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监督 来自成砚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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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儿子的承诺, 秦氏生活有了奔头,开始配合起大夫的诊治, 气色也日渐好起来。

    而秦月醒后,常伴于秦氏身旁,端的是贤妻孝媳的风范,陈轶生怕母亲想不开,亦是常去尽孝,到衬得柳宛像个外人。

    婆母本就不待见她,现在更是一门心思撮合陈轶跟秦月, 柳宛也不会自讨没趣送上门让人冷嘲热讽。

    那个家愈发让人待不下去,她本就是逆来顺受的温吞性子,遇了问题又想不到法子解决,便索性逃避起来。

    “三娘,三娘?”怀仪皱着眉, 目光中有担忧之色,这是三娘第几次没听见她话了?

    这几日也不知怎的,柳三娘入宫极勤,日日来, 早间怀仪方起,便有晚枝来禀, 是陈夫人已在大殿等候,直到下午晚霞漫天时才告辞离开。

    可来了也极少主动话, 怀仪问她就回, 同坐时更是频频出神, 以手支颐,眼神涣散,嘴角带着苦涩的笑意。

    怀仪心里一咯噔, 陈家怕是又出事了。

    “嗯?”怀仪连唤了几声,柳宛才思绪缓慢的回神,瞧见皇后微皱的眉头,她诚惶诚恐道歉。“抱歉……娘娘,臣妇不是故意的,臣妇只是……”

    只是什么,她不出来。

    家中那团子污糟事,她实在没脸给娘娘听。

    见她都快急哭了的模样,怀仪只得叹气,伸手拉住柳宛的手:“本宫不是怪你,也并没有生气,只是疑惑你近日神思不属究竟是为哪般?还记得本宫曾对你过的话吗?若是有事,尽管知会一声便是。”

    她愿意帮这个忙,无论因为是兄长,还是因为柳宛在她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位置,她都愿意给柳宛一个体面。

    再者,她谢怀仪的朋友,被一个白莲磋磨为难,这不是她的脸吗?

    怀仪眼中的关切不是作假,柳宛瞧得眼眶一酸,她来到娘娘身边目的不纯,可娘娘却对她甚是关切。

    眼中瞬间氤氲了层雾气,她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丈夫意志不坚定,婆母为难,即将过门的妾室心思又深,她到底该怎么办?

    眼下陈轶只考虑纳秦月为妾,她若提及和离,她的父亲母亲便是第一个不同意,反而会责怪她气量,容不得人。陈轶是天子近臣呐,深受陛下看重,前途不可限量,哪像柳氏,看着枝系庞大,实则就靠先辈积累下来的底蕴支撑。

    若是早知如此,她也就不必嫁给陈轶。

    她若当时没有看中他的诚意,选得一门当户对的夫婿,不求夫妻美满,和顺即可。世家大族最看重脸面,就算她的夫婿不爱她,也会给她应有的重视和体面,不会落得如今宠妾灭妻的局面。

    柳宛是真的悔了。

    “娘娘,他同意纳秦月为妾了,您我该怎么办?”

    眼下为了让陈轶答应,自然只是要求他纳秦月为妾,可日子一长,婆母再故技重施,让秦月做平妻也不是不可能。

    待日后陈轶再受陛下提拔,父亲母亲就是再不满他有平妻之事,又能如何呢?

    “什么!”怀仪失声惊呼,她眸中有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快?前几日不是陈轶还有可能坚持吗?

    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怀仪气得嚯的起身,双手叉腰,面上带着怒意,在几案前来回踱步。

    一时气得不出话,她皱着眉,直冷哼。

    “他居然真的敢!陈家真是欺人太甚!”

    怀仪撸着袖子,很想冲去陈家将人一顿。

    可她也知道,一顿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陈轶若是强抢民女,贪污受贿,草菅人命,她还可叫人光明正大将他抓入诏狱,可问题是人家只是正常纳妾。

    “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怀仪气呼呼回头,目光灼灼看向柳宛。

    “臣妇……”柳宛拧着眉头,哭丧着一张脸。“臣妇不知道,他若真的要纳秦月为妾,臣妇能有什么办法呢?”

    若是婆家能给她应有的体面与尊重,纳不纳妾倒也无甚关系。可如今婆母妾室齐齐作妖,她真怕自己难以熬下去。

    怀仪今日不知第几次叹气,心中气愤的同时又浮现出几分无可奈何,若是没有那么多制掣束手束脚,她大可鼓舞柳宛和离便是。

    可现在不是时机,她都能忍能等,断然不可能因为柳宛一人让所有努力付之东流。

    “唉……”

    不过还是让柳三娘有希望安然等到她为她铺路才是。

    “三娘,再等等,在你和陈轶尚且有夫妻名分的这段时日,本宫不会让他纳个不安分的妾室来磋磨你的。”

    “你需要做的是冷静,然后耐心等待,以及若是有人欺负你,反击回去。”

    人善被人欺,那老夫人及秦月敢这样作威作福,无非是看在柳宛软弱可欺罢了。

    这事若是放在她身上,陈家房顶肯定都被掀了。

    柳宛愣愣看着怀仪,一眨眼,泪珠自清丽面颊上滑落,心中酸酸涩涩的。

    她的母亲只叫她容忍,让她大度,经营好内宅大院,却从未告诉她若是受了委屈应当如何。

    她是在娘娘这里才知道,原来受了委屈可以当即发泄出来。

    “嗯。”她点点头。

    那股苦涩的情绪渐渐消散,如水中浮萍惶惶不可终日的柳宛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她也的确需要冷静下来,去想一想,日后的路该怎样走。

    次日,成砚在怀仪的监督下召见了陈轶。

    陈轶最近倒是憔悴了不少,母亲的哭闹逼迫,妻子的冷淡疏离,让他左右为难,内心无比煎熬。

    他既不愿与母亲作对,也不愿让妻子寒心,最终却似乎什么都没做好。

    “陈卿出任车骑将军已有数月,朕似乎还未问过,卿可还习惯?”

    成砚问完这话,手握成拳抵住下唇,掩饰性轻咳一声,他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掺和臣子家事的皇帝。

    他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

    “臣一切安好,多谢陛下体恤关怀。”陈轶总觉得哪里不对,陛下虽体谅臣子,可召见他时多数问京师屯兵的训练情况,突如其来与正事不搭边的关怀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卿适应便好。世男子一生所求无非是成家立业,你既已成家,妻子恭俭柔顺,不失为贤内助,你又年轻,自当潜心功业,为朕排忧解难。自不会沉溺女色,辜负朕对你的看重,卿以为如何?”

    他虽不懂岁岁为何要阻止陈轶纳妾,毕竟以岁岁的脾气,只会鼓舞柳宛和离。可眼下确实不是和离的好时机,柳宛于他还有用,虽然能起到的作用可能微乎其微,但为了万无一失,还是留下来的好。

    自然,陈轶若是被那样心思不正的女子迷惑,他会置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陈轶究竟能否堪大用?连那样拙劣的算计都无法辨别,日后怎能成为他手中的利刃?

    成砚负手而立,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分明瞧着沉静平和,却让陈轶背后渐渐渗出冷汗。

    陛下在警告他,陈轶即刻反应过来,方坐上车骑将军之位便寻思着纳妾,的确有玩忽职守之嫌。

    一旦想清楚今日被天子召见的缘由,他立时单膝跪地,斩钉截铁抱拳请罪:“臣有罪,望陛下宽恕。臣当谨记陛下今日所言,时刻警醒自己,严于律己,尽忠职守,以报陛下抬举之恩。”

    至于纳妾,陛下已经提醒过,若是再让月儿过门,那便是抗旨不尊。

    陈轶忽的有种峰回路转的光明感,原本的纠结犹疑因为陛下的警示,通通消失殆尽,母亲那里也总算是有所交代。

    即便是母亲不死心,也得再等个一年半载,谢家一日尊荣,他就得片刻不歇执行陛下交代的任务,若是纳妾,便是玩忽职守。

    成砚看着陈轶面上流露出的喜色一言难尽,他这个臣子,做事利落,忠顺听话,能力出众,就是耳根子有些软,易受老母左右,这并不是什么好讯息,轻则家宅不宁,重则……

    他脸色一沉,重则怕是会影响到军务。

    看来,他得时常敲敲,让其莫要忘了本分。

    “卿心中有数便好。”成砚目光幽幽落在陈轶身上,本想宅宁业兴,一家之主当有主见之类的话,隐晦提醒他莫要被家中妇人左右思想,最好是能与妻子关系和睦。柳宛毕竟是世家大族出身,遇事拎得清,在陈轶身旁提醒他一声也好。

    可成砚转念一想,他家姑娘向来心思莫测,让人摸不清规律。今日是叫他阻止陈轶纳妾,明日不定就劝着柳宛和离,让他逼着陈轶按手印,这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还是留一线余地,免得他这个当君主的不好做人。

    “家宅安宁,郎主在外才可安心,柳氏是个好妻子,你且去吧,莫要辜负朕对你的期许。”

    “臣告退。”

    成砚是看着陈轶离开的,直到门吱吖一声被合上,他的眉眼柔和下来,唇角微微上扬,信步往架几案方向去。

    架几案前方立了一扇八折龙纹屏风,成砚径直向屏风背后去,他的姑娘坐在一张杌凳上,如水葱般的纤长手指正描摹着屏风纹路,见他来,忙收回了手,脸一板,装着严肃的模样。

    “岁岁可还满意?”成砚眼中蕴着纵容宠溺,笑意温暖柔和。

    而被发现动作的怀仪有些许的恼怒,她骄矜地扬着脖子,重重哼了声,这才道:“勉勉强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