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铃铛 静好
“是。”赵喜应道, 往外走时,他余光瞥见成砚幽深、冷得似寒潭的目光, 眸子黑嗔嗔的,有化不开的杀意。只一眼,他心领神会,快步往外走去。
赵喜的速度很快,不多时便领着尚在宫中的所有暗卫来了昭阳殿,他们身穿黑衣,带有银色面具, 身形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面上泛着银色的、森然冷光,且无一例外,皆手持长剑。
剑虽未出鞘,可宫人们哪见过这等阵仗, 面上纷纷带了惊惶之色。
“怎么是他们!”林若云看着黑压压一片,失声尖叫,心中顿生一种不好的预感。为什么来的是这样一群人,谢怀仪呢?赵喜不应该是去将谢怀仪带来昭阳殿, 然后与她对峙,最终定罪被陛下入冷宫吗?
谢怀仪呢?她为什么没来!
林若云向来柔和的美人脸渐渐扭曲, 她扯着成砚的衣袍袍角,哭声凄凄切切:“陛下!”
她在心中不断警告自己, 这时若是冲动不定会功亏一篑, 她只有继续卖惨, 稳住局势。
再等等,也许赵喜让别的人去请谢怀仪了呢?
可她没等来怀仪。
成砚迅速且坚定地扯回了自己的袍角,对于林若云死到临头还嘴硬的姿态心中顿生杀意。
他瞧了这个女人, 以为她虽主意层出不穷,但终归闹,岁岁又从不会叫自己吃半点亏,加之姑娘身旁不仅有谢氏暗卫,还有他的人,怎么着都不会受到伤害。
且林若云三不五时出来似蚂蚱般蹦跶几下还可降低岁岁发觉他心意的风险。
可现在他有一种玩火自焚的恼怒感,就像是他养了一条无毒的蛇以待后用,可不想有一日蛇张着嘴一口向他咬去。
这是对他智慧谋略的否定。
巫蛊之术,一经发现再传播,岁岁这个皇后怕是当不下去了。
而有林若云等人的刻意引导,加之人偶旁的金铃铛作证,岁岁怎么也脱不了干系。
“赵喜!”成砚又唤道,给他使了个眼色。
赵喜瞬间领会,招手使唤身后的两个太监,声音不大不:“去,将她按着。”
林若云惊恐地瞪大了眸子,眼睁睁看着两个太监越走越近,直到她的双臂被反剪,她才猛烈挣扎起来,为什么会这样,她尖声质问:“赵喜!你好大的狗胆!”
绝不该是这样!林若云怎么也不肯相信自己会落到这种局面。
难不成是陛下有意包庇谢怀仪?
怎么会?她忙否决了这个想法,在宫廷行巫蛊之术可是大忌,证据确凿,任谢怀仪赖也赖不掉。
也有宫人亲眼见过谢怀仪自昭阳殿前走过,亲眼见的有过一次,那不曾见的呢?
林若云一面觉得自己使的手段不可能被发现,一面却又不断回想过去所做的准备。
在朱雀大街扮可怜偷取谢怀仪铃铛的一男一女已被解决,不会有人发现;那日赵太嫔的发疯虽非偶然,可却是秋月亲自做的手脚,她断然不会背叛她;至于有问题的秋玉,她与秋月皆是夜深人静时动作,谨慎又心,断然不会被发现。
如果不是陛下刻意包庇,问题又出在哪里?
“殿内所有宫人,杀之。”夜长梦多,这件事绝不能拖下去。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他知道且相信岁岁不会使这样下作的手段,可余的不知情的人不会这样想。
一传十,十传百,岁岁名声会坏。
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事。
他抬眼看向殿内所有的宫人,眸光冷淡,只有她们死了,这件事才会好处理。
“陛下饶命!”
“陛下饶命!”
……
那些宫人不明所以,却知若是此时不求情,那就只剩死路一条了。
她们的声音此起彼伏,成砚皱着眉,赵喜却是脸色大变,催促着暗卫:“动作还不快些!没瞧见吵着陛下了吗?”
他话音刚落,众暗卫加快手中的动作,利剑出鞘,寒光乍现,冰冷刺目。
许多宫人惊恐之下发不出声音,就这样死去。
鲜血四溅,林若云素白寝衣沾了点点鲜红,脸上还隐隐有温热的液体流动,她终于失控尖叫,却被赵喜眼疾手快往她嘴里塞了绢帕。
而成砚坐在杌凳上,亦有鲜血溅到他身上,他却稳如泰山,亲眼看着这场由他组织的杀戮。
青砖地面上,有道道鲜血汇集成流,殿内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很快殿内陷入了沉寂,成砚掀开眼皮,起身慢条斯理拂去衣袍上的褶皱,而后面不改色跨过血流,在林若云面前顿住,他居高临下睨着眼前的女人,嗓音阴沉森然:“朕过,不要动她!”
他这话时,仿佛每一个字都被他的牙齿磨碎,再一个一个吐了出来。
“你当真以为,你的手段能够蒙骗朕?”
林若云瞳孔猛地放大,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她的鼻腔,从胃部上升的呕吐感也愈发明显,可她顾不了那么多,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被发现了?
怎么会?
她蹬着地面不断往后退缩,内心疯狂叫嚣,她分明做好了一切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此时的面容着实算不上好看,面色惨白,上沾有斑驳血迹,她的神色癫狂,自喉咙里咕噜着什么。
成砚只冷冷看了她一眼,便抬步往外走,这期间,那只金铃铛被他紧紧握在掌心,从未松开过。
赵喜见状忙叮嘱了为数不多的女暗卫之一十七:“十七,带着他们把殿内的血迹清扫干净,还有,盯着她,别让她死了,也别让她见人。”
交代完后赵喜忙轻手轻脚快步追了出去。
一出殿门,圆柱旁瘫坐着一个侍女,似是受到了惊吓,眼中不断淌出泪水,身子瑟瑟发抖,见了刚出来的成砚主仆二人后,颤抖更甚。
成砚眉头微拧,脚步顿了顿,赵喜见了忙解释道:“陛下,她是秋玉,那个向奴才传信、每次理后续的秋玉。”
他抹了抹额上的汗,生怕自己晚了一步,这姑娘就没命了。
有他及时的解释,成砚面上恢复冷然神情,什么也没就抬步离开了。
赵喜忙蹲下拍了拍秋玉的肩:“别怕,你今夜先和十七待着,明日一早咱家会派人送你出宫。日后走的远远的,忘了你在宫里的一切。”
见秋玉拼命点了点头,赵喜终于满意地笑了笑,一骨碌站起来,又抱着拂尘去追成砚的身影。
成砚一言不发,走的极快,赵喜跟在后面气喘吁吁。
回到建章宫后,成砚褪去沾有血迹的衣袍,躺在浮了层玫瑰花瓣的浴汤中,一旁的瑞兽金炉香雾袅袅,不多时,整个殿内都弥漫着龙涎香的气味。
他在浴汤中躺了许久,直到水渐凉才起身,而那只金铃铛也跟着他泡在浴汤中。
新换的衣袍方才一直放在香炉旁,成砚停了片刻才往外走。
就连赵喜,也先回去沐浴焚香了一番才出现在成砚面前。
……
“娘娘!”晚枝压着声音,疾步走至怀仪跟前,低声道,“陛下正在来椒房殿的路上。”
怀仪心下一沉,今夜昭阳殿定发生了大事,她们的人本守在殿外,可不知怎的,赵喜带了许多暗卫返回昭阳殿,而她们的人只得被迫退开。
他现在来椒房殿,难不成是听信了林若云的一面之词?或是来问罪的?
来不及多想,还好她早已褪去了珠钗华服,只寝衣外披了件斗篷。
她大步往殿内走的同时,手指灵活翻转,解下斗篷后递给晚枝,一骨碌钻进锦被中,装作已入睡毫不知情的模样。
而成砚站在阶梯之下,总觉得有些不放心:“赵喜,朕身上真的没血腥味了?”
赵喜不知第几次坚定点头:“陛下放心,您身上只有龙涎香的香味。”
“那你呢?”成砚皱着眉,他要是没记错的话,赵喜身上也沾了血迹。
这下赵喜是真的感到了心累和疲惫:“陛下,奴才就差没在香囊中滚了,而且,您忘了吗?奴才是不会跟着您进娘娘寝殿的。”
“哦,也对。”成砚忽的松了口气,再抬起手臂闻了闻衣袖,确定无血腥味后才继续往椒房殿走。
赵喜无语望天,果断选择在大殿停住脚步。
寝殿内,怀仪闭目躺在床榻上,放缓呼吸,一颗心却仿佛被人揪着,随着渐近的脚步声而快速跳动。
成砚没有叫醒她,一只大手伸进她的被窝,将她带有铃铛手镯的那只手带了出来,怀仪纤细凝白的皓腕任由他摆动,只听见一声声轻微的铃铛声后,她的手又被轻轻放了回去。
而后便是窸窸窣窣的解衣声,不多时她旁边的床榻凹陷了一块,一具带着些微凉意的身体贴近了她,将她拢入怀中。
龙涎香的气味绵长而清晰,怀仪觉得此时若还是装死就有些不过去了。
可她又很疑惑,按理今夜动静不,都出动了暗卫,可他怎么来了椒房殿后却是一副无事发生的静好模样?
仿佛他只是处理政务到深夜,来的有些晚罢了。
怀仪不解,她翻了个身,装着迷迷糊糊的模样往他怀里蹭了蹭,困倦迷蒙问:“怎么了?”
成砚将她往怀里再拢了拢,感受到胸膛处的温热,他勾了勾唇角,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声哄着:“没事了,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