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砚压抑着心头怒气, 刚批完了折子，正想让赵喜去添些热茶, 却见赵喜不知何时又去了趟外面，这次回御书房头垂得更低。

    成砚瞧了一阵头疼，下面一群蠢货，又是怎么了？

    心头一股邪火乱窜，他将茶盏重重搁置在案面上，沉声不耐烦道：“又是怎么了？”

    赵喜悄悄抬头，觑了一眼成砚的脸色, 声且快速道：“娘娘哭了。”

    哭了？

    “谁惹的？”

    成砚当即嚯的起身，急声询问，片刻又想起一早便有暗卫来禀是皇后出宫见骠骑将军谢怀恩了。怀仪性子傲，心性坚韧，一般的人别将她惹哭, 连言语上都讨不到半点好。

    就如林若云，总爱上赶着去刺激怀仪，哪次不是轻则掌嘴重则罚跪？

    可若是因为谢怀恩，倒也不过去, 尽管他不大聪明，可对怀仪的爱护却是实实的, 兄妹俩感情极好，当年林廷之的死他也算从犯, 可怀仪骂归骂, 该有的关切那是一点都没少。

    一个不信神佛的姑娘, 竟然徒步爬上百步阶梯，去为谢怀恩请大师开过光的平安符。

    成砚嫉妒到脸酸。

    稍微预想了怀仪的今日行程，成砚俊脸一沉, 冷声问：“她今日还去了哪里？”

    不是谢怀恩，那便是别人。

    尽管成砚不想承认，可宫外最有可能让怀仪情绪波动起伏如此大的就只有那个姓景的弱鸡崽了。

    眼中瞬间戾气翻涌，一张俊脸沉如黑墨，怀仪总能轻而易举调动他的情绪。

    赵喜两股战战，常侍君侧，自然能够猜出几分君主心中所想。这时也不顾不得先前的害怕，若是此刻再不开口，陛下指不定又冲去椒房殿跟娘娘一言不合便吵起来。

    “娘娘今日只见了谢世子。”赵喜一边觑成砚脸色一边斟酌用词。“应当是世子与娘娘起了争执，下面的人只看到娘娘冷脸红着眼眶从如意楼的雅间出来，世子紧随其后想要解释，可娘娘愣是没给世子一个眼神。”

    赵喜的话让成砚脸色稍霁，事情与林廷之无半分关系，他还是有几分愉悦的。

    赵喜适时建议道：“娘娘此时心情低落，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时候。”

    所以，陛下，快去椒房殿吧。

    这么多年，除了因为那位林公子，娘娘鲜少与家人有过大的争执。

    这多难得等啊！陛下的机会终于来了。

    成砚差不多冷静下来，深觉赵喜的有理。

    谢怀恩惯会钻营，讨岁岁开心的法子层出不穷，他回回都落了下乘。

    成砚再也坐不住，抬步便想去椒房殿，似是想起了什么，他蓦得顿住脚步，侧身问赵喜：“她回来多久了？”

    “不过两盏茶的时间。”

    成砚只得叹气，不情不愿坐了回去，她刚回来，他便闻声去了椒房殿，这期间有什么不言而喻。再等等吧，即便她知晓他在她身边安插了暗卫，晚一些总归比早一些好。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成砚忙起身，阔步往前走的同时不忘询问赵喜：“他们具体争执什么查到了吗？”

    赵喜摇摇头：“陛下，您知道的，娘娘与世子均习武，若只有娘娘一人，倒也不妨事，可若再添个世子，怕是刚接近就被发现了。”

    所以他们的人都是不远不近的跟着，也只知道个大概。

    成砚没什么，只是加快了步伐。

    到椒房殿时，殿内宫女各司其职，均轻手轻脚，离寝殿方向远远的，见他来忙福身行礼，成砚摆了摆手，让她们先下去。

    进了寝殿，晚枝自觉离开，只余床上抱膝的一团。

    成砚只一眼，便觉得心疼的不行。

    “哭了？”他走近坐到床榻边，揽过她的肩，温声问着。

    “没有。”姑娘声音闷闷的，将头稳稳埋进双臂间，也不抬头看他。

    “别闷着。”成砚伸手去改变她的姿势，一直这么埋着头，待会儿指定头晕。

    将她的手臂挪开，一张糊满泪水的脸露了出来，眼睛红的像兔子，额前碎发粘在脸上。成砚拂开她的碎发，用袖子轻轻擦去她面上的泪水，温声哄着：“岁岁别哭了，我派人去他一顿给你出气好不好？”

    怀仪正是不被理解，倍感心酸的时候，哪怕平时一直谨记要不断给成砚找茬的宗旨，可他如今的关怀让怀仪无法设防。

    人便是这样，若是受了委屈无人发现，躲着偷偷哭一场也就罢了。一旦有人对你关切询问，那定然是越想越委屈。

    所以怀仪扑向了成砚，哭得越来越大声，委屈得不行。

    成砚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着怀仪的同时心里暗骂了谢怀恩数声。

    甚至还抽出几分思绪认真思考，要不要在朝堂上给谢怀恩使绊子。他的确希望谢怀恩能够与怀仪保持适当的距离，可也没想他把人惹哭。

    他的岁岁什么时候这么委屈过啊……

    “岁岁别哭，要不我将他召进宫，让人按着，你他一顿？”

    怀仪即刻板着脸拒绝：“我才不要见他！”

    的大声又坚定。

    成砚被她的态度取悦到，内心甚至不合时宜的生出几分窃喜来。他的确心疼姑娘在外受了委屈，回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如今的形势他又真切的感到欣喜。

    他将怀里的人抱的更紧，岁岁亲近的人又少了一个。

    真希望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下去。

    怀仪埋头抱着成砚，自然没发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

    在他的温声安抚下，怀仪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想着自己竟然主动抱着成砚放声大哭，还将眼泪蹭在了他的衣袍上，瞬间面颊发烫，大意了，她暗恼。

    她的态度开始忸怩，想着要不要从他的怀抱中挣出来，再囫囵找个借口将他赶走。

    可这样会不会显得她卸磨杀驴，不管方才他的安慰是真情还是假意，可她那时的确很难过，心酸又委屈，人家一直在旁安慰她，现在情绪一好就赶人，这样的做法怀仪自己都不好评价。

    虽从前也是一言不合就赶人，可好歹师出有名，无论是因为林若云或是廷之，亦或者是他错了话，总归是有理由的。

    怀仪面上露出纠结之色，要不下次？她一边想着，一边又将脸上的泪水蹭到成砚的衣袍上。

    两人心思各异，不过怀仪自己不想再见谢怀恩这话倒是真的。

    他不聪明也就罢了，可她在为家人谋划时还要受到他的指责。

    一想到这里，怀仪就气得直哼哼。

    蠢货哥哥。

    她这次，一定不会被他的几串糖葫芦、几盘糕点和几个有意思的玩意儿轻易哄好！

    两人维持相拥的姿势许久，久到怀仪的脊背有些发酸，她试着从成砚怀抱中挣开。

    感受到怀里挣扎的动作，成砚方才还很愉悦的心情顿时沉了下去，怎的？用完就扔？哭够了就不要他了？待会儿是不是就要赶人？

    成砚被自己的猜想气到，冷着脸收紧手中的动作。

    而怀仪刚挣扎着把头露出来，被他突然这一收手，脸直直撞向他的胸膛，她被撞得有些懵，这是怎么了？

    习惯性想要开口找茬，可一想到他今日的安慰，怀仪只得暗自叹气，罢了罢了，便当作她大人不记人过，今日先勉强原谅他。

    “你先松手，我背酸了。”

    再维持这个姿势，怀仪觉得自己后背都快抽筋了。

    成砚一愣，没想到是这个缘由，戾气渐渐消散，忙帮着她揉后背。

    经怀仪这么一岔，成砚冷静下来后忽觉自己太过偏激，在她面前，他总是容易动怒。那股子不被她重视的感觉太过摧心肝，总让他戾气横生，恨不得摧毁一切，拉她一起下地狱。

    赵喜的有道理，他应该冷静一点，两人总不可能吵闹一辈子。

    脑中瞬间涌现出许多想法，正沉思间，便听见怀里响起一道试探性的声音。

    他低头，怀仪两只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似乎觉得不好意思，面上带着淡淡的绯红。

    “成砚，你会撤了孟祝的官位吗？”

    成砚被她这话差点气笑，方才还哭着呢，这一好就开始琢磨了。

    “不会。”他认命答道。

    怀仪一听他这话，眸子瞬间亮晶晶的，不久前还梨花带雨的面颊瞬间放晴。许是太过欢喜，她突然伸出手，搂着他的脖子，如蜻蜓点水般吻在了他的嘴角上。

    霎时间，成砚身体僵住，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渐渐淡化，他愣了许久，才渐渐反应过来，岁岁主动亲了他。

    重点不是亲，而是主动。

    他一颗心鼓鼓胀胀的同时还泛着酸涩。

    待那股酸涩过去后，又是一阵狂喜。

    岁岁今日没有赶他走，没有出声呛他，还主动亲了他。

    这是不是代表他们的关系在缓和？

    成砚嘴角上扬，沉静如湖水的眸子泛起阵阵涟漪，经久不息。

    他低头吻她发丝时突然福至心灵，尝到甜头的男人心思也渐渐活络起来。

    他今日不像往日那般轻易被她激怒，也没有与她发生争吵。他就静静守在她旁边，顺着她，然后不仅没被赶走，还得了她主动的亲吻。

    唇角笑意越来越大，他好像知道该怎么跟她相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