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刺骨寒意如附骨之疽, 身体与灵魂的拉扯让时九站立不稳，往前踉跄两步，长剑插.入地面支撑住身体的重量。

    霍娇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腹部涌出大片的鲜血，剑气搅碎伤口处的衣服。

    她一开口, 一口血从她口中涌出, 她吐掉血沫，露出一口红牙, “你也是异界之人吧？和你炼制的那群傀儡一样，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时九脸色煞白，用尽全身力气才不至于让身体颤抖，她的声音同脸色一般凉, “魔剑告诉你的？”

    魔剑对异界人很敏感，毕竟玄武大陆的人无法彻底将它扼杀, 即使有剑鞘的存在也只是将其封印，但剑鞘到了异界人手上, 就有可能将魔剑毁掉。

    霍娇不答, 自顾自道：“我们之间并不是只能为敌，我可以避开魔域的宗门，只针对道域，反正那些伪君子你也不喜欢不是吗？我们没有利益的争斗, 你为什么非要跟我过不去呢？”

    “你数过你杀了多少人吗？到底是你在控制魔剑还是魔剑在控制你？”时九反问。

    霍娇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疯狂中透着些许凄艳，“它带给我力量, 这是我从未拥有过的实力，若凭我自己修炼这辈子都无法达到这个程度，至于那些死去的人, 我并没有杀他们，是他们自愿为魔剑献出生命，他们的灵魂在献祭后会飞升到无苦无痛的世界。”

    时九眉头紧皱，“你真是疯了。”

    “你知道吗？我也想像你一样当剑修，我第一碰见你的时候，江渡迟用剑杀了追我的人，那时我便暗下决心要当一个剑修，但是我的天赋不允许，若是我选择学剑，最后的结局大概就是卡在某一个地方无法晋级，带着满心不甘化为一抷黄土。”

    腹部的伤口让霍娇脸色越发苍白，嘴唇沾了血红得刺目，两者的鲜明对比让她看上去妖异至极。

    “所以我选择当体修，只要够拼命就能够一直向上，但是体修太痛了，每一次炼体就好像把一层肉从身上活活剐下来，其他人七天炼体一次，而我三天一次，为的就是变强，超过所有人！”

    寒风从两人之间吹过，曾经欢愉相处的时光就好像落在地上的雪花，短暂地停留一个冬天，等到来年春，阳光一照，便会化在泥里消失不见。

    没有多废话，两人再次动手，这一次时九手里的不是破月剑，而是为魔剑专门定制的剑鞘，心中有剑，手中任何武器都是剑。

    魔剑受剑鞘掣制，霍娇在躲避时九的一击后，没有反攻，而是趁机逃走。

    时九想追上去，四肢却因寒意的侵袭而微微发麻，霍娇离开后，她再也支撑不住直接半跪在地，拿出定魂丹吃下去，幸好她从来不嫌带的东西多，在佩戴白蛇灵丹时也一直随身携带定魂丹。

    强装的轻松消失不见，她张口吐出一口血，在感觉到远处的动静后缓缓站起，手背擦去嘴角的血渍。

    和霍娇相遇时是傍晚，经过一番试探缠斗，现在已经月上柳梢，或许是魔剑余留的魔气太浓郁，导致洒落大地的月光看上去模模糊糊。

    一众玩家闹喳喳着靠近，驱散了一方天地的死寂。

    “早叫你们出发你们不听，磨蹭到现在天都黑透了。”

    “酋长和霍娇还在吗？刚才爆出的魔气现在已经很淡了，我们没走错地方吧？”

    “要是酋长赢霍娇，这个剧情应该就结束了吧，最近红星城的氛围太紧绷，我都不怎么上线了。”

    “就是紧绷才有趣啊，天天种田也腻歪，有点剧情不挺好吗？”

    “别话！刚才是不是有个穿红衣服的人飘过去了？”

    “你别胡啊，我这个人经不起吓，这荒郊野岭的哪有什么会飘的人，更何况我们这么多人，就是碰上那啥也不怕！”

    时九被声音逐渐放大，像是故意驱赶什么东西的玩家们吵得头疼，她出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啊啊啊有鬼啊！”

    “不是吧玩这么大！”

    “别挤别挤，当心发生踩踏……”

    “快跑啊！”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九头发散乱，些许颤抖中散开的发丝挡在脸上，毫无血色的脸半隐半现，嘴角的血迹没有被抹去，反倒是被抹开，一身白衣上也点缀着斑驳的血迹，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时九：……

    时九：“安静一点！”

    玩家的声音在她脑子里转，就好像一千只蚊子围着她嗡嗡叫喊，刚压制下去的寒意又有上涌的迹象。

    她握紧破月剑，要是玩家们不自动闭嘴，她就让他们“被迫闭嘴”。

    “等等！你们冷静一点，仔细看，这是酋长啊！”

    “……哈哈哈，我一开始就知道是酋长，你们这么慌，都把我误导了。”

    “刚才跑得最快的就是你！”

    时九揉揉太阳穴，寒意让她的动作有些僵硬，触碰到脸颊的手指不带一丝温度。

    江渡迟的目光落在时九只剩一根绳子的脖子上，他伸出手，食指和中指卷起，手指指节轻轻贴在时九额头上，在感受到手下如雪冰凉的触感后，平静的眼眸中泛起一丝波澜，“白蛇灵丹呢？”

    突如其来的温度让时九的眼睫颤了颤，“碎了。”

    魔剑算是天地蕴养出来的造物，不仅看出她异界之人的身份，连她用白蛇灵丹来隐匿异界人的气息都知道，还想借用霍娇的手除去她这个威胁。

    没了白蛇丹，她倒不会马上死，就是活得有点痛苦，幸好她已是大乘期，能勉强做到沟通天地，压住自己的魂魄，不至于像先前那样冷得死去活来。

    玩家们叽里呱啦了半天，终于有人问到重点：“霍娇死了吗？”

    时九摇头，“没有，她跑了。”

    霍娇受了伤，这一逃估计又会销声匿迹一段时间，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遭到魔剑的残害。

    和霍娇的追踪战依旧继续，霍娇没有时九预料中的那样躲起来暗中养伤，而是使用更加偏激的手法，用人的性命精血补充魔剑的力量，再从魔剑中汲取魔气来修补伤口。

    一开始死的是普通人，到后面慢慢变成修士，从低阶修士一点点递进到高阶修士，实力越高，精血的力量越醇厚，对魔剑来也就更有好处，霍娇的实力几乎是众人一点一点看着恢复起来的。

    可惜每次听闻有霍娇的消息，时九追过去的时候只能看到被吸干精血的尸体。

    一而再再而三的扑空，即使时九再冷静，也免不了产生出现焦躁的情绪。

    玄武大陆各宗门因为霍娇犹如杀神一般走哪哪死人，以及神出鬼没完全不知道她会出现在哪里的能力搞得惶恐不安，生怕哪天就碰到四处收割性命的霍娇。

    这种不安带来最明显的改变就是各宗门对红星城的态度，原先本就有来往的宗门更加热切，一些态度别别扭扭的宗门也一改常态变得热情，就连誓死不和魔修有来往的宗门，也都放下脸面来找红星城。

    这些宗门看中的是时九的大乘期修为，以及存放在红星城里的剑鞘。

    对剑鞘起心思的人不是没有，但是剑鞘是把双刃剑，能够克制魔剑的同时，持有剑鞘者也更可能受到霍娇的袭击，更何况时九随身携带剑鞘，没人胆子大到敢从时九身上抢剑鞘。

    时九并不在意这些怀有心思的人，若是真有人能从她这里拿走剑鞘，她还要夸对方一句人才，只要不怕死，尽管来拿剑鞘。

    虽然白蛇灵丹碎裂，但大乘期的实力不是虚的，她的修为仍旧可以碾压玄武大陆上的绝大多数修士。

    不属于这绝大多数中的北阳宗老祖和赤月宗老祖非常不幸地遭遇了霍娇，在杀死三个元婴期修士后，霍娇盯上了两个大乘期的老祖。

    她并没有以一挑二，而是选择逐个击破，在赤月宗老祖和玩家一起出去救灾民的时候突然出现。

    霍娇攻击赤月宗老祖的事情并没有让人感到意外，按照她一层层杀人的特性，总有轮到两位老祖的一天。

    令人意外的是这次对战中，赤月宗老祖竟然落于下风，若不是他的实力足够在霍娇手下撑得够久，拖到时九赶来，不定一代老祖就要就此陨落。

    赤月宗老祖虽然没死，却也受了伤，天天窝在红星城里看着北阳宗老祖出去干活。

    因为有前车之鉴，北阳宗老祖出行时备上不少“新时代”的好东西——倒也不是因为怕死，主要是想将霍娇拿下，或是尽量拖延时间等到时九赶到，想办法夺下魔剑。

    北阳宗老祖不出意料地也碰到霍娇，霍娇忽略一众跟着北阳宗老祖一起的玩家和魔修，魔剑直指北阳宗老祖心口。

    这场战斗持续了多久时九并不知道，当她赶到的时候，霍娇再一次逃之夭夭。

    时九轻叹一口气，每次都晚一步的感觉真是让人不爽。

    她朝北阳宗老祖看去，“没大碍吧？”

    “无事无事。”受伤的北阳宗老祖躺在地上，脸上不见受伤的痛苦神色或是被伤的愤恨，倒是带着几分窃喜，他揉揉被青的下颌，从地上爬起，朝时九伸出手，手心里是一只红色瓢虫。

    时九面色古怪，“你这是被傻了？知道一加一等于几吗？”

    北阳宗老祖吹胡子瞪眼，“怎么跟老人家话呢？这是追踪虫懂不懂？我在霍娇身上洒了无色无味的追踪粉，只有这种虫子才能闻到追踪粉的味道，这是红星城未出售的还在研究中的非卖品，我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你先拿去试试。”

    时九一脸复杂地从北阳宗老祖手中接过追踪虫，看着向来不屑耍手段的北阳宗老祖洋洋自得地炫耀自己的机智，真不知道是该为他如此快速适应“新时代”感到欣慰，还是该感叹北阳宗老祖逝去的“天真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