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在如意楼见了兄长, 怀仪才反应过来原是自己生辰将至，哥哥要提前将他与父亲准备的生辰礼交于她。

    她领了礼, 想着不如趁此机会让柳宛与姨娘多多相处，时间愈发紧迫，总得给她们一个适应的阶段。

    她会帮柳宛，那柳宛也帮帮她吧。

    这样想着，她让人去知会柳宛一声，便开开心心回了宫。

    次日柳宛来椒房殿时亦带了两份生辰礼，怀仪看看几案上推至自己面前的两个檀木盒, 再看看柳宛，眨了眨眼，眸中有疑惑不解。

    柳宛抿唇轻笑，声解释：“昨日臣妇起身告辞之际，姨娘拉着臣妇进了内室, 将一檀木盒交给我，是娘娘生辰将至，这是给您的生辰礼。来惭愧，臣妇常跟在娘娘身旁, 竟差点忘了您的生辰，还好有姨娘提醒, 还请娘娘见谅。”

    怀仪忙摆了摆手表示无妨，毕竟去岁这时她还未与柳宛见过面呢。

    姨娘生辰礼送的是一只叠成三角的平安符, 怀仪取出时眸光闪烁, 霎时有泠泠水光。

    柳宛见她捏着三角平安符眸光盈盈的模样, 回话时语中是毫不掩饰的羡慕：“宅中的侍女，她们月初便扶着姨娘去了承安寺，起初不解, 后来才知道这是在为娘娘准备生辰礼。”

    准备的如此之早，又这样满怀心意。

    柳宛目光艳羡从那只平安符扫过，倒不是羡慕娘娘能够得这样的生辰礼，而是动容这背后的真诚心意。

    毫无血缘羁绊，却能做到这个份儿上。

    谁不欢喜有人真心实意盼望自己好呢？

    而令她羡慕的怀仪妥帖将平安符放入腰间悬挂的锦囊中，这才去开另一个木盒。

    不同于以往的首饰，柳宛送的是一只白玉手串，颗颗白玉珠光滑莹润，在手心把玩时能够感受到玉的温凉。

    倒是有趣。

    怀仪粲然一笑，好看的眉眼微弯，明艳昳丽的面容生出淡淡的光华。

    “有心了。”她将手串挂在掌上，莹润珠串下垂，在柳宛眼前微晃。

    “娘娘喜欢就好。”柳宛眸子亮了亮。

    而怀仪提前收了生辰礼，真到了生辰这日，却得留在宫中与成砚一起过。

    这让她很是不满意，若是成砚不来椒房殿，她就可以带着知非出宫回家，爹爹和哥哥定在府中准备了许多可口的吃食，全都是按照她的口味来，到了晚间，还有五色烟火……

    怀仪砸了咂嘴，遗憾又心动。

    不能再想下去了，怀仪伸手揉了揉脸醒神，决定出去走走。

    不过很快，她开始后悔自己这个决定，方至御花园，她就看见了袅袅婷婷的林若云。

    怀仪素手拢在宽大的袖摆间，见人愈走愈近，便不动声色活动手腕，心下暗道，若林若云上前挑衅，即便今日是她的生辰，她仍不会放过她。

    况且……

    怀仪眸子亮了亮，这可是林若云自己撞上来的，她可以让她看着比以往惨那么一点，然后林贵妃就会去向成砚告状，继而成砚动怒，与她争执，她便甩脸将他赶出椒房殿。最后再光明正大带着知非回家，跟爹爹哥哥一起过生辰。

    怀仪捏着下巴，嘴角克制上扬。

    她真是愈发聪慧了。

    林若云心中有鬼，那目光一直锁在怀仪身上，就没有半刻移开过。

    尽管怀仪笑的很克制，林若云却总觉得她不怀好意，忙提起精神，告诫自己，今日尤为重要，万不能将谢怀仪彻底激怒。

    届时谢怀仪彻底失去理智，不管不顾来，受损失的还是她。

    是以林若云特意与怀仪隔了一段距离后便不再上前，停下来还乖乖福身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今日生辰，臣妾虽不能去椒房殿，可生辰礼已命侍女送了去。”

    她做出这副逆来顺受的恭谨模样，倒是将怀仪吓了一跳，她秀眉微蹙，看向林若云的目光多了审视。

    这女人又在什么主意？

    什么不能来椒房殿，怀仪嗤笑，自然是不能来的，她向来重视生辰，这样重要的日子合该与心中珍视之人共同度过才是。若是林若云不情不愿来了，她要分出一副碗筷不，还要看这女人向成砚暗送秋波，再看她做出一副白莲无辜姿态暗行挑破。

    只一想，怀仪便觉得头顶青烟直冒。

    是以她皮笑肉不笑只单单接了一句：“林贵妃有心了。”

    丝毫不提及邀请林若云今夜去椒房殿用膳。

    林若云气得牙痒痒，她已有些时日不曾见过陛下，白日里他偶尔会来昭阳殿陪她用膳，可夜间要么宿在建章宫，要么去了椒房殿。

    她气愤之余莫名多了一层恐慌，那些被刻意压制的想法如同魔鬼低语，时不时在她脑中耳畔回荡。

    她不敢想，若是陛下在朝夕相处中爱上了谢怀仪怎么办？

    林若云看了一眼怀仪昳丽的容颜，低眉间敛去眸中的怨毒，男人多数肤浅，即便是她不想承认，可与这样美丽的容颜常相处，生了喜爱之情也是在所难免吧？

    尖利的指甲掐着柔嫩的掌心，有阵阵刺痛感传来，林若云脑中却是愈发清醒，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必须尽快解决掉谢怀仪这个祸患，重新拢回陛下的心。

    渐渐的，她估摸着时间，缓缓露出一个温顺得宜的笑容：“臣妾便不扰皇后娘娘的雅兴了，先行告退。”

    怀仪惊讶于林若云今日的识趣，却也没多想，毕竟这女人虽是次次挑衅，却从未在她手中捞到半点好，也许是暂时消停了。

    没能按预想的来，今日大抵是出不了宫，怀仪心感遗憾，摆了摆手，不甚在意道：“退下吧。”

    她的姿态随意，落在林若云眼中却成了驱赶，心中又是一通怨毒，不过一瞬，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露出奇异的光彩。

    林若云一走，怀仪也没了继续闲逛的兴趣，瞧着时辰，她准备先回椒房殿，用过午膳再睡一会儿。

    今日知非不用去学堂，下午可以陪孩子。

    这样想着，她刚迈开脚步，便有嬷嬷匆匆赶来拦住她。

    “娘娘，方才冷宫的赵太嫔形容癫狂，拿着剪子冲了出来，沿途刺伤了好几个宫人，她反抗激烈，已被禁卫军当场杀死，那血……，娘娘身份尊贵，还请换一条道走，免得冲撞了您。”

    嬷嬷想起那道上四溅的鲜血，不由了个冷颤，她总觉得那股子血腥味现在还在鼻尖萦绕。

    赵太嫔，死了？

    怀仪讶异地挑了挑眉，却也没有多问，她记得这位赵太嫔，是先帝的妃子，并无子嗣。年轻时以当时的贵妃马首是瞻，贵妃视成砚这位大皇子为眼中钉肉中刺，又自诩身份高贵，那种刻意刁难人的事自然不会亲自去做。而赵嫔为了讨好贵妃，没少为难不受宠的敏妃还有弱势的成砚。

    后来成砚登上皇位，以雷霆手段处置了意图谋反的贵妃母子，就连贵妃一族都受到牵连，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而余者皇子，皆与未登基前的成砚交恶，甚至露出反骨，公然不服这个出身低微的皇兄登基。

    闹得最厉害的那两个是二皇子的追随者，二皇子被赐死，成砚自然没有道理还留下他们，而偃旗息鼓的另外两位皇子则幽禁于皇陵。

    成砚登基后大动干戈，斩杀皇室中人，若非几个老臣劝谏，他怕是要杀尽所有皇子。他这人向来谨慎，不会为自己留下半分隐藏祸患，那些谋逆皇子的母妃也通通受到牵连。

    可新帝登基，杀戮太重，不利于民心稳定，恐有暴君之嫌。

    故而那少数几个并无子嗣的妃嫔得以存活下来，只是进了冷宫，又得罪了新帝，哪有什么好日子过，这不，进去不过两年多，差不多都疯了。

    只是这位赵嫔怎的还疯出冷宫了？

    她对赵嫔没有好感，自然对她的死没有半分情绪波动，只是有些费解人怎么疯着疯着还出了边界？

    她暗自思衬，是否去提醒成砚让他手下的禁卫军警醒些，一个常年困居冷宫的疯子竟然能逃出来还伤了好几个宫人。

    万一他哪日不察……

    不过瞬间，她忙消了这个念头，成砚身手不差，便是哥哥都不能在他手上讨到好，怕是林若云被刺死了他还安安稳稳地活着。

    这样一想，她定主意不去管闲事。

    不能走原先常走的那条道，怀仪总觉得心有膈应，因为现下走的这条道会经过林若云的昭阳殿。

    想想便觉得晦气，本该欢欣的日子却蒙了层阴翳。

    没有片刻停留，怀仪带着晚枝快步离去。

    经过这么一遭，她看见比她先一步到椒房殿的成砚更加不满。

    可俗话伸手不笑脸人，她又是见面三分情的人，只得气鼓鼓坐至几案后。

    “谁惹你生气了？”成砚伸手捏了捏怀仪鼓起来的脸颊，手感极好，软腻的触感在指腹流连，他有些舍不得松手。

    怀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故意恶声恶气道：“你啊！”

    “我？”成砚一脸莫名无辜，他什么时候惹姑娘生气了？为了来陪她过生辰，他今日在御书房忙的可是水都没喝一口。

    怀仪没去解释，迁怒这事怎么都显得他理亏。

    成砚见她不话，以为她又因什么而生闷气，向她靠近，伸展双臂将她拢入怀中。

    他才不会跟她置气。

    从袖中取出准备许久的生辰礼，成砚将红绳套在怀仪纤细的皓腕上。

    那红绳又与寻常所见有所不同，绳中间一段经金线缠绕而后编织成结，谈不上精致，甚至还隐隐透露着粗糙。

    怀仪举起半截手腕，左看右看，最终抬着头看向成砚，欲言又止，几次三番后才没忍住道：“成砚，你手下的人不行，这样的技艺放在民间怕是连饭都吃不上。”

    这红绳虽谈不上丑陋，可跟好看也没半分关系啊？

    怀仪戴着都觉得有些为难。

    不过话又回来，他怎么愈发抠搜，往回还有金器玉饰之类的，今日却只得一根红绳。

    成砚听了她的话却是身体一僵，他的目光锁在红绳上，看了良久才嘴硬道：“其实我觉得还看得过去。”

    担心怀仪再看下去会嫌弃，成砚忙转移话题问：“我们岁岁过了今日便是十九了，新的一岁可有什么愿望？”

    “有啊，我希望知非能够平安顺遂，安康长大。”

    “就没了？”成砚心中不乐意，怎么只有知非，没有他？

    可转念一想，岁岁的愿望中虽没有他，可也没有谢蕴谢怀恩啊，他的心瞬间感到了平衡。

    可还是隐隐有些不甘心，他试探得心翼翼：“岁岁在这一年有什么话想对我吗？”

    “有啊。”怀仪抬头，语气散漫，勾着唇角似笑非笑。

    成砚却听得面上一喜，忙追问：“是什么？”

    “我希望你能做个好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