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无解 匪夷所思
怀仪起初有些睡不着, 昭阳殿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得而知,成砚有何目的她亦无从知晓, 未知的警觉令她异常清醒。
直到头上方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她难以相信地扯了扯嘴角,暗暗翻了个白眼,他竟睡着了?
受他的影响,渐渐的,怀仪的上下眼皮开始架,最终昏昏沉睡。
原本还担心成砚是否会趁她熟睡而动什么手脚, 可当困意来袭后,她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夜间睡得晚,她醒时已日上三竿。
天光大亮,有阳光自半掩的窗扉透过,在青砖地面上投下一个明亮的光团。
寝殿安静宁和, 晚枝坐在不远处的杌凳上锈着什么,一切都如同以往那样,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铃铛声清脆悦耳, 她勾了勾唇角,准备起身。
手臂放下时, 寝衣衣袖上卷,忽的, 怀仪目光紧紧锁在铃铛镯上。
她一手转动手镯, 发觉原本的空缺处已被填满, 那只铃铛,那只在朱雀大街被人偷走的金铃铛,又回来了。
昨夜被遗忘的差不多的记忆在慢慢回拢, 那时尽顾着去想昭阳殿发生了何事,成砚又究竟有何目的去了,她竟忘了那人一来寝殿,便将手伸进被窝,抓住她带有手镯的那只手后一阵鼓弄,原是这样。
怀仪的脸色有些复杂,又有些一言难尽。
难不成他大半夜来椒房殿,只为给她修镯子?
这事怎么想都是匪夷所思。
且,成砚是从何处得来的铃铛?她丢失铃铛那日分明试探过他,当时他并不知情。
可铃铛最后怎么落到他手中去了?
怀仪百思不得其解,招手让晚枝过来,拧眉问:“今日可查出什么了?”
晚枝摇了摇头,过来替怀仪穿衣。
“今日我们的人试图靠近昭阳殿,可还未走近,便察觉昭阳殿仍有许多暗卫,只得又退了回来。”
于是昭阳殿发生了何事便成了无解之谜。
想起晚枝所成砚竟让暗卫守着昭阳殿,怀仪不由轻声嗤笑。
她摇了摇头,轻啧了声。身子向后一仰,再度躺进柔软的锦被间,她的嗓音慵懒又带着些微凉意:“让他们不必再去。”
金铃铛既然回来了,那么依凭铃铛的阴谋算计便再也轮不到她身上。
目的既然达成,她作何管那么多闲事?
怀仪扯了扯嘴角,忽略心头的那点子不快。
起身理了理衣裙,既然他想让她觉得宫中无事发生,那便算作无事吧。
怀仪果断出了宫,从前不察,真到了这一刻她才觉得时光如流水,若是再不抓紧些,怕是来不及。
怀仪有些时日不曾见到怀恩,他这次来时还提了个食盒。
“尝尝。”怀恩的语调很轻快,眉眼带笑,心情瞧着就很愉悦。
怀仪看着食盒内的“糕点”,当然,这若是糕点的话,也未免过于丑,就像是面粉团子被炸成了金黄色,远远不及从前所送糕点好看。
怀仪好颜色。
不单对人,还对物。
吃的用的都要好看。
她面上的犹疑毫不遮掩,怀恩见了热情介绍:“岁岁快尝尝,这可是陇西的特色糖油糕,李家的厨子做的极好,我可是厚着脸皮特意跟李氏家主要的人。”
他的眼中无不得意。
怀仪虽心中抗拒,可见兄长双眼亮晶晶,期待地看着她,她只得心下叹气,夹了一块糖油糕,不过味道其实还好,酥酥脆脆的,比她想象中要好许多。
“味道怎样?”
“还不错。”怀仪点了点头,吃了两块后放下筷子,捧着茶盏口嘬着茶水,“你去陇西了?”
“那可不?自你上次提了一嘴,我便去了陇西李氏本家,见了李氏族长,你还别,那老头子眯着眼笑的跟狐狸似的,若非父亲的亲笔信,他怕是要一直同我太极。”怀恩一口饮了半杯茶,提及在陇西的遭遇,他就有些愤愤不平。
“岁岁,按我,我们何必费力不讨好去拉拢那些世家,瞧瞧他们,眼珠子跟长在头顶似的,个话山水不显,弄得我云里雾里的。”
怀仪若是姐姐,此时她定然要一巴掌呼在怀恩头上,做事没个长远考量,又没耐心同人周旋。
可她是妹妹,只好瞪了怀恩一眼,见他成功闭嘴才没好气冷哼一声:“你真当自己长了三头六臂能以一抵百?我问你,真到了那日,北境的军队你要怎样在沿途世家的眼皮子底下调回上京?又是那招,不听就?你别忘了,北境到上京城,不仅有陇西李氏,还有安定程氏跟河东柳氏,你一家一家的,等到了上京城,怕是已经过了一年半载,咱家府邸不定都被烧成灰了!”
“我知道。”被怀仪这一教训,怀恩声音顿时了下去,可一想到那些难缠的老狐狸,他又觉得十分头疼,“可是岁岁,你都不知道他们多难缠,起初不信我,后来又各种拿乔,希望能分一杯羹……”
要他,直接将他们服,哪来那么多心眼儿?
怀仪不好自己此时的心情,片刻后又释然地笑了笑,就算兄长足够聪慧、谋略过人又能怎样呢?结局能比现在好多少?
且没有如果,她的兄长就是这样一个性子纯粹到单一的人。
若是爹爹没有动造反的心思,他应该有一个宽敞明亮的未来,在战场上英勇杀敌,做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她有时会心疼这个不太聪明的哥哥。
“你与他们、爹爹与他们交往的信件一一保存好,不可轻视,明白吗?”
她自然知道世家的那群老狐狸不好相与,他们是大梁的顽石,大梁如何他们不会关心,只会在乎家族如何能持续兴盛繁荣。
怀恩乖乖点了头,他虽不理解这样做的意义,可他有一点好,对自己有清醒认知,知道自己能力谋略不足,就顺从听着妹妹指挥。
他倒也不是没有能力,领兵仗的话毫不逊色,只是他们做的事并不光彩,中间掺杂了太多的算计。
毕竟没有谁会一开始就将自己的孩子往反贼方向培养。
他还未成为阴谋家,便被迫走上了谋反的不归路。
见怀恩眉目间的抗拒之色不再那么明显,怀仪轻声叹气后,才又道:“不仅是陇西李氏,安定的程氏也需要你去走动联络,世家百年积蓄,不仅能为我们开路,还可以提供粮草兵器。你去时态度务必谦和,他们高傲那是他们的事,你既是去向他们寻求同谋,自然应该拿出诚意来。”
怀恩认真听着妹妹的叮嘱,时不时点两下头表示应和。
“以及河东柳氏……”怀仪对上怀恩的眼睛,见他眸中果然有抗拒之色,那是不同于面对陇西李氏的抗拒,而是一种不愿直视、不愿有半分联系的拒绝,他更想逃避。
怀仪幽幽叹气:“柳氏日薄西山,白担了个世家大族的名头,在并州话语权定然不如旁的两家高。你去过并州,也算是与那并州牧相识,若是能得他相助,定会事半功倍。”
怀恩听了怀仪的算后不由松了口气,让他去联络并州牧总比去柳氏来的好。
这样一来,怀仪便将余下的事通通交代好。
临到最后,她仍有些不放心地再次叮嘱:“哥哥,你和爹爹务必将与世家大族联络的信件收好。”
“知道了,你放心吧。”怀恩拍着胸脯保证,只是他总觉得疑惑,“岁岁,我总想不明白,那信件什么的真有那么重要吗?只要借了道,其实与世家合作倒也没什么必要,反而平白多了限制,需得满足他们大了不少的胃口。”
怀恩仍觉得这样的妥协没有意义,那些老狐狸奸猾不,胃口还大的不得了,这造反还没成功呢,一个两个就开始规划起自己族中的男子该承什么官位,未出阁的女子又该在后宫有什么名分。
一想到李氏家主竟然有意将孙女许配给他,怀恩脸色便一阵青一阵白,仿佛吞了只苍蝇般难受。
他心眼里看不上那些钻营的手段,对世家合作的抗拒也从未消过。
“现在就无法忍受了?”怀仪有些无奈地笑着。“你早晚要与那些人交锋,即便是到了新朝,仍是逃不过。倒不如趁早抓些把柄在手中,让他们出出血,甚至还可防止他们半路反水。”
这样一解释,怀恩豁然开朗,并且深以为然。世家那群老狐狸,左右摇摆,一毛不拔,总想着不付出或者付出最少而获得最大利益,仿佛要占尽天下便宜。
以后太长远,现在迫在眉睫的问题是造反,那么防止他们半路退出或者直接反水也很重要。
怀恩决定回去就跟父亲好生商量将与世家来往密信藏在何处。
看那群老狐狸还怎么耍花招!
怀恩忽的觉得自己也有那么一点聪慧。
自己的事情得到妥善解决,而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哥哥,怀恩还是很关心妹妹的身体健康和心理状态的。
“岁岁,我是……”怀恩语气停顿,吞了吞口水,斟酌着用词,“日后成砚该如何处之?”