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山中岁月之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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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二位少侠是玄真派弟子, 名门英秀,果然出类拔萃。”

    老和尚得知他们的出处后, 大方地送上溢美之词,像他这种与人为善的出家人, 即使对方是无名卒也会不吝夸赞,反倒是商荣赵霁在询问出他的来历时,都着实吃了一惊。

    这老和尚竟是襄阳龙兴寺的主持方丈广济大师。

    赵霁对龙兴寺印象深刻在于,唐辛夷的大哥唐海月就在这座寺庙出家,据该寺属于嵩山少林寺的下院,寺内和尚个个武艺不凡,且戒律严明, 修持勤苦, 江湖上的人提起来都交口颂扬。

    看这老方丈的衣着谈吐,就知道这些美誉名副其实。

    商荣肃然起敬,问道:“晚辈听龙兴寺的主持历来由少林寺选派,敢问广济大师可是当年少林寺般若堂的长老?”

    广济颔首:“老衲当初确是少林般若堂执事, 因龙兴寺前任方丈慧海法师圆寂, 上院主持派老衲前往继任,迄今已逾二十年了。”

    商荣笑道:“怪不得您上船时不肯出法号,广济禅师的大名江湖中谁人不晓,要是让那三个贼人知道,他们哪儿来的狗胆动手。”

    广济却:“若真能令他们知难而退,老衲岂会隐瞒,怕的他们心中戒惧, 极力阻我上船,那样一来老衲就救不了他们了。”

    少年们惊异,齐声问:“大师是来救那三个贼人的?”

    广济笑道:“此事来甚巧,前日老衲路过码头,恰好听到二位与那三个船家对话,知道他们是水贼,你们是武林中人,上得船去必要结果他们性命。他们干这种谋财害命的勾当,被正义之士诛杀也系罪有应得,可三人中那个叫王材的与老衲有点渊源,他的爹娘都是襄阳一带的普通渔民,老实本分,且虔心向佛,每月都要上我龙兴寺烧香,祈求阖家平安。

    老衲可怜他们只有王材一根独苗,不忍见老两口晚年无人赡养,是以跟上船来,心想他们若不露歹意那是最好,若执意与你们为难,便先行制服他们,保得好人安宁,也给这三贼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谁知他们愚顽不化,必要置人于死地,从此又各自添了一笔罪孽,可怜,可怜啊。”

    慈悲为怀的出家人多少都有点东郭先生脾气,商荣很不赞同这种观点,碍于辈分,忍住不与争辩。

    广济舀了一钵江水,在里面洒入一些药粉灌进崔冉嘴里,广济舀了一钵江水,在里面洒入一些药粉灌进崔冉嘴里,不多时,人清醒过来,见自己身在异处,梦梦查査望着三人,疑惑这迷梦怎的这般真实。

    赵霁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帮他聚集神魂,而后将方才之事细细道来。

    他的话变成骨头卡在崔冉喉咙里,使得他半晌闭不上嘴,惊心吊胆地:“那三个船家竟是水贼么?我看他们勤谨周道,不像坏人啊。”

    赵霁讥笑:“这些贼盗哪一个不是比玻璃还滑,比柿子还涩。当面甜笑,背后磨刀都是熟把式,前日见面我们就知道你入了套,看你人不坏,想救你一命,是以硬行上船,不过方才真正救你性命的还是这位广济大师。”

    龙兴寺乃襄阳名胜,本地无人不知,自然也听过主持广济的名号,崔冉愣眼巴睁地瞅着广济看了好一会儿,几度欲张口道谢,嘴里却像塞了团隐形的棉花,老发不出声音。

    商荣早想知道他抵触广济的原因,此时正好趁机询问。

    “崔公子,我看你这一路上对广济大师不理不睬,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会?”

    崔冉品性诚实,知道心事难瞒聪明人,抱愧直言:“我与广济大师素不相识,何来误会之,之所以疏远他,也不是因个人好恶,其实是我的老师痛恶僧道,严令我们这些弟子远离出家人,若是不尊教谕就会受鞭刑重罚,我不敢违背师训,只好对这位高僧失礼了。”

    厌恶僧道没什么,禁止学生接触出家人也无可厚非,但用严刑峻法威逼他人顺从自己的喜好,就太专擅跋扈了。

    赵霁信口讥讽:“你老师是谁啊,怎的这般霸道。”

    “恩师羊胜,公羊的羊,得胜的胜,号‘五湖先生’,乃荆襄第一名士,相信广济大师也知道。”

    崔冉一开口,眼睛顿时被崇敬点亮了,羞愧随着“羊胜”这个名字烟消云散,最后那一问,还明显伴着挑衅。

    广济合十赞叹:“这位羊先生确是山南道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座下门徒上万,每次开坛讲学都观者如云呢。”

    崔冉的得意似麦芒荆棘,存心在广济跟前招摇。

    “家师不仅学淹古今,更是义薄云天的大善人,襄阳本地的贫苦人家几乎都受过他的周济,男女老少尽皆感恩。这几年他还在城外开设慈济院,收容各地逃亡的流民,那些难民都把他视作再生父母来爱戴。连襄阳节度使高行周高大人也对他百般器重,各级衙门一听到先生的大名,无不大开方便之门,你们有了这样大仁大智的圣人,我们何必还去迷信泥塑木雕的菩萨神仙呢?”

    他当着广济大吹大擂,末了还公然贬低,商荣赵霁两个局外人都觉气愤,广济却一直沉心静听,脸上的微笑好似常青藤,不见衰败迹象。

    四人稍后沿江跋涉,天亮时来到一座渔港,崔冉夜间遗失了全部盘缠行李,富人家不在乎这点身外之物,可出门在外,无钱寸步难行,他不知该如何返回数百里外的家乡。

    商荣救人救到底,在港口重新雇下一艘船,替他付了船费,后面的路程顺风顺水,暮宿朝发,又过三日已至襄阳境内。

    崔冉感谢商荣赵霁搭救护送,诚邀他们回家喝自己的喜酒,还他的老师羊胜也会莅临婚礼,自己可以替他们引见。

    两个少年逆反心强,崔冉事先做了太多天花乱坠的吹捧,使得他们对这位声名显赫的羊先生暗生厌恶,都不屑与之接触,随便找借口推掉了。

    一行人在码头分手,广济问商荣算先往何处。

    商荣:“我们想先发卖这些皮货,赚了钱又腾出手,才好四处游玩。”

    广济:“老衲认识几家专做这类生意的商铺,少侠不妨去谈谈,或许能做成买卖。”

    赵霁喜道:“我朋友的哥哥就在龙兴寺出家,我正想顺道去看望他呢,待会儿卖完货物,我们就跟广济大师去龙兴寺吧。”

    去寺庙借住能节省好些食宿费,这点正合商荣心意,笑盈盈问广济:“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就怕上当受骗,不知能否向宝刹暂借一个歇脚之处?”

    广济笑道:“少侠这是哪里话,寺庙本是为众生行方便的,寒寺虽陋,却还有几间空房,二位只管安心过去,住多久都行。”

    老少三人结伴进城,这襄阳地处荆楚上游,东邻吴越,西面川陕,南接荆衡,北连宛洛,自古是南北要道,中原门户。城内街道宽阔,市井繁华,高屋大厦鳞次栉比,往来行人张袂成阴,确是少有的大都气象。

    街上人太多,赵霁怕被人流冲散,赶紧抓住商荣的手,夏日炎炎,手心里不久汗津津的,商荣嫌脏几次想甩开,反被他越握越紧,只好由着他。又走出一条街,赵霁忽然用力摇晃他的手臂。

    “快看快看,那人好奇怪啊。”

    商荣顺着他的指引瞧新奇,见一个身高九尺,体形魁硕的光头佬背着个大布口袋沿街蹦跳行进,头戴弯眉笑眼的白脸面具,腰系彩绦,脚踏红鞋,手里的拨浪鼓咚咚作响,妆扮十分喜庆,身后十几个破衣烂衫的孩子像被饵料吸引的鱼成群结队地追着他跑,咿咿呀呀欢叫不停。

    赵霁奇道:“这人是做什么的,那些孩儿干嘛跟着他跑?”

    他本是自言自语,旁边一个嘴滑的摊贩听见主动介绍:“这人叫黄三,原是个游方和尚,上个月来到襄阳听了羊胜先生讲学便不做和尚了,还俗后留在羊先生家杂。这人很喜欢孩子,他背上那大口袋里装的都是糖糕糖饼,每日拿到街上散给那些难民的儿女们,但只有的有份,过了七八岁的就不给了。”

    赵霁乍一听,觉得这是个好人,又想那羊胜能靠演诱使僧侣还俗,扇惑人心的本领可见一斑。

    商荣不像他就事论事,也在留神观察那光头佬,心思却放在别处,觉得此人的体形很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目光一直追逐对方和那群孩子,他们快速远去的身影像一把沙子洒进他的心田,产生无法回避的不适感。

    这时已走远的广济转回来招呼他们,赵霁提醒他:“大师,我听有和尚因为那羊胜的言论背弃佛门,长此以往,襄阳的佛教徒不就越来越少了吗?您得想想办法呀。”

    广济泰然微笑:“学佛不仅靠慧根定力,还须讲缘法,若福缘深厚,天崩地裂也不可动摇,若缘分浅薄,即便佛陀在世也点化不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又岂能强求?时候不早了,二位少侠快随老衲去办正事吧。”

    他领二人来到襄阳最大的皮货庄和生药铺贩售兽皮兽骨,赚得纹银三百八十二两,随后又带他们去找到相熟的银匠,将散银倾成五个大元宝,便于携带收藏。

    商荣见他跟城内各大商贩交情熟稔,看样子常有往来,便忍不住动问。

    广济:“城内房屋密集,一有火灾,整条街都可能遭殃。加上战乱频发,盗贼疯起,商家们都怕有个万一,就把贵重财物存放到龙兴寺的库房里。一是信得过佛门弟子,二是因为本寺僧人多会武功,盗贼不敢轻易来犯。”

    商荣计较道:“这些商人真会算计,白得了仓库保镖,您应该向他们要租金和报酬啊。”

    广济笑道:“出家人可不能这么市侩,不过这些施主办事很公允,每年都会多布施一些米粮,也相当于俗家所谓的酬金了。”

    这一现象兴起与隋唐,那时各大寺庙都设有无尽藏院,专替商贾储存货物,有的还兼任放债、转卖等业务,算是佛门里的商业机构。

    他们办妥交易,找了家饭馆尖。赵霁因荷包里刚有几百两银子进账,就想大鱼大肉海吃一顿,商荣却有广济大师同桌,只能点素菜素汤。

    赵霁认为这气鬼是在拿老和尚当借口,隔着饭桌同他瞪眼斗气,反被他一切尽在掌控中的冷笑呕恼,受够这种在人下巴底下接食吃的窝囊日子,决心以后也要偷藏私房钱。

    饭菜上桌不久,邻座来了两个身背行囊,腰挎兵器的江湖客,都是人高马大的个头儿,相貌也都丑得可怕。一个受过严重烧伤,五官像融化的蜡烛,不成人形;一个天生畸形,左右脸全不对称,犹如被压烂的果子,奇形怪状,惹人惊怖。

    吃饭时看到这样的面孔无疑很败胃口,赵霁低头做了个嫌恶的表情,脸上遽然一阵灼热,抬眼就看到那歪脸汉子凶悍的目光,他方才的神态想必已被记录在那双一大一的阴阳眼里了。

    惊慌中,对方喷出一声冷哼,抬起蓄满尖利指甲的手指朝着他们的方位轻轻一弹,赵霁并没看到有东西飞来,以为那是个没有意义的动作。出于对歪脸汉子的厌惧,侧身避开他的?视。

    商荣背对着那两个人,没察觉这些波澜,夹起一个豆沙包往嘴边送。广济忽然抓住他持箸的手腕,低声:“这桌菜不能吃了,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老衲去去便来。”

    他在少年们的疑惑中起身,走到那两个丑汉桌前,谦蔼地合十行礼。

    “阿弥陀佛,二位施主,能否借一步话?”

    歪脸汉看他一眼,提起背囊大刀阔步出店,他的同伴,那火烧脸的汉子扭头看了看商荣赵霁,也收拾东西尾随而去,广济大师默默跟随,三个人相继消失在店门口。

    商荣意识到双方起了龃龉,问赵霁方才都发生了什么。

    赵霁慌惚道:“我见那两个人模样太吓人,微微皱了皱眉头,被那个歪脸汉子瞧见了,他好像很生气,凶巴巴瞪了我好几眼。”

    商荣拿起豆沙包检查,左右掰开,馅儿里竟爬出几只黑黢黢的毛毛虫,包子经过高温蒸煮,不可能有活物,定是起锅后被人做了手脚。

    二人眼神交汇,赵霁蓦地心头震动,惊道:“刚才我看见那歪脸男向我们这边弹了弹手指,他的指甲很长,该不会是……”

    商荣点头:“那一定是个蛊毒师,这些虫子就是他下的蛊,广济大师是为了救我们才把他们引开的,我们快去帮忙。”

    他俩结清饭钱,匆匆出店,向门外扫地的二听出三人去向,飞快钻进一条夹巷。

    巷子曲折幽深,是繁华都市里的一处孔洞,巷外喧闹声如潮水奔涌,流入巷中的却不多,飞奔数十步,耳边只闻蝉鸣、鸟叫、风吹树摇,再往前十余丈,激烈的斗声混合疾驰的气流灌入耳中。

    商荣指挥赵霁将乐果儿放到树上,再一起悄悄蹑行至巷口,眼前出现一片半亩见方的开阔地,空地中两个人正在厮斗。那巍然立定,举着钵盂抵挡攻击的是广济,围绕他挥刀劈砍的则是那个歪脸男,另一个火烧脸汉子站在不远处观战,商荣见他嘴唇微微翳动,似在无声地计数。

    歪脸男使一口四尺长的鬼头大刀,挥动时风如惨嘶,估摸着至少有七八十斤重,招式也矫激奇诡,星流霆击,眨眼间围着广济连出十余招,四面八方都攻到,好似饥狂的秃鹫,不撕碎猎物决不罢休。

    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迅猛的攻势到了广济跟前就像撞上石闸的洪水,空有威势,不见危害。

    和尚身若老松,只守不攻,招式宛如佛手拈花,安详从容,手中钵盂为普通粗陶所制,竟能与对手的钢铁重刃抗衡,一次次正面格挡不见破损,定是靠自身内力护持,内功修为之强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

    商荣赵霁看得入神,早被歪脸男发觉,他这边久攻不下已是毛躁,正好拿两个鬼开刀。乍然转身直奔巷口,大刀与空气摩擦,发出鬼号狼啸的嗡鸣,携带一股腥风,照他们藏身的位置斩落。

    二人反应敏捷,分别向两边躲闪,烈风割面,碎石纷飞,中间的石板路被劈开一条阔长的裂缝,刀头深入地面一尺有余。

    商荣闪避时已拔出佩剑,反手勾出一轮月牙,劈斩歪脸男手臂,歪脸男动作奇快,一个鹞子钻天以刀身为支撑空翻一周,顺势拔出大刀,自上而下斜砍商荣的右肩,商荣侧身避过刀刃,出人意料地用左手抓住刀背,再度剑刺敌人眉心。

    歪脸男挥刀格挡,商荣身随刀动,剑尖始终追逐他的要害,他急忙刀身横扫,想摔开粘在刀身上的少年。商荣应变灵活,胆大身巧,竟曲右腿勾住他的颈项,剑锋直取咽喉,逼得他腾出右手还击,准备一掌震碎他的胫骨。

    脑后突然风响,歪脸男飞快将身体向左面倾斜,一片清光帖耳擦过,削断鬓边几根头发。赵霁一击不中,不等招式用老,剑锋已转而扫荡敌人左肩,歪脸男只好撤刀回护,刀剑相撞,火星迸绽,那少年竟能稳稳挡住,这边商荣的剑已稳稳贴住他的脖子,再递出一分便可取他性命。

    单独斗,他们都不是歪脸男对手,但二人天分独到,每日在一处练武,模拟过各种应敌场面,天长日久,讨论出许多克敌制胜的招数,再经过无数的练习摸索,已配合得天衣无缝,能与一流高手对阵,对方若是轻敌便容易失手。

    歪脸男实没料到这两个孩子有这等手段,被他们联手制住,心头恼恨欲死,也顾不得什么武林道义,直接使出狠毒的阴招。

    商荣赵霁握剑的手同时发烫,剑柄突化烙铁,烧得人奇痛无比,两个一齐弃剑跳开,见各自的手心布满针眼般的黑点,每个黑点里都蠕动着细的虫子,狠命往皮肉里钻探,不消,敌人又对他们下蛊了。

    广济早已赶到,起初见他俩英勇迎战,对敌时有惊无险,便不急于救护。等到他俩中蛊,才自悔大意,抢到歪脸男跟前恳劝。

    “施主,你方才答应只要老衲接住你一百招,此事便一笔勾销。如今百招已过,怎的还对这两个孩子下毒手,请快赐给解药,切勿因睚眦怨造孽啊。”

    歪脸男指着赵霁蛮横喝骂:“这鬼刚才在饭馆里嘲笑我二人貌丑,饶他性命可以,但得给他们点颜色看,我这黑蚁蛊就是专门毁人容貌的,不消三个时辰他们脸上的皮肤就会脓肿溃烂,变得我比还难看。”

    赵霁中蛊之初还很惶恐,听了这话急怒大骂:“得罪你的人是我,你报复我一人便罢,为何伤害无辜!”

    歪脸男看看商荣,狞笑道:“这子敢在我跟前撒野,我当然要一并教训,而且我生平最讨厌长得好看的人,面相丑陋的人惹到我,我多半不予计较,换成那俊俏标致的,就非毁了他的容不可。”

    “丑八怪,我跟你拼了!”

    赵霁忍痛扑过去,被广济紧紧拽住。

    “少侠不可乱动,当心毒性发作得更快!”

    赵霁已感觉脸颊上阵阵难耐的瘙痒,忍不住要用手抓挠,转头看看商荣,实在不能接受那样漂亮的一张脸被生生毁掉,心里电光火石地钻出一个念头。

    “你把下在他身上的毒收回去,全部下到我身上!”

    一人做事一人当,是他先招惹了恶人,保护无辜,责无旁贷。

    此言却率先招来商荣喝骂。

    “谁让你求他了!”

    他那牛心怪骨的师父正挣扎站起,身体颤颤欲倒,神态却比岩石还顽固,那与生俱来的冷傲好似与生命同源,存亡危难都不能令其枯竭。

    他一步步逼近歪脸男,冷笑带着割人的锋芒。

    “你这么仇视貌好的人,普天之下,到美貌,谁人及得上你们蓝教主,莫非你也对他心怀嫉恨,成天想着毁他的容?”

    他两次见识歪脸男下蛊的手段,断定他是诸天教的人,便用这样的讽刺加以羞辱。因为他知道这恶人正等着欣赏他们的恐惧、绝望、软弱、哀求,他非但不能让他如愿,还要将对方企图加诸在他们身上的痛苦如数奉还。

    歪脸男被他成功算计,原本扭曲的脸剧烈抽搐,五官几乎散架,利爪移动,这次彻底起了杀心。

    “乌比古。”

    那火烧脸的汉子突然走上前拍住他的肩膀劝。

    “这里是襄阳,我们还是卖广济大师一个人情,把解药给他们吧。”

    这汉子的声音又闷又哑,像从水底的罐子里发出的,令听者压抑到窒息,可能也是烧伤造成的残疾。

    露面伊始他一直保持沉默,有这么一副音同鬼怪的嗓子,不愿话很正常,但他在诸天教内的身份地位似乎很高,一开口便制住那名叫乌比古的歪脸男的杀气,后者百样不自在地宣示愤怒:“他们这样辱我,我岂能放过!?”

    火烧脸的表情如同一片平静的废墟,看不到一丝烟尘。

    “他们是玄真派弟子,蓝教主和陈抟交情深厚,你给他们吃点苦头就够了,别闹出仇怨让两家难堪。”

    乌比古的确有些忌惮他,对视片刻便输了气势,不情不愿地掏出两粒药丸递给广济。

    广济念声佛号,双手接过,先刮下些粉末亲自尝了尝,再让两个少年吞服,见他二人手上的黑点逐一消失,总算放下心来,转向那两个丑汉,重新郑重见礼。

    “多谢施主宽宏赐药,老衲还不知二位高姓大名,敢问能否示下?”

    乌比古粗恶反斥:“怎么?你还想日后寻机报复我们?”

    广济连忙辩解:“施主误会了,二位远道而来,老衲想邀请你们到寒寺用些斋菜茶点,以尽地主之仪。”

    这老和尚早年是少林寺的知客僧,待人接物最是活泛,今日诸天教与玄真派的门人在襄阳起了冲突,他既在场,便不能不居中调停,总要竭尽所能帮助双方握手言和。

    可是乌比古不肯让他修这桩功德,恶狠狠看一看商荣赵霁,将两张脸一丝不苟地刻画到仇慝录上,洒开大脚赳赳昂昂去了。

    那火烧脸的汉子仍在广济身旁垂手直立,姿态已先表露出恭肃,答话的语气果然也很谦和。

    “在下穆天池,适才多有不敬,还请大师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