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手段 故技重施。
成砚耐着性子, 选了怀仪在宫中的那一日,秘密出了宫。
他已等得太久, 必须做点什么来缓解这种焦躁感。
而阿景不知危险正渐渐向他逼近,他照例去自己的商铺查看,叮嘱了一番请的掌柜,这才道准备回巷深处的私宅。
远离了闹市喧嚣,人便渐渐少了起来,刚至巷口,忽的一只手死死捂着他的嘴, 不由分拖着他就要往另一处宅子走。
是谁?力不从心的失控感令阿景浑身透着凉意,他头皮发紧,思索可能向他动手的人选。
他重返上京城不过一年,又做的是本买卖,应该不会得罪什么人。
想到这里, 他清隽的面容紧绷,这个时候找上门来,不是新人,那就只剩……故人了。
挟持他的人将他拖进宅院后, 推开一扇门将他扔了进去。
阿景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 向前几步后才稳住身形,那一瞬他以为有人要将他关进这座院子。
可很快, 他消了这个想法。
这个房间采光不是很好, 外面的阳光带着灼人的热意, 里面却是阵阵阴冷,屋内没点灯,亦没有如夜明珠一类照明的物件儿, 半明半暗间,他发觉了坐在阴影中的人。
不对,应当是一坐一站两个人。
待看清晦暗光影下那个人的面容时,阿景瞳孔猛地放大,呼吸一滞,他的双手在无意识收紧,好抑制住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恐惧害怕。后背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整个身体在战栗发抖,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问:“你是谁?”
男子听见这话竟轻声笑了起来,可这笑没有让阿景的畏惧退散,反而让他感觉到冷,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冷,午夜梦回他总是被这样的冷意惊醒。
神情恍惚间,他听见男子低沉的声音道:“岁岁的丈夫。”
那“丈夫”二字被男人咬得极重,又带着缠绵缱绻的尾音。
阿景脸色一白,那被他刻意忽视的、自欺欺人的幻境被男人毫不留情撕扯开。
岁岁嫁人了。
“不知……公子将我绑来此处究竟是何目的?”阿景问后,心口略梗,有些心有余悸。
眼前的人并非善类,手段之狠厉……
他尚且有一人无法彻底割舍,做不到无畏生死。
而成砚被阿景的明知故问气笑,他冷哼一声,只觉得这个姓景的弱鸡崽子真是够虚伪。
试问有那个做丈夫的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与旁的男人亲近?
成砚呼气平复心绪后,垂眼慢条斯理理着绣有繁复纹路的袖摆,他只静静坐在那里,即便是不开口话,便自有一股威仪气势。
半晌,他用低沉淡漠的声音警告道:“离岁岁远一些,最好是从谢怀恩的宅子里搬出去,不再见她。”
“你来见我,她知道吗?”阿景心底涌出难言的愤怒,他既费尽心思强娶岁岁,又为何不对她好一点?“她开心吗?”
阿景声音带着悲愤,身体微微颤抖,他对眼前人的愤怒多过了害怕。
岁岁,他捧在心尖儿上的姑娘,嫁给了她喜欢的人,却过得并不开心。
长姐,陛下总是同她吵闹,岁岁过得很不好,她一点都不开心,她在想他。
阿景眼底的沉痛悲哀是对成砚最大的指责,这令成砚觉得在这段昏因中自己并无半分可取之处。
一个外人,竟在指责他,是他让岁岁不开心。
他的心脏开始抽痛,却不愿露出半分弱势,只厉声驳斥:“住口!我是她的丈夫,生同衾,死同穴 ,自该长长久久一辈子。她所有的喜怒哀乐自会与我相关,和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干系?你又有什么资格立场指摘我?”
阿景不懂,成砚为何反应如此之大,他深爱长姐,是忌惮岁岁的家世才娶了她,现下为何又做出这番受了刺激的姿态?
他并没有指责,只是替岁岁不值。
尽管幕后种种,他并不知晓。
他摇了摇头,并不多。
而一直守在成砚身侧的赵喜心惊胆战,哭丧着一张脸,若非顾及到陛下还在,他真想冲到这位景公子面前,让他少几句。
赵喜就没见过这么能作死的人!
成砚没了耐心,看着眼前这副与死去那人一模一样的容颜,若是再下去,他真怕自己会失手掐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弱鸡崽!
他内心深处的恐慌难以抑制,连个外人都能看出来她不开心,这段他强求来的姻缘令她厌倦。
成砚忽的红了眼眶,他开始庆幸眼前的人不是林廷之,否则她又要因为另外一个男人同他决裂。
“赵喜!”成砚俊脸阴沉,冷着声音吩咐。
不能再等下去了,这人与林廷之太像了,若是任由他们继续相处,岁岁会不会觉得跟一个替身在一起也不错?
她的性子又倔,届时就算是跟他闹得两败俱伤都不会屈服。
她那样强烈的痛跟恨他再也无法承受第二次。
成砚的声音仿佛凝了一层冰碴子,冻得赵喜精神一震,忙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趁阿景还未反应过来,一个箭步,迅速钳制住他的双臂,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瓷瓶中褐色的药丸强塞入他的口中。
阿景双眸瞪大,而后拼命挣扎,赵喜松开了他,他的双手便一直挠着脖子,想将口中的药丸吐出来。
可那药丸太了,到他只觉得喉中有瞬间的异物感,此后便再无异常,早已吞入腹中。
又要再来一次吗?
阿景眸子一片死寂。
“你不会死。”看出了他的想法,成砚冷声道,“只要你主动疏远岁岁,每月我会让人给你送抑制毒性的药。”
“这毒起初不显,可经过一月的积累,你便会腹痛难忍,若是没有解药,你会死。”
阿景面色惨白,神情恍惚,似是被骇住。
成砚见状,眸中终于闪过满意之色。
……
成砚大抵还不知道怀仪会在阿景身旁安排暗卫,他回了宫,继续处理未完成的政务,想着晚一些再去椒房殿。
而怀仪在椒房殿木着脸听完了成砚今日做的一切,心中那股奇异的感觉又在作祟,她忙摇了摇头,有些想法就不该有。
“阿景身体如何?”
“并无性命之忧。”晚枝话语微顿,看向怀仪时目光含有担忧。“娘娘……”
怀仪却是摆了摆手,捏了捏眉心后才轻声叹气,成砚会故技重施她早有预料,是以今日得知也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且阿景也需要一些警告,免得私下动作太多。
成砚来椒房殿时天色稍晚,橘色的霞光撒向宫宇楼阁,目光所即之处皆是暖色。
他唇角微扬,躁郁的心终于得到片刻安宁。
这件事应当算是过了吧?
他进殿时,怀仪盘坐在几案后,脊背笔直,不像以往那样懒懒散散。
成砚见她这姿态莫名有些心虚,伸手摸了摸鼻尖,顿了脚步快速平复好心情后才继续向她那方走去。
“你出宫了。”怀仪神色平静,看向他的目光无悲无喜,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尽管她看起来很平静,语气也没有太大的起伏,可落在成砚眼里却成了怪罪,她知道他出了宫以及做了什么。她要因为一个外人而怪罪他,这个认知让他愤怒的同时一颗心又仿佛被千针所刺。
他既看不得她为别的男人指摘他,亦担心她会因为他私下的手段而憎他、厌他、疏远他。
“对,我出宫了。”他顿住脚步,没再向前,她能这么问,怕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知道他故技重施,又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去威胁伤害另一个人。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他本就是这样阴暗的人,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解决问题的方法。
殿内霎时陷入寂静,针落可闻,侍女早就被赵喜和晚枝尽数带离大殿,一时间两人谁也没话。
怀仪不知他此举究竟是何目的,不过可以确信的是阿景不是他的人,那大有可能就是林家派来的探子。
事关林家,就算怀仪能够布局让他们脱不了干系,也要看成砚舍不舍得才是。
毕竟他心爱的贵妃是林家的嫡女。
怀仪目光只在成砚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又迅速收回来,她的情绪甚至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照例在心中告诫了一番自己。
她不应该操那么远的心,她也管不了太多。
不过阿景……
还是留下来吧。
她心中有愧,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这张脸再度消寂。
“有些事,没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做,你呢?”
三年前,他看重谢家的权势,要依靠父亲拥护他登上储君之位,为了建立牢固利益关系,他不择手段也要强娶她。可三年后,他还有什么想从她身上得到的呢?
总不能是男人的占有欲作祟,就算不爱她,也看不得她与别的男人走的近。
她轻声嗤笑,笑自己的想法可笑。
成砚却被她的笑刺激到眼尾猩红,他大步上前,到怀仪身旁后,伸手蒙住她的眼睛。
“岁岁,别这样。”
别这样笑,也别这样冷漠地看着我。
成砚声音带着恳求。
他真的受不住,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岁岁以前那么喜欢他,会挥着鞭子赶走欺负他的人,会跟他分享怀恩特意为她买的蜜饯,她总是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又活力满满,可这样的好为什么就没能一直继续下去?
“岁岁……”
你忘了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