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委屈 她为了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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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三月的雨, 时急时缓,淅淅沥沥的下着。

    怀仪站在窗边, 透过半掩的窗扉看向如意楼外面的景致,此时下着雨,朱雀大街鲜有行人,青石铺就的街道被雨水冲刷得极净。再远一点,湖边烟柳画桥,绿意经过雨水的洗刷,变得更为苍翠。

    真美。

    她眉眼带笑, 眸光柔和。

    不知明年三月是否还有机会再看上一眼这样的景致。

    怀恩在她身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觉无非是些树啊,桥啊,并无特别之处, 不过妹妹喜欢看,他也没扰,就静静站在她身旁。

    半晌,怀仪收回目光, 她抬眼看向兄长:“晚枝你找我,怎的了?”

    脑中思绪乱七八糟, 怀恩在这段静默的时间也想了很多,听闻妹妹出声, 他这才想起正事, 面容上是少有的严肃:“今日早朝, 以林浦为首的一众官员弹劾孟祝以权谋私,作为京兆尹的同时,还经营着大梁最大的珠宝阁, 大肆敛财,为祸官场。”

    “成砚是何反应?”

    “我们这方没给机会,待林浦那方的人刚弹劾完,我们的人便与孟祝一同反驳,是白玉堂自孟祝上任后,便转送给自家亲戚了。陛下信没信不知道,可我们先发制人堵住了他的质问,他也只能不痛不痒的教训几句。”

    将朝堂上的情况复述后,怀恩皱着眉,有些不解,低声呢喃:“林浦怎的想起这时候针对孟祝来了?”

    去岁对于孟祝上位,林浦的确有过不满,毕竟京兆尹这位置是个香饽饽,世家都想安插自己的人,奈何怀恩他们动作太快,郑宏又是怀恩亲自拉下马的,算是立了一功。又有谢氏做背景,皇帝也不好拒绝。

    这差不多都快一年了,怎的还想起翻旧账了?

    怀仪嗤笑一声,双手撑在木框上,上半身微微前倾,细雨如织,拂在脸上有丝丝缕缕的凉意。

    她语调有些快,的嘲讽:“还能为什么?大抵是得到那人的示意罢了。”

    林浦就像一条见风使舵的狗,花花肠子是不少,背地里也没少搞动作,可很多事却是不敢弄到明面上来的。

    今日陡的一改先前作风,振振有词,仿佛底气十足,怕是背后有人支持。

    听闻皇帝也牵扯其中,怀恩瞬感头疼,若是只有林浦还好,大家手上都不干净,彼此自然不会在明面上闹开。届时警告一番,让个步,此事也就算是过去了。

    可林浦若是得了皇帝的授意,事情便有些棘手了。

    “那孟祝怎么办?眼下虽是侥幸过去了,可他毕竟是皇帝,若真有心为难一个官阶不高背景也不高的臣子,我们怕是保不住孟祝。”

    怀恩对孟祝倒是满意的,有能力,会看脸色,能够为谢氏持续提供银钱,还会收罗各种首饰哄岁岁开心。相比起头脑简单,又蠢又坏的郑宏,怀恩更加属意孟祝。

    若真的保不住,他还是会感到可惜。

    怕是日后很难找到这样合适的人了。

    “不会的。”怀仪的笃定。“撇开孟祝私下做的那些事,他还有出众的能力,成砚再喜爱林贵妃,偏宠林家,也该明白林家的人选不会优胜于谢家。若是连这点都弄不明白,这江山还是早点易主吧。”

    怀恩总觉得妹妹法太过绝对,成砚已经授意林浦弹劾孟祝,若是刚掀起半点水花便偃旗息鼓,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妹妹也知道成砚爱的是林若云,自然会偏心林家。

    他皱着眉,犹疑着该不该出口。

    “放心。”怀仪只需瞧一眼他的神色,便知他心底究竟在想什么。“成砚若是敢在朝堂上维护林家,压孟祝,我便在后宫三天一闹,五天一大闹,让他和他的贵妃难以安生。”

    怀恩虽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妹妹的如此肯定,他也就稍微放了心。

    怀仪也知道兄长并不会全然相信,不过那并不重要,事实本就会按她预想那般发展。

    这件事她还是很有把握的。

    这个话题没必要继续,虽然讨论结果以及解决方法有些脱离常规,但到底是有了方向。

    怀恩估算了时辰,开始思考要不要去吩咐下面做些特色菜,岁岁也该用午膳了。

    “哥哥,我让柳宛做了知非的义母。”

    这话像是雨中一道惊雷,震得怀恩都忘了自己方才想的菜名,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发出声:“为什么?”

    怀仪睨他一眼:“我只是将结果告知于你。”

    剩下的那句话她没,怀恩却猜出了。

    无非是他的意见不重要之类的。

    若是其他,他也无话可,可此事涉及柳宛,他语气都不由重了几分:“岁岁,你要知道,柳宛应当远离我的一切,包括知非。”

    他当年既然能够选择放手,自然没想过给自己和那个姑娘之间留有一丝余地。

    怀恩巴不得柳宛从此与他生活在两个世界,她会夫妻美满,儿孙满堂。

    而不是成为他孩子的义母。

    她会委屈。

    怀恩潜意识觉得柳宛能够答应是碍于妹妹的身份,那样不好。

    怀仪对他足够了解,正是因为了解,才更明白他心中所想和在担心什么。

    她被他的态度气笑,没好气的给了他一个白眼:“谢怀恩,注意你的态度!柳三娘不仅是你心心念念的人,还是我的朋友,她若不愿意,难不成我还会在她脖子上架把刀,逼着她答应吗?”

    怀仪越想越委屈,她为了谁啊?苦心谋划,得不到半句好也就罢了,他还觉得她用权势去逼迫一个弱女子。

    清亮的眸子分明氤氲了层雾气,她还板着脸冷冷道:“你是应当远离柳宛,但知非不用。”

    “还有,你赶紧滚,我不想见到你!”

    她气得狠了,却又固执地不让泪珠子往下掉,声音带着哭腔,一边推搡着赶怀恩走,一边骂着:“一群蠢货!”

    怀恩手足无措,此时又不敢和妹妹对着来,身体被迫往外移动,又急得不行:“岁岁,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柳宛不能和我的一切有关系。哥哥真的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是哥哥的错,不会话,你别哭。”

    姑娘气得眼泪汪汪,直将他往外推,他什么时候让她这么委屈过啊。怀恩心里一时又疼又气,气自己话不经思考,又心疼妹妹的委屈,恨不得时间倒回去把自己的嘴缝上。

    怀仪不听他的解释,将他赶出雅间,将门一关,而后脱力,身子下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哭得压抑。

    她一面哭一面觉得自己矫情,自己选的路,本就没算让任何人知晓并赞同,可在真切面对最亲近的人的置疑时,她还是会感到难过,心口像是堵了一团棉絮,憋闷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怀恩还在外面敲门。

    “岁岁,你开开门,你听哥哥的解释。”

    “岁岁,对不起,是哥哥的错。”

    他潜意识将柳宛放在弱势地位,还将她当作当年那个受了委屈又不敢,只敢偷偷躲起来抹眼泪的姑娘。而他眼里的岁岁,从不会让自己受委屈,活得明媚如朝阳,他都未深加思考,就一叶障目选择了冤枉他疼了十几年的姑娘。

    分明自她出生那一刻,他便下了决心,这一生都会好好保护她,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岁岁,你开开门,哥哥真的知道错了。”

    门外的声音还在继续,而怀仪将头埋进臂弯中,一瞬间各种复杂的情绪齐齐上涌,疲惫,心酸……她在地上坐了许久,久到身体发凉,腿发麻。

    她撑着门缓缓起身,待肢体不再那么麻木后,她面无表情开门,忽视急切着要解释的怀恩,对一旁的晚枝道:“回宫。”

    完率先走在前面,步履很快,冷着脸拒绝与怀恩任何话,自顾自爬上马车,催促着让走。

    怀恩只好骑马跟在马车后,直到入了宫门,怀仪都不肯下来听他一句解释。

    怀恩自责于自己的草木皆兵,他怕与柳宛产生半分联系,日后拖累她。而岁岁向来有主见,为了他们主动接近柳宛,二人关系日益亲近,知非又养在椒房殿,与柳宛常见也是无可避免,认作义母不过是顺势而为。

    算不得什么大事,他关心则乱。

    柳宛有陈轶保护,可岁岁只有他跟父亲了。

    怀恩眸中有痛色弥漫,他该怎么弥补?

    ……

    御书房。

    成砚下了早朝便直奔御书房,折子没批阅几本,反而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大司农齐则身着官袍,郑重又严肃向他请求:“陛下,臣请您收回让孟祝参与大青山铁矿开采的圣旨。”

    来了。

    成砚暗道,他放下朱笔,不动声色问:“齐卿为何有此请求?”

    想起今日孟祝被林丞相等人弹劾,他更加瞧不上孟祝的为人,京兆尹便是上京城的父母官,不想着为民除害,反而自己当起了害虫,以权谋私,公然敛财。且孟祝还与谢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能不防。

    齐则言辞恳切,目光炯炯,痛声道:“陛下,非老臣不能容人,实在是孟祝此人品行不端,行为存疑,铁矿开采,兵器铸造乃是大事,陛下定不能轻易信了人!”

    大司农越越激动,唾沫横飞,成砚向赵喜使了个眼色,赵喜忙给齐则递了杯热茶。

    齐则接过茶水,抬眼看向天子,不明他究竟是何想法。

    “齐卿。”成砚抬手,示意他饮茶,眸光难得透露出真切来。“朕明白齐卿对大梁的一片赤胆忠心,只是孟祝此人朕另有安排,暂时不能将他撤出。”

    “还请齐卿相信朕,朕并非昏聩无能之人,一切自有安排,大梁有卿在,朕很放心。”

    成砚的诚恳,目光沉静,齐则望去,心下立时安定下来。

    或许他应该相信,能够做出政绩的天子,定然不会愚昧昏庸到被人迷惑。

    眼见被安抚好的齐则放心离开,成砚向后一仰,闭目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按着眉心。

    赵喜出去过一阵子,待再次回来时,成砚睁了眼,沉声问:“查到了吗?”

    赵喜顿时后背发凉,头垂得更低,声道:“陛下恕罪,是奴才们无用。”

    “废物!”

    案上的茶盏被甩了出去,一时间,盏身四裂,茶汤溅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