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闹剧 秦月悬梁自尽
成砚低声闷笑, 怕将人惹恼,他笑得极为克制, 将食盒开,取出两盘糕点,那盘桃花酥更是放到了怀仪面前,而后殷勤为她添上花茶。
怀仪咬着糕点时不由皱眉,她怎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总想些什么,可成砚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手上动作一刻也没停过, 拿糕点,添茶,怀仪本想挑刺的话和着糕点一同咽入腹中。
近日来发生的事怎么完全脱离她的预想?分明从前就从未有过这种情况,她若开口冷嘲热讽,就算是没吵起来, 成砚亦会回以冷言冷语,可如今却是大变了样。
怀仪一边吃着糕点,目光时不时的移向成砚,带有审视的意味。
阴谋, 这其间断然有阴谋!
“怎么了?”成砚双眼澄澈,看向怀仪时眸中有星星点点的笑意, 问完还将刚添上的花茶递给了她。
怀仪吞下口中糕点,摇头:“没事儿。”
他那表情太过无辜, 以至于怀仪觉得自己大概是找茬找成了惯性, 一旦有所变化, 她便忍不住疑心这儿疑心哪儿。
那暂且再等等,她倒要看看成砚究竟想要做什么。
“把那盘玫瑰奶酥移过来。”怀仪微扬着头,神情骄矜。
成砚被她逗笑, 依言将那盘玫瑰奶酥端到了她面前,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头,趁她恼怒前迅速收回了手。
今日应当没事了吧?成砚不动声色量怀仪的神色,见她专注吃着糕点,今日又已闹过两回,虽未如意,可到底是走了形式,也该累了吧?
果真如他所想,怀仪不再闹腾,乖乖用膳,而后就寝。
……
至于柳宛,事情果真如她预想那般发展。
陈轶自从皇帝那里得知了皇后动怒的真相,每每见到表妹,总觉得心中怪异,他着实没料到一同长大的单纯懂事表妹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疏远,秦氏开始暗暗着急,这侄女还未过门,便与儿子有了隔阂,日后该怎么办?
她生怕自己哪日若是一口气不来,柳宛又是那样高高在上的冷血,她的月儿该怎么办?百年之后有什么脸面去见为救她而死的姐姐?
秦月因脸上有伤,加上心虚,便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见人。
秦氏每每见了陈轶苦口婆心,提及往事老泪纵横,陈轶如何能对自己的母亲心冷如铁?且时候那些艰苦岁月里月儿的付出都是真实存在的,那么一个姑娘,瘦的跟个豆芽菜似的,有了好东西却第一个让给他,陈轶还是心软了。
秦月是从姨母那里得知她的表哥态度有所松动,看着镜中如同刚剥壳的鸡蛋般的面容,她抿唇勾出一个矜持又势在必得的笑。
不能再拖下去了,她的名声在世家里已经坏了,若是不嫁给表哥,她还能嫁给谁呢?
一个籍籍无名的人?嫁过去每日为了一家老操持?
秦月抬头扫视了屋内陈设一番,穿过绫罗绸缎的人又怎会甘心换上荆钗布裙?
她仍未去正厅用食,算来大概有一月未见表哥了,估摸着表哥快要回府的时辰,她简单挽了个发髻,不施粉黛,未饰珠钗。再加上思虑过重,她的身量清减不少,素白衣裙衬得她如扶风弱柳。
“表哥……”
陈轶方经过自家花园,便听见一声弱弱的呼唤。一侧身,秦月一袭白裙立于假山旁,两人隔了一段距离,她轻唤一声便不再话,只泪眼盈盈看着他欲言又止。
她瘦了不少。
这让陈轶很容易想起那段苦难的岁月。
他语气软了下来,叹道:“回去吧,莫要受了风寒,娘会担心的。”
“那你呢?”两行清泪自面颊划过,秦月压抑着哭声声抽泣。
“那你呢?表哥,你不再关心月儿了吗?”
这个认知让秦月终于感到一丝真切的难过,那段相依为命的岁月不是作假,她也有真心拿表哥当亲兄长来看待。
她痴痴看向陈轶,任由晶莹泪珠下落,自顾自道:“我知道,表哥是厌我心思深,可我有什么办法呢?姨母让我给你做妾,而你又与姐姐鹣鲽情深,根本容不下旁人。阿娘死了,父亲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随母姓的女儿。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想好好活下去,不给你们添麻烦,是以才动了那样的心思……”
她越越崩溃,身子向后倒,幸而有假山支撑,她靠住假山,制止陈轶上前扶的动作,自嘲般道:“我本想通过入宫,断了姨母让我给你做妾的心思,谁知竟弄巧成拙。”
“不过,表哥,你放心,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你要好好孝敬姨母,跟姐姐白头偕老。”秦月用衣袖抹去眼泪,强颜欢笑道。
陈轶心情转变极大,由最初的心觉怪异,到后悔,再到现在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莫要多想。”陈轶如是着。“我拿你当妹妹,关心你的心自然与母亲是一样的。”
可谁要当你的妹妹呢?
秦月低眉时敛去眸中的冷意,她只有嫁给他,才能彻底过上仆婢成群的日子。她再也不要过回平城那样清苦又任人骂的日子了!
“我知道。”她扬着脸,努力冲陈轶挤出一抹笑容。
“那表哥,我先回去了。”
没有示好,也没有纠缠,只有一番解释。
这让陈轶总觉得不自在,最初分明心寒于表妹的算计,如今却是哪哪儿都觉得不对劲。
其实,月儿是受了太多苦,才走错了路对吧?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柳宛见他露出这样复杂的神色,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不由唤了好几声。
“夫君!夫君!”
她轻轻推了推陈轶。
陈轶这才回神,茫然问:“三娘,怎么了?”
柳宛不由皱眉,但还是耐着性子道:“在想何事?唤了你许多声都不见你有反应。”
“月儿……”
“不好了!不好了!少爷,表姐悬梁自尽了!”
陈轶惊得猛然起身,顾不得柳宛,匆匆往秦月的院子赶去。
柳宛看着他慌乱的背影,嗤的一笑,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一个首次入宫便敢当着诸位重臣夫人勾引天子的女人,会轻易赴死?
难不成前几日婆母暗示让她主动提及纳秦月为妾只是一厢情愿?
刚到秦月院门口,柳宛便听见一阵哭天喊地声,无比耳熟,正是她那位婆母的声音。
“月儿,我苦命的月儿!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你要走了我该怎么办啊!姐姐,我对不起你啊!”
秦氏伏在秦月床边恸哭,悲伤得不能自已。
陈轶看着躺在床榻上不省人事的秦月,她那么瘦,脖子上的勒痕甚是可怖。
“娘,月儿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秦氏不理会儿子,仍旧哭得分外伤心。
柳宛走近后,发觉秦月脖子上那道勒痕瞧着是挺严重,不由反思,难不成秦月在宫中经历一遭后,真的承受不起寻了短见?
人命关天,柳宛也真的没想让人死,什么恩怨先搁在一边,本是出自好意问了声:“大夫怎的还没来?”
可秦氏听了这话却瞬间跳起身来,脸上满是泪水,怨毒地指着柳宛:“都怪你!你不是与皇后娘娘关系好吗?为什么不为月儿求情?任由她被冤枉被掌掴被罚跪,那样多的人,你是成心想害死她是不是?柳宛,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女人?”
秦氏的字字泣血,柳宛脸上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
眼见母亲快要冲上来自己的妻子,陈轶手疾眼快拦住秦氏,安慰道:“娘,大夫很快就来了,月儿不会有事的。”
谁知此话并没有安慰到秦氏,反而让她的情绪更加激动起来,她握着拳头,头一次这么狠心对待儿子,哭着一下又一下砸向他:“你要是早早听我话,娶了月儿,那还有如今的事?陈轶,你对得起为救我而死的姨母吗?你又对得起月儿吗?她当时那么,没了母亲,还要跟着我们受苦,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你……”
“陈轶,我怎么养出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秦氏瘫坐在地上,任陈轶怎么扶都不肯起来。
甚至眼泪一抹,放着狠话:“若是月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没什么脸再活下去了,索性跟着她去找姐姐。这下也没人妨碍你跟柳宛了,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将来也不用来给我上坟。”
陈轶脸色蓦得惨白,他顿时红了眼眶,悲声唤了声:“娘!”
可秦氏愣是狠着心不应,也不去看他。
大夫来的很快,见屋内这番状况,忙去为人事不省的秦月诊治。
秦氏和陈轶忙凑上前,紧张的看着大夫每一丝表情变化。
“大夫,我侄女怎么样?”秦氏急得又要哭出来。
好在大夫只是皱眉片刻,便道:“府上姐并无大碍,只是身子过于虚弱,又因窒息而血液不通,这才晕了过去。只是待醒来后,务必要进补,否则晕厥便是常态。”
秦氏忙点头,不住对大夫道谢。
陈轶亲自将大夫送出门。
只有柳宛冷眼看着这一切,她基本能确定,这只是一场闹剧。
陈轶听大夫了表妹没有性命之忧后,不由松了口气,还好,事情没有到无法挽留的地步。
他甚至开始自责,今日分明已经发觉表妹情绪不对,他为什么不去安慰?反而任由她离开,这才导致了现在的悲剧。
“娘……”陈轶心翼翼唤着母亲。
“别叫我娘,我没你这样白眼狼的儿子!”秦氏撇过头,不愿认陈轶。
事态并没有得到缓和,陈轶慌了神,他看看母亲,又看看柳宛,面上流露出痛苦之色,他知道,这是母亲在逼他做抉择。
他心中再是不情愿,可耐不住母亲强硬的态度,她将所有人赶出了秦月的房间,秦月不醒,她就不吃不喝不睡。
秦氏年轻时受了不少苦,亏了身子,这一折腾,直接病倒在秦月床前。
她病了不肯喝药,也不肯见陈轶,拖了一天,陈轶便红着眼眶妥协了。
回房途中他内心反复煎熬,不知该怎么面对柳宛,他分明答应过他的妻子不会纳妾。
“三娘,我……”陈轶发觉自己很难开口出那番话。
而柳宛只看了一眼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神色便淡了下去,平静问:“怎的了?”
“我……我答应了娘,会考虑纳月儿为妾。”
两人都知道,是考虑,那也是八九不离十,板上钉钉的事。
“那便纳吧。”
柳宛闭了闭眼,彻底对眼前人死心,对这段昏因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