他看到了女儿手上的镯子,叹了口气:“贵族里从没有过你这样愚蠢的女孩。”

    现在的贵族女孩流行和不同的男人约会,甚至会以自己约会过的男人数量为骄傲。

    但他的女儿,竟然沉浸在一串数据里。

    “若是真的喜欢那一款,”皇帝:“可以去民间找一找长相性格差不多的。”

    恒溪笑起来:“父皇,”她嗔怒地叫了一声。

    “我不是喜欢这个长相,也不是喜欢这个性格。”

    “我只是喜欢他。”

    恒溪得坦坦荡荡,没觉得有什么丢人。

    真正的爱情,公之于众,并不羞耻。

    皇帝微微颔首,放弃了最执念的东西后,他现在对所有都看的很开。

    “随你吧。若是有一天看开了,就找个漂亮男孩陪陪你。”

    “但很奇怪,”皇帝:“那场试炼全都是规划好的。”

    “只有那个男人是忽然出现的,并不在试验规划里。后期也没追溯到来源。”

    恒溪闻言只觉得高兴,她美滋滋的:“这才是爱情啊。”

    “他来找我了。”

    现在的女儿像个堕入爱情的傻孩子,皇帝摇了摇头。

    皇族生来拥有很多,但也注定会失去很多。

    就像他失去了她的母亲一样。

    也许女儿也注定得不到陪伴一生的爱人。

    但皇帝的那番话,让恒溪有些介意起来。

    她想知道,杜揽为什么是一串突如其来的数据。

    第二天,她去了实验室,但一些机密部门,她进不去,需要皇帝或者匡齐的同意才可以。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权力的接替已经开始了。

    没办法,恒溪让侍女去找了父皇,但跟着侍女过来的,却是匡齐。

    “父皇在忙。”匡齐简单解释。

    他们两个并排,没了别的话,进了实验室了。

    “为什么会有杜揽的数据?”

    针对她的问题,科学家也解释不了。

    恒溪不死心:“他的数据还有留存吗?”

    “能不能复刻?”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把他留住,每日都去看看他。

    科学家实事求是:“不能。”

    “我们甚至无法捕捉他的一行代码。”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问过了虽然失望,但没了遗憾。

    恒溪道了谢。

    匡齐一直安静站在她身边,看到了她手上的镯子。

    “只是数据罢了。”匡齐:“何必这么执念。”

    科学家也:“若是公主真的喜欢,我们可以根据您的要求造一个出来。”

    恒溪摇头,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总觉得可以重新塑造一个杜揽。

    “不要像他的。”

    “长得和他一样,不行。”

    “性格和他一样,也不行。”

    “那都不是他。”

    恒溪简单了两句,便离开了。

    匡齐跟着她身后,忽然停下叫住了她。

    “姐姐。”他叫她。

    “如果,”他:“我如果。”

    “如果那个人不长那样了,也不是那个性格了,但他还是他。”

    “你还会喜欢吗?”

    匡齐脸上的表情,恒溪看不懂。

    她不想和匡齐太多。

    “只要是他。”她简单了这一句,就离开了。

    坐在路上,她听到身后没了脚步声,匡齐没有跟过来了。

    恒溪松了口气,有些怜悯他。

    他那样冷血的人,懂得什么是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