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弯酸 出宫遇见突发情况
成砚心中一滞, 虽是不痛快,却做出一副无辜状, 委屈低语:“岁岁,你总是曲解我的用意,我不过是希望能有个人照顾怀恩罢了。”
他的眼睛乌黑水润,平日里一双眸子幽深如寒潭,今日瞧了却是平静柔和,还带了一丝不可忽视的委屈。
成砚生的极好,目若朗星, 鼻若悬胆,肤色白净,清隽如画。一旦覆在俊容上的冰凝消失,比起帝王威仪,他的俊美容颜更能吸引人的目光。
怀仪好颜色。
愣了一瞬后, 才想反驳,不是她曲解,是他心眼多,不能不防。
再她从不知成砚何时与兄长关系好过, 在明知谢家要造反的情况下,忽的提及要为兄长续弦, 是希望有人来照顾兄长,谁信?
但是成砚顶着一副好容颜, 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仿佛她是那抛夫弃子的恶人。怀仪只觉得一言难尽, 想什么又发觉自己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真是见了鬼了!
他能不能像从前那样,即便是冷个脸,她也好有反驳找茬的由头。
他近来总是这样, 这让她该怎么?怎么做?
怎么好像都成了她的错,衬得她多不讲道理。
“总之,哥哥的婚事让他自己去做主,你别私自拿主意。”
怀仪很烦躁,想发怒连个由头都没有,越看成砚越不顺眼,可若是什么都不做那太为难她了。
于是怀仪伸手,在成砚头上一通乱揉,直到他发丝凌乱,紫金发冠歪歪扭扭,她才吐出一口浊气。
成砚任由她动作,顺从到怀仪有些下不去手。
……
宫中难以如意,怀仪出了宫,照例去如意楼见了兄长。
那日抱着妹妹在楼台之上呜咽哭泣,事后怀恩总觉得有些臊得慌,他都多大岁数了,竟还当着妹妹哭,真是有损他做哥哥的威严。
是以怀恩回去后消停了一阵子,有些不好意思见怀仪。
故而被妹妹叫来如意楼后,他还有些忸怩,总觉得拿不开脸。进了雅间便一直沉默,期间眼神不住觑向妹妹。
可看了许久,不见半分嘲弄,他一颗心渐渐放了下来。
“对了……”怀仪闭眼,茶水氤氲的热气让她面部得以舒展,眼尾微微上扬,她好心情地提醒兄长,“若是成砚私下寻你,为你重新择位夫人,你推了就是,剩下的交由我来。”
她还是不放心,总觉得成砚憋着什么坏主意,可一时又无从得知,只得告知兄长警惕。
“续弦?”怀恩登时紧张起来,他不可置信地快速着。“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续弦?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实在无心再娶一位夫人,如今形势不明,他也不愿再拖累一位无辜的女子。
怀恩急得坐不住,成砚手段层出不穷,他是见识过的。当年的那些皇子死的死,贬的贬,父亲只是在先帝面前推波助澜,让成砚能够登临太子之位罢了,剩下的,可都是成砚一人去做的。
骤然忆起往事,怀恩有些头皮发麻,潜意识觉得成砚没安好心。可若是天子赐婚,处在臣子之位的他还能拒绝不成?
“岁岁,这次你可得帮帮哥哥,这不是胡闹吗?”
怀恩急得直转。
怀仪对兄长听话只听半截的习惯已然有种无话可的疲惫感,她眼皮上抬,着实不愿再去看兄长。
她咬着牙,一字一句的仿佛将话嚼碎了再吐出来:“我方才便了,他若是提及续弦,你直接拒了便是,剩下的交由我来。”
谁知她了这么多,他就只听见了“续弦”二字。
怀仪只觉额角青筋直跳,没好气道:“我看也不用造反了,你还是去看看城郊哪块地风水好,我好提前躺下去。”
“岁岁……”怀恩嗫嚅着唇,笑得讨好。
他这不是急了嘛。
怀仪不想搭理他,起身往窗边走去,透透气也好,否则她还没被人算计死,反而先被自己的兄长气死了。
楼下行人如织,车水马龙,贩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有相携看胭脂水粉的妙龄女子,亦有手捏风车相互追逐的孩童,妇人们提着菜篮,对面茶楼里的客人们高谈阔论……
很热闹,也很……自由。
怀仪看得怔愣,怀恩的目光在妹妹与楼下各色景物逡巡,最终轻声问:“岁岁也想要个风车吗?”
怀仪一腔感伤情绪被他搅得七零八落,一时好气又好笑:“我都多大了……”
成婚两年多,寻常女子如她这般年岁,已是孩子娘了。
也就只有父亲兄长,还将她当作没长大的孩子,年年押岁钱,三不五时投喂蜜饯糕点。
两人瞧着楼下热闹繁华的景象,有个眼熟的身影自白玉堂走出。
而怀恩看着那抹快速移动最终隐匿于人群的身影若有所思,他本来不曾对孟祝起疑心,毕竟一个有能力又很精明不惹事的属下总能令人放心,可近来他总觉得隐隐有些奇怪。
在铁矿冶炼一事上,孟祝所作所为并未让他满意,结果与预想相差甚远,再加上从北境运回的武器已经被劫走好几批,接连不断的差错让怀恩心烦意乱,不仅怀疑起身边是否出现了内鬼。
其他的人跟了谢氏多年,只余一个孟祝,是去年才加入他们这方阵营,且日益得到看重。
“岁岁,你这孟祝究竟有几分可信?”有岁岁的引荐,他的人也去查过,孟祝的确与柳氏沾亲带故。加上有林浦明里暗里的找茬,又确实没查出问题来,怀恩这才更加信任孟祝。
怀仪被他这话惊得指尖发颤,片刻后才回神弯酸道:“呵!原来你还记得咱家要做什么啊?我还以为你只记得要远离柳宛这一件事呢。”
“岁岁……”怀恩摸了摸鼻子,顿觉理亏,声音也越来越。“你看你哪儿的话……”
“得了吧!”怀仪嫌弃摆了摆手,斩钉截铁断道,“此事到此为止,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有闲心在这儿胡乱猜忌,不如去做点儿实事。”
“话是这么,可孟祝私下冶炼的兵器质量并不好,还有白玉堂的银子,上交的数目也是时多时少……”
怀恩还是有些费解。
怀仪却抖了抖袖摆,轻叹着拍了拍兄长的肩膀:“对于你能多方面思考我很欣慰,只是不得其解也就罢了,还多生了疑心就不好了。在你未抬举孟祝前,他只是一个念过书的商人,倒卖钻营,只为谋利,别是主持冶炼兵器,从前怕是连刀剑都未碰过。用朝廷的铁矿私炼兵器本就是死罪,他提心吊胆在所难免,且你要清楚,主持大青山铁矿开采的人不只有他,还有大司农齐则。那老头儿严肃古板,忒难缠,你若同他交道,还不如孟祝呢。再者,做生意本就有亏有盈,总不可能好处让你一人占尽,天下哪有这样的事?”
听了妹妹一番教育,怀恩细想之下真觉得是自己疑心过重。
孟祝一人在那样的环境周旋,属实不易。
“行了,早些回去吧。凡事多与我商量,莫要冲动行事。”怀仪不放心交代着。
“知道了。”
怀仪与怀恩一道下楼,而后目送兄长离去,她暂时还不太想回宫,再者眼看那一天逐渐逼近,她便更加留恋世间万物。
草靶子上红艳艳的糖葫芦,如意楼每月新出的糕点,铺子里酸甜可口的蜜饯……
现下时辰尚早,朱雀大街正是人多的时候,晚枝紧跟怀仪身后,穿过人群,四处搜罗着能吃能玩的东西。
忽的,人群出现一阵骚动,一身着灰色布裙、发丝凌乱的妇人在人群中狂奔,跑的同时还不忘看一下后面,面色惊惧,张惶不已。
“救命啊!救命啊!”
妇人身后紧跟一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男人,男人一脸凶相,再者有些面生,围观的人不愿惹火上身,只看了一眼这方的情况,便默默退了几步,将距离拉开。
怀仪皱着眉,侧身,目光逡巡,寻找巡捕的踪迹。
贴身保护她的只余晚枝,两方暗卫皆隔了一段距离,加之巡捕在孟祝的叮嘱下,即便是一个背影都能轻易将怀仪认出,她们着实没料到还有这种突发情况。
那女子跑的极快,直直往怀仪这方来,情况紧急,晚枝一个闪身挡在怀仪面前,竟被那妇人撞得后退一步。
晚枝一声呵斥:“你这人!”
剩下的话还未出口,岂料妇人眼疾手快抓住怀仪的衣袖,浑身颤抖如风中落叶,哭着请求:“夫人,好心的夫人,您救救我吧!”
显然她对后面的男人怕到极致,恨不得躲到怀仪身后去。
怀仪皱眉,本想抽回自己的手,让暗卫去寻孟祝的人来处理,谁知那妇人竟紧紧握住她的手腕。
怀仪想呵斥,可那女子满脸泪汗,看着甚是凄惨。
“娘们儿,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怀仪一身锦裙,瞧着便是非富即贵,那男人虽是一脸凶相,可动作难免犹疑。
上京城,天子脚下,权贵云集,这样华衣美貌的女子,指不定就是哪家贵女或者夫人。
甭管大夫人夫人,那都是寻常百姓惹不起的人。
怀仪没去看男人,反而不动声色量着紧紧拉住自己的女人,街上人这么多,妇人偏偏只拉住了自己,由不得人不怀疑。
只是这女子迟迟没有动作,怀仪一时觉得费解。
而晚枝一听男人居然冒犯自家娘娘,忙离怀仪更近了些:“主子,要不要教训一下他?”
“不用,让他滚。”
越来越多的人看向这方,怀仪有些烦躁。
好在巡捕听了这方的动静,忙往这儿赶。那男人一见巡捕,掉头就跑。
而原本还战战兢兢的妇人一把松开怀仪的手,低着头,急急了句“多谢夫人”便挤进了人群。
这一男一女来的突然,走的突兀,怀仪看了一眼腰上系的玉佩,确定并没有丢失任何贵重物品,且方才她一直注意着女人的动静,亦无杀机。
难不成真是她多想了?
回宫时,她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回想起哥哥今日在如意楼所的话,不由轻笑,白玉堂得来的好东西大多被孟祝献给了她,自然要少赚许多银子。
兄长怕是忘了,她如今许多首饰都是出自白玉堂。
她睁了眼,忍不住看向手腕处的缠丝铃铛金镯,这也是孟祝所献,她都戴了一年多了……
俶尔,怀仪目光凝住,死死锁在空缺处。
那里本该有一个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